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映雪常常在想,真是造化弄人啊,既然没有缘分,为何又要相遇,相遇便相遇了,为何又会爱上他,爱上一时便也罢了,为何又义无反顾地爱了这么久。萧映雪自问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为何在林枫这件事上能坚持这么久,不但坚持了这么久,对他的感情居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坚定起来,她真的无计可施了,便只能听任命运之舟随波逐流了。 在这既短且长的十五年里,萧映雪无数次回忆起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她觉得那些记忆是她今生最大的一笔财富。 萧映雪十五岁时考上了宁州市第一中学,也就是她现在的工作单位。第一中学是宁州市的五星级高中,能考进来的都是宁州市莘莘学子中的佼佼者,同样,能在第一中学教书的,也都不是一般的教师。 萧映雪的班级是高一(8)班,班主任姓于,于老师也是她的数学老师,他个子高高的,但身体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军训的时候,于老师跟着他们一起跑步,萧映雪总担心跑那么多圈他能不能受得了。 为期一周的军训结束后,开始正式上课。在所有的科目中,萧映雪最喜欢语文课。她的父亲是宁州市一所初中的语文老师,萧映雪上了小学,她的父亲便鼓励她多读书。她家里有一个书橱,书橱上摆满了各种文学类书籍。每天中午放学后,萧映雪回到家,把书包一放,便去找课外书看。有时她因为找书把书橱上的书弄得乱七八糟,她的母亲看到总要批评她一番,可是她的父亲对此倒不以为然,从来不因此而责怪她。 萧映雪从小便对文学类书籍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尤其喜欢读诗歌和小说。初中毕业她把家中父亲的藏书全都读完了,而因为看书多的缘故,她的作文常常得到老师表扬,且总是作为范文在班级展示出来。 进入高中,正式上课的第一天,第一节课便是语文课,萧映雪很期待。没上课之前她就在想,会是什么样的语文老师教她呢?她更期待能是一位女老师,她总觉得女老师教语文感情会更细腻,对课文讲解也会更透彻一些,而她作为语文课代表,也更希望和女老师打交道。 正当萧映雪胡思乱想之际,一道浅蓝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那道浅蓝色的身影快步走到讲台上,站定,并看向讲台下的他们。 十五岁的萧映雪坐在座位上,望着讲台上的青年,心里像是揣进了一头小鹿,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讲台上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白净,眼睛澄明,鼻子英挺,他的五官看起来是那么和谐,长得恰到好处。他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短袖T恤,腿上穿着一条水白色长裤,他挺拔而儒雅地站在那儿,目光温和,仿佛画中人一般。不光是萧映雪,其他女生也都犯了花痴,有的低头偷笑,有的窃窃私语,站在讲台上的青年轻咳了一声,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他开始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像春天里的泉水一样好听,萧映雪又一次沉醉其中。介绍完毕,他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大名,林枫,他的字写的工整大气。之后,他又问语文课代表是谁,有的学生告诉他是萧映雪,同时向萧映雪指了指,萧映雪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林枫老师,迅速而慌乱地低下了头,林枫看着她,点了点头。 萧映雪的高中生活过的很愉快,她的心里藏着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她喜欢她的语文老师林枫。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喜欢上了他。每天的语文课是她最大的乐趣来源,林枫老师的课上的真好,他并不拘泥于课文本身,而是常常拓宽学生的思路和视野,引经据典,而且语言风趣幽默,上他的课,萧映雪觉得真是一种享受。 萧映雪的作文照例写的很好,并不时得到林枫老师的表扬,每次得到林枫老师的表扬,萧映雪的心都会被难以言表的幸福填的满满的。她觉得她是多么幸福而又幸运的人啊,能成为如此优秀的一位老师的学生。 萧映雪的家距离学校比较远,为了方便学习,便也成为一名住校生。班里的女生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入睡前总要聊一会儿天才能入睡,而她们聊得最多的,便是林枫老师。 一天晚上,宿舍里的女生又提到了林枫老师,一个女生首先发问: "哎,你们说林枫到底结没结婚呢?" 萧映雪的同桌王蕾芳说: "我觉得他应该是结过婚了。你们想啊,像他这样一个长得帅,气质好,又有才的人怎么可能没结婚呢?而且我觉得即便他没结婚肯定也是有女朋友的,你们觉得呢?" 其他女生都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个性格泼辣的女生摇着头叹着气说: "唉,只可惜了我的一片痴心啊,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她的话惹得其他女生都笑了起来,萧映雪却笑不出来。她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也觉得他不可能没有对象,但她的心里又存着一丝侥幸,万一他没有对象呢?但即便他没有对象,她也没有勇气向他表白啊,他可是她的老师呀! 萧映雪看过许多书,她知道有的文学大家就是师生恋,她觉得师生恋没什么不好,师生恋也不是洪水猛兽,她其实很羡慕能勇敢进行师生恋的那些人。但羡慕归羡慕,她萧映雪可不是敢随便逾矩的人,何况她只是一个高一学生,她哪有那个胆量啊! 在他的课堂上,她总是装作不经意地和他进行目光接触,每当他的目光和她的相遇,她的心便狂跳不止,悸动不已。每次她送作业本去他的办公室,总是忍不住偷偷多看他几眼。又一次,她正盯着他出神,他一抬头看到了她的眼神,愣了一下,对着她笑了笑,她回过神来,羞得满脸通红。 语文晚自习的时候,林枫老师会在教室里面转一转,看看同学们的自习情况。每当这个时候,许多女生都会趁机问他题目。