人五十三

　　我认识骏的时候他在县城里的一个单位部门当副局长，当时我被区公所安排去做第二次全国人口普查工作的辅导员，也就是全区八个乡的人口普查登记表如何填报登记的技术负责人。
　　而当时的均则是全县人口普查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后勤组组长，负责全县人口普查工作的资料和管理工作。所以工作上的一些接触，使得我认识了骏。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骏只是负责后勤管理工作，在开展的人口普查登记工作试点期间，我们负责登记工作除了需要资料与后勤组的人有一些联系外，平时与后勤保障工作的人联系交往还比较少。
　　第二次全国人口的普查工作，与后来的几次全国人口普查特别是2020年进行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登记工作炯然不同。第二次全国人口普查在工作进行时，还根本没有什么计算机这样的设备进行资料的收集登记和整理分析，而是全部采用人工的资料登记收集整理和数据分析。所以第二次全国人口普查工作的技术关键在于人口普查员的登记质量和准确程度。因而工作的重点在于负责开展登记工作的普查工作组。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想，当时均在县领导对其工作的安排中只是处于正常或一般工作人员的使用状态。
　　有一天，我们接到电话通知说人口普查领导小组的重要领导——当时的县委常委、县政府副县长兼计划委员会主任嵘要来检查工作。区公所负责人口普查的副区长黎国柴选了一个人口比较少的山区乡作为检查的地方，黎国柴对我说之所以选人口少的乡作为检查地点，是因为这样便于把控问题。
　　第二天早上，黎国柴带着我一起早早地就坐着班车，提前了两个小时赶到乡政府去等候县领导小组来检查。
　　大概在十点过的时候，一辆北京吉普车驶入了乡政府的院子里面，嵘常委从车上下来了后又接连下来了四个人，除了负责人口普查登记工作的小组领导外，负责后勤工作的组长骏也来了。
　　一行人等都一起到会议室坐下来后，乡政府的党委书记和乡长以及负责人口普查的一位副乡长将整个乡的人口普查工作开展情况分别进行了汇报。汇报完毕后荣常委和负责登记工作小组的人提出了一些意见和要求后，骏也提了一些意见和要求。然后大家就准备回到区公所再进行座谈，听一下整个全区的工作开展情况。
　　县上来检查的人离开乡政府的时候，原来坐吉普车的五个人加上黎区长和我一起就有七个人了，嵘常委看了看大家发现如果都坐吉普车，就会超载。但是他看了一眼然后说：＂老黎，这里到区公所也只有二十多公里路程吧？！大家就挤一挤一起走吧！＂。
　　其他几个人都没有说什么，我和黎区长也就挤到吉普车上去了。这时站在车旁边的均看了看车上挤满的人说：＂你们走吧，我是交通局的人，车已经超了三个人了，我就不上车了！＂。骏说完话之后没有容大家解释就离开了车，径直往前走了。
　　当时骏回答和说的话以及那样不容分说就离开车的一走的事，实事求是地说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看来均真的是一个讲原则守纪律的人。
　　驾驶员看到骏二话不说就走了，也就开着载嵘常委我们一起的吉普车往前行驶了。大概行驶了两三百米远，黎区长给荣常委说：＂嵘县长，还是等一下让骏上车来吧？！他一个走，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车上的其他人都同意黎的意见，嵘县长看了看大家，又问了一下驾驶员能不能再挤一个。驾驶员笑了笑回答说是领导说可以就可以。驾驶员的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起来！
　　于是驾驶员把车停了下来，几分钟后骏走到了吉普车旁边，大家都叫骏他还是上车来。骏一面犹豫和推辞，一面拉开车门还是上了吉普车。
　　在为时半年的第二次人口普查工作和后来的三个月普查汇总过程中，我与骏的认识和接触虽然时间短暂次数不多，但是相互还是有了认识的基础。那时候我对骏的印象觉得他是一个工作比较认真的人，对同志也还是比较友好的一个人。
　　一九八三年的下半年，也就是人口普查工作过后快一年的时候，有一天听区上的一位领导说骏当上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我听了以后觉得可能是因为骏在人口普查工作中负责的后勤工作成效好，获得了县委县政府领导的肯定，所以才将骏提拔到县政府办公室去任主任。
　　就在骏当了政府办公室主任，刚刚过了半年的时间，又听领导说骏被任命为副县长了。后来听说因为骏是＂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当时按照上级要求在县级领导班子中必须配备一名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的大学毕业文化的成员。在组织考察中骏就刚好符合条件，因此就破格提拔到了县级领导岗位上。
　　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干部队伍建设的风气是很好的，跑官买官的现象很少见到和发生。因此，对骏破格提拔到县级领导班子的事，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均遇到了好机会。
　　就在大家还在对骏担任领导职务议论中的时候，一年不到的时间，骏被任命为县政府主持工作的领导。三年不到的时间里从一名副科级的干部实现了三步跳。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大家还在热议骏那么快就主政政府工作时，一年后骏又被推到了书记的岗位上。
　　那时候我在县委党校脱产学习，同学们大家在一起提起这件事都啧啧称奇。说是一个人一生遇到好事情不足为奇，但是像骏这样好事连连不断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的人情况，的确也是少之又少的现象。
　　担任书记后，骏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两件事，立即得到了全县机关事业单位包括企业的职工普遍的认可和赞誉。
　　一件事是反对和制止大吃大喝铺张浪费。
　　有一天一次骏带着办公室和监察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行人等到一个区检查工作，中午的时候被安排到区政府对面的一家饭店吃饭。进入饭店均看到一桌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大碗大盘的菜肴和酒水，骏勃然大怒，当场严厉批评教育了区上的领导和经办人员。然后带着大家走到饭店门口放的潲水桶旁，亲自伸手去摸潲水桶里面的东西，结果摸出来一块又一块的肉和好几斤的米饭。
