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说说你大妹子……还是惊动了你来跑一趟,还带这些东西,都已经是儿女亲家了,这不都是见外吗?快、快这边坐……呵呵!" 阿傻的父亲坐在那张很旧的椅子上,面对即将过门的儿女亲家甜辣椒的亲自到访,他除了满心的高兴之外,笑呵呵的言谈话语间也不可缺少的多了那一份谁也看不出来的小心。 "哎呀他大哥你这是咋说的呢?我是早不知道哇,早知道喽我早就过来了,遭这么大的罪……你说说……唉!我这心里呀知道以后是真闷得慌,这不……今天才能抽出个空赶快过来看看,老姐姐你身子骨也还挺好的吧?唉!" 坐在桌子这头润滑油般的回答完阿傻的父亲那客气的问话,甜辣椒又赶紧顺流直下把话头转向了坐在炕里边的阿傻的母亲。 "唉……呵呵!不瞒你说大妹子啊!炕里头的你这个亲家呀!呵呵……耳聋眼花腿脚还不利索,浑身上下几乎都找不出个囫囵地方来,我这个当大嫂的才比她大着两岁,可两个人往一块一站,人家都说她比俺大,为啥呀?还不是因为她身子骨不好吗?唉!都是老年间为了孩子受罪受的啊!幸好的是下边的这些孩子都那么懂事孝顺,要不然呐就这年月,谁管呐?呵呵!春兰……春兰!你看看我离着这么近这么大声她都听不见,春兰……亲家和你说话呢,可你倒好就是光知道坐在这里啥也知不道……呵呵呵!"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傻的大伯母,自坡崖村的甜辣椒娘俩来到阿傻的家里之后,阿傻的父亲便吩咐阿傻赶紧的跑出去村东头,把自个儿的大嫂也就是阿傻的大伯母请了过来,阿傻的大伯母是个戏曲演员出身,说话言语清晰不算,张口就是一套套的,几乎你不让她停她自个儿就不知道停下似的,不光是这个她那脑子反应的还照实的快,似乎对方只要一张口她便知道了人家想要说些什么。此时,她坐在炕沿上靠近阿傻的母亲坐着,在听到甜辣椒那一番周全周到的说辞之后,还不等阿傻的父亲张口,她便赶紧笑呵呵的把话接了过来。她感觉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要远比自己的兄弟说出来要占优势的多,所以自己才断然的这么做,当然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有另一层的含意在里边,她想要甜辣椒知道,自己这个大家庭的孩子们有多么孝顺老人,你坡崖跟俺的孩子当媳妇算是她自个儿的福气,她真的找对了人家。 "啊?哎呦……嫂子!俺耳朵聋又听不见……你说说……唉!小燕!你也来了吗?快坐的那喝点水!啊!" 阿傻的母亲说话还是那个样子,总是慢言慢语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底有多善良,此时要不是自己的嫂子声音大,自己坐在那里还真就是一点也没听见屋里人们的那些欢喜的说说笑笑。 "呵呵!这有啥?人老喽还能有个好样吗?下边的这些孩子们该养老就得让他们养老,不然的话咱要她们干啥?你说不是?老姐姐!小燕来了,就坐在那边呢!呵呵!" 接着阿傻的大伯母刚才的那番话,甜辣椒这算是真正巧妙的回答了:话中套话、话外有话,这可不是一般人特别是女人都能做到的呀!可甜辣椒却很是轻松的做到了,她坐在那椅子上不慌不忙笑呵呵的应付了这边,又转头应付了那边,真的是八面玲珑、八面来风。 "你看看、你看看……大妹子啊!春兰!你就光知道想着你那小儿媳妇呢!就没想着咱坐在那椅子上跟你说话的亲家,你可真是够偏心眼的……呵呵呵!" 阿傻的大伯母也不白给,他见甜辣椒竟然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想有意堵住自己的嘴,这她哪能心甘,所以就在甜辣椒张口说第一句的时候,坐在炕沿上的她就赶紧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的听着,在脑子里急速的盘算着寻找着那甜辣椒那话中的缝隙,而后自己好出其不意的钻进去,好让她彻底的心服口服。可甜辣椒平生就是个人精,说每一句话都会在脑子里来回的先转上好几圈之后,才从嘴里不紧不慢的说出来,所以别人想从她的话里找出漏洞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可俗话说的好老虎还有个打盹的时候呢!