萧映雪也很想问他题目,可是她却不敢,有时她找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问题,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可是当林枫经过她的身旁时,她只觉得心跳快得不得了,思维停止了运转,头脑仿佛生了锈一样怎么也动不了了。当林枫走过去时,她又会为错失了问他题目的机会而懊恼不已。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年的高一生活很快结束了,萧映雪即将进入高二。进入高二,面临选科,而选科意味着分班。萧映雪一直钟爱文学,她自然选择文科班,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高考填报志愿时选择一所师范大学的中文系,这样的话,将来大学毕业,她就能回母校工作,到那时候,她就又能见到林枫老师了。 进入高二,语文老师不是林枫了,换成了一位姓谢的女老师,萧映雪仍然是语文课代表,但在她眼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相对于林枫老师幽默风趣的上课方式,新的语文老师的课堂真的是太过枯燥无味了,萧映雪常常听得昏昏欲睡,她太怀念林枫老师的语文课了! 萧映雪在校园里经常能见到林枫老师,他常常站在教学楼前面的水泥路上,双臂交叉在胸前,一站便站很久,仿佛一棵临风玉树。 高考结束填报志愿时,萧映雪报了本省另一个市的一所师范大学,专业当然是汉语言文学。 大学期间,班里的女生几乎都谈了恋爱。也有几个其他系的男生追求萧映雪,可她丝毫不为所动,孤孤单单一个人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活。 即便到了大学,想念林枫仍然是萧映雪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她把她对他的浓浓情意化为一首首情诗,她把那些情诗投给当地的报刊,居然也有一部分被发表了,而她也成了她所在大学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 大二下学期的一天,萧映雪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闸门,写了一封洋洋洒洒三页纸的信寄给了林枫。信中问候了他,并向他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唯独没有表露自己的感情。 信寄出去之后,萧映雪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林枫还记不记得她,更不敢奢望他会给她回信。但出乎她的意料,两个星期后,她收到了林枫的回信。林枫的回信内容简洁,信中写了一些鼓励她的话,并叮嘱她多参加大学里的社团活动。短短几句话的回信令萧映雪欣喜若狂,这封信给她带来了希望,她对自己的坚持有了信心。 大学毕业前夕,萧映雪将简历投给了宁州市第一中学,并被顺利录取,她想她终于有机会和林枫朝夕相处了。 上班第一天,她特意打扮了一下,挑了一件墨绿色长裙,墨绿色显得她的皮肤很白皙,她在脸上略施粉黛,看着镜中光彩照人的女孩,萧映雪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她对自己很满意。 踏进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大门,往事像流水一样,一幕幕迅速流过萧映雪的脑海,她一时竟不能自已。过了好一会儿,萧映雪待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才朝办公室慢慢走去。到了办公室,萧映雪见到了高二时的语文老师谢老师,谢老师见自己的学生成为自己的同事,也很高兴,师生二人都很感慨。 萧映雪在办公室和谢老师聊了一会儿,早点名时间到了,俩人便一起往报告厅走去。到了报告厅,萧映雪见到了她当年的班主任于老师,还有其他几位教过她的老师,她上前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她想着待会儿见到林枫时应该说什么话,其实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重复了很多遍,但她仍怕见了他会突然忘记说什么。 报告厅里没有林枫,萧映雪想他一定还没有来,于是,眼睛便一直盯着门口,希望能第一眼便看到他。然而直到早点名结束她也没有见到林枫。 在第一中学已经上了三天班的萧映雪始终没有见到林枫。她的一颗心躁动不安,她不清楚林枫出了什么状况,怎么会几天没来上班,她想找个人问一下,可又怕别人怀疑什么,只好自己一个人闷头胡思乱想。 一个星期过去了,萧映雪还是没有见到林枫。她快被逼疯了,她觉得不能再这样傻傻地等下去了,她一定要找个人问一下林枫的情况。 一天上午,办公室里只有她和谢老师在,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谢老师,怎么没见林枫老师去点名呢?他不需要点名吗?" 谢老师抬起头随口答道:"林枫啊,他去年调到实验中学任副校长了。" "哦,原来调走了。"萧映雪尽量掩饰自己失落的情绪。 真是造化弄人,萧映雪自嘲地苦笑着。他在的时候,她需要离开,而她归来时,他却又走了。 接下来的五年里,萧映雪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教学工作中。她想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痛苦不堪的一颗心。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白天还好,和学生在一起,的确能让她暂时忘掉林枫,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痛苦便开始蔓延,从心中的某个角落开始直到整颗心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她常常梦到林枫,他在她的梦中,音容笑貌都是那么真实,梦境是那么美,美得她不愿醒过来,可一旦醒来,悲伤却以更大的力度揪住她的心,令她愈加痛苦不堪,她只能任凭泪水把枕头打湿。 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宁州市,但在这五年中,萧映雪从未遇见过林枫,而她却一天也未忘记过他。有时候她走在路上,便想着这条路,或许林枫也走过,路边的风景,或许林枫也欣赏过,何况他们还共同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块土地上呢,这样想着,她的心似乎便也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