　　回到机关后的第二天就召开了全县干部职工大会，在会上骏声严厉色地将一天前自己和随行人员在检查工作时遇到的事情进行了通报。然后在大会上强调指出节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要求全县干部职工要厉行节约制止奢侈浪费。并且重申从自己开始做起，如发现有人铺张浪费组织将严惩不贷。
　　一时间厉行节约制止奢侈的风气在全县悄然兴起，干部节约的良好氛围得到了群众的普遍好评。
　　第二件事是制止干部利用职权为自己捞取好处。
　　那时候的干部特别是乡镇干部的家属基本上是农村的，农村种庄稼的村民们都非常想买到多一些的尿素肥，可是尿素在那个时候还是紧缺物资，平计划每一亩田地只能够买到二三十斤尿素肥。所以一些乡镇的领导和干部都想方设法去找门路托关系开后门买尿素肥。
　　有一天骏在一个区委书记陪同下去一个乡调研，车还没有行至到乡政府所在地，路上看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骑着自行车，自行车后面捆着两袋整包尿素肥，每一包尿素肥的口袋上都表明了四十公斤的重量。骏立即叫驾驶员停车后，下去拦住那个骑自行车驮着肥料的人问道：＂你这尿素肥是在哪里买的？你家的责任田有多少亩？你在哪里工作？担任什么职务？＂。
　　那个用自行车驮着肥料的人已经认出问他话的是骏了，因而结结巴巴地回答了骏的问话，原来那个人是一个乡的党委书记。
　　骏听了之后当即对那个乡党委书记进行了一番教育批评，同时要那个人马上将自行车驮着的尿素肥驮回去退给肥料资产门市部。
　　骏处理的这两件事，在全县范围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应，大家都认为j是一个严于律己坚持原则的领导，一时间在干部群众中口口相传成为了当时的一个热门话题。
　　虽然这样，但是我的一个党校同学给我说起一件事，让我觉得我心里对印象很好的骏的不解。
　　那个同学说的是我们有一个同学，曾经在任镇长的时候是人大代表和人大常委会的委员。因为这个同学是一个大嘴炮筒子，平时喜欢对领导和同事指指点点进行评论。因而在推选骏当政府领导的时候曾经在会上发言说骏是一个没有什么领导水平人，推选他当政府领导怕是干不下来。骏不知道知道了我们那个同学说的话这件事，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后来在后来对我那位同学的工作调整安排上，让我那位同学他一直挂＂空挡＂闲暇了一年多，最后安排去任指挥长，修了近一年半时间的公路，直到骏离开去了另外的地方上工作后，才慢慢地找到自己的一些位置和感觉。
　　到了一九九五年的时候，骏已经是一个市领导了，大家对他的印象和评价也很不错。就在骏意气风发春风满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去了二线上工作。
　　此后，不知道为什么，事业上一直顺风顺水的骏，竟然从此有了一个喜欢打麻将和扑克的习惯。他不管是到哪里去检查工作也好还是出差也罢，只要一有机会和时间，都会约上三五个人一起玩。久而久之熟悉骏的人都知道了骏有这个嗜好和习惯，因而无论是陪同检查工作还是工作之余一起休闲，只要有时间就投其所好。
　　有一次我到骏的家中去，刚刚进门，骏的爱人就悄悄地将我拉到一旁对我说：＂你来了最好，你劝劝他（骏）吧，他现在是变得越来越多了，不管是什么地方和什么人，一有机会和时间就是打牌！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呢？！我一劝他，他就冒火发脾气！我现在是把他没有办法了！＂。
　　我听了之后回答：＂盛老师（骏的爱人姓盛），我的劝说他未必会听？！＂。骏的爱人叹了口气说：＂劝了他，总比没有劝劝他好一点吧？他也很喜欢你！＂。
　　后来我还是按照骏的爱人盛老师的意见，看到骏高兴的时候，瞅着一个机会说了一些劝说骏的话。骏听了之后也没有发脾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有些事情我也看开了看淡了，前一些年头我也只是想工作，但是有什么用呢？别人看不到我想的和干的事情这些东西，让人感到很心凉！＂。
　　骏的话让我十分诧异，因为在我看来，骏已经是事业有成，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功成名就的人了。像我这样的许多人都觉得对骏的成功都是仰慕不已的，可骏有什么还不满足的东西呢？！
　　当时骏说的一席话让我实在是觉得想不明白，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让自己开心和满意的呢？
　　多年后随着岁月流逝和不断的沉淀，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阅历的积累，我才慢慢地知道和明白，人的心这个东西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产物，譬如昨日和今日的想法与感受都不会是一样的。穿同样的衣服和鞋子，但是因为昨天与今天的气温不一样，今天的气温如果低很多，希望得到更多的温暖就成为影响今天心情的主要问题。
　　站在不同的地方去看待和思考自己的人生需求，一定是不一样的感受和希望。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仔细想想，真的是让人很难回答的一个问题！在我看来，骏会不会是因为看到和遇到了一些让他觉得自己以前期望与追求的一些事情，有太天真了，用社会通俗的语言说就是看穿了，所以才表现出哀莫大于心死而颓废和变了一个人似的呢？我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骏得了一场病，从病中走出来的他，过起了更加逍遥自在的生活。我想，这样一来可能更加让骏他看穿了人生的一切似的，所以他沉迷于成天与一些与同意喜好的人抑或是投其所好的人一起打牌消灭时光。
　　我也偶尔见到骏，每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曾经的那个能干事敢干事干成事大有作为的骏。，所以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因为我这样的人太天真，因此总觉得我的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说不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