何况是人呐?就在甜辣椒那话语的最后,阿傻的大伯母终于紧紧地抓住了把柄,于是才有了刚才她那段答非所问笑哈哈的一段。 "呃……这……这不好吗?儿媳妇早晚是她家的人啊!人家心疼俺这当娘家娘的说不出别的理来呀!哈哈哈!" 甜辣椒坐在椅子上真的给惊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雪家门里的女人也竟然这么能说会道,难怪人家都说要想和王楼村雪家动嘴皮子耍心眼,自个儿先对着镜子好好的照照再说,不然你连撞墙跟的机会也找不到,如今还真的应验了,这不免让甜辣椒在心里如实的咯噔了一下,虽然是如此可在表面上还要故意装的那么镇定,仔细的回味一下阿傻的大伯母那番话,自己还能说些什么?除了笑哈哈的自嘲以外哈能说些什么?也只能如此了,不然就真正的出卖了女儿。 "唉!她大妹子!要是小燕和小君结了婚之后,可……可是苦了小燕了,你看看……俺和小君他爹两个人那有一个是个囫囵人的啊?里里外外的可是让孩子遭罪呀!" 是阿傻的母亲,她坐在炕里头其实根本就没听清,甜辣椒和自己的嫂子嘻嘻哈哈的究竟说了些啥高兴的事,这几句话是她作为一个老人心疼孩子的真心话。 "可不是……大妹子!我也没想到自个儿老了老了还来上这么一场,好歹孩子们打小就都懂事的很,我这在滨州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医院,家里边里里外外的也都没耽误啥,这趟房子是俺和他娘老两口的,小君的新房子在后边中街上,刚才你来到时候可能也看到了,就是那趟屋……唉!我老了干啥也不中用,也没给孩子们留下点值钱的东西,就连那趟屋也盖得那么寒酸,到时候真是让孩子们受委屈了,别的不别的……我真的是盼着他(她)们以后的日子过好喽!我也相信自个儿还能等到他(她)们盖新房子的那一天……呵呵!孩子过了门……肯定是得吃苦受罪啊!呵呵!" 还不等坐在自己对面的甜辣椒张嘴,阿傻的父亲便紧紧地接着自个儿老婆子那句刚刚落地的话,把自个儿心里所想的那些话都自我惭愧的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唉!老哥哥!你这是咋说的啊?啥叫吃苦受罪呀?咱是庄稼人不吃苦受罪难道还光等着享清福吗?我也不知道您这边的日子看了没有哇?要是看好了就抓紧时间的给他(她)们操办,两人结婚之后,小燕过了门就是专门为着吃苦受罪过来的啊!要是光让她享清福,就算是她愿意我这当娘家娘的还有话说呢!你说不是吗?老哥哥!老姐姐!孝敬老人这就是她年轻人应该干的事,她不干就不中,那庄乡们就笑话她,她自个儿到时候就连门也甭想出了,是不?呵呵!" 也许是最终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那几句话,甜辣椒的精神突然间的那么一震,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就跟一下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言谈举止那叫一个清脆,连说带比划的真是让人难以形容啊! "大妹子啊!不瞒你说,俺这个二兄弟和俺这个弟妹老两口子一辈子都老实的要命,甚至于你让他撒个谎他都不会,不管是家里还是在外头的地里,能自个儿干的就自个儿干,绝不会动不动的就去指使人家这个指使人家那个的,你要是对外人这个样还说的过去啊!他对自个儿的孩子也是一个样,小君还不就是个活例子吗?就他这病临近家根子底下,直到他上滨州去的那个早晨小君才知道,不然的话小君还一直蒙在鼓里,你说说……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说上多少遍他也是改不过来,我觉着不改也好了……还省了现在的这些孩子们看着心烦了,为啥呀?俺不就是这个样吗?凡事看不惯就爱唠叨,可人家年轻的听咱那一套吗?哼……咱个儿可就是那么不长眼神,就是自顾自个儿的站在那唠叨个没完,多咱到了人家一声不吭的走了,哼……咱自个儿也就甭想再唠叨了——没人听啦!唉!还是像连邦这个似的凡事不管不问的好哇!哈哈哈!" 是人都会听得出,阿傻的大伯母明着是在满心无奈的自嘲,外加详细的介绍阿傻的父亲和母亲的为人,可你要是仔仔细细的在肚子里那么一琢磨,就不难发现阿傻的大伯母这那里是在自嘲哇?那明明就是把话颠给坐在椅子上的甜辣椒听得,那意思就是告诉她甜辣椒:可别把你闺女在你娘家的那些坏脾气给一块的带过来,不然的话俺这头姓雪的可不是那种有阵风就能吹烂的软柿子,进进出出的可要自个儿管好了自个儿了。 这样电话别人能听懂了,那人精一样的甜辣椒她能听不出来吗? "唉!她嫂子啊!俺这王楼姓雪的是个穷户啊!孩子们过门之后可真的是有罪受了!呵呵!" 是坐在炕沿那头的阿傻的三婶子,从一开始她就没说几句话,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那两下子吧?她坐在那里静静的笑呵呵的看着,把一切的发言权都全部的推给了自己那能说会道的大嫂。 "哎呦!我说老姐姐和老妹子啊!咱老辈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他现在的这些孩子还连见都没见过呢?结婚之后过好过歹是他们两口子自个儿的事,跟咱老的没关系,有本事你就过成个百万富翁,没本事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种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儿,话又说回来了老姐姐,你不吃苦受罪能过上好日子吗?是不?呵呵!" 甜辣椒原本是想接着阿傻的大伯母刚才的那些话,再更加有力的反驳几句的,可不知为啥她却在半路改换了自个儿的思维方式,完全省略了阿傻的大伯母那些指东说西的话,从中一下的跳过去径直的把着阿傻的三婶子的那几句再朴实无比的话,真正实实在在的做了一次高兴的回答。至于阿傻的大伯母那些听起来较为富有深意的话,却是完全不加理睬的将其删到了另一边,不愿意或者是根本就不回答的只字也没提,就像是晾衣服似的将其凉在了另一边。 "我看这个咱当老的不用担心,为啥啊?人家小燕和小君一个能干一个有头脑,结婚以后那日子肯定是一天一个样儿!" 是坐在门口处的那个板凳上的阿傻的五婶子,她说话不管是对着谁脸上总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不管是喜还是忧都没有,今天也自然不会因为来了新亲家而例外。 "对!五嫂这话算是说对了,现在这些年轻的孩子们,那一个也比咱这些老家伙强——哈哈哈!" 最后发言的便是阿傻的全婶子。 "就是啊!咱可快盼着咱那孩子结婚吧!他(她)们的日子过年好喽!咱也好沾沾光啊!是吧?亲家大妹子啊!哈哈哈!" 又是阿傻的大伯母,听似最朴实不过的大实话,可那其中的那些含义咋就那么耐人寻味。 "沾光?老姐姐!看你说的?刚才我说过,这都是她年轻的应该干的事,她不干人家庄乡就笑话她不是那么个理儿吗?老姐姐!呵呵!" "那咱就一块盼着孩子们结昏之后那日子越过越红火吧!哈哈哈!" 面对甜辣椒重复的反问,阿傻的大伯母终于舒心的笑出了声。 不光她……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一块高兴的笑出了声,那笑声从屋里传到屋外,几乎都要把那房顶给掀翻了,那路上的行人从此经过听见了,也都不免给予最祝福的开心,这可是好事啊!可是……这真的是好事吗?这应该是好事啊?因为也就在那些各种表情的笑的下边,那一个个最为神秘的心思,在那个当时谁又能真切的彼此知道呢? 在乡下有种规矩,男人的事女人不掺合,同样女人的事男人也从不去瞎搅合,所以那一天阿傻的三叔和他的大哥都不在场,所能到场的都是阿傻的母亲的那些老妯娌,其中他的那个能说会道的大伯母便起到了以一当十的大作用。也就是她的那一番番虚虚实实的话,到最后才多多少少的看出了和猜到了甜辣椒娘俩此行当中的最终目的,按理说这对于阿傻和他的父亲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好事,可是最难为的是……这只是朦朦胧胧的猜测,根本就无法证实,总不能因为这个而全家上演一出《空城计》吧?那岂不是真的没事找事了吗?所以,也就是这个最为朦胧的猜测,在那一天的最后,也就是夕阳在地平线上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范燕和她娘甜辣椒终于看似万分高兴开心的,从阿傻的家里在众人的相送之下乐呵呵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