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四十九

　　认识韩赵的时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当知青，大概只有十四岁吧。当时听母亲教书的学校里有的人说公社来了个非常年轻的副书记，年龄只有十八九岁。我听了之后心里充满对他的羡慕和佩服，要知道那个时候在我心里面，当时的公社党委书记是一个＂大人物＂，因为很多人看到公社干部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而公社干部在人们面前给人的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觉和态度，走起路来脸上都是带着一股浓浓的威严的味道。所以听人年龄才十八九岁的韩赵就是一个公社的党委副书记了，可以想象一下自己听过之后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后来，我下乡去当知青后，有一次赵韩到我们大队上来检查工作。在大队党支部谢书记的陪同下来到我们知青点，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了赵韩：长着一副中等个子的身材，高矮大概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的样子。长长的脸，两只眼睛有一些大且白眼珠子显得要比一般的人多一些。两片嘴唇比较薄，鼻子的两个鼻孔有一些向上，初初看上去给人的印象是比较本份和老实的人。我当时觉得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可为什么那么年轻就入了党，而且还当上了一个公社党委副书记？！
　　就在第一次认识了赵韩之后不久，又听大队干部里有的人说他担任的公社党委副书记是＂不脱产＂的身份。虽然是听了其他人的话后，但我不知道什么叫作＂不脱产＂的公社党委副书记，所以心中还是对赵韩有一种莫名的敬佩之心。直到有一天去参加公社＂知青办＂召开的一个＂如何让自己一辈子扎根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座谈会，才知道＂不脱产＂的公社党委副书记就是人虽然担任领导职务，但是仍然是农村的户口，到公社开会不领工资，而是在生产队记公分。不开会就与生产队的其他人一样干农活，接到通知就去公社干事情。
　　然而，尽管是这样，我和其他知青们依然对赵韩那么年轻就是公社党委副书记充满了敬佩的心情。
　　说来也是巧合，因为工作的原因，时间过了大概三年后的八零年，我被调到区公所担任广播干事后不久的两年后，赵韩也调到区上来担任了区团委书记，只是他不再是＂不脱产＂的公社党委副书记，而是一个公社聘用干部了。而且赵韩的办公室刚好与我的办公室是两隔壁。
　　在与赵韩一起共事的过程中，我对赵韩有了更多的了解。
　　赵韩说话的语速很慢，平时不太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特别是他无论是平时与他人说话还是开玩笑，以及开会讲话，脸上都是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样子，根本看不见作为一个团委书记应该具有的活波开朗乐观向上的心态和精神。所以有一次一个叫张静的团支部书记悄悄给我说，参加赵韩召开的会就像是在参加＂敬老院＂的老人会一样，整个会都是沉闷乏味无趣的！
　　大概是在赵韩到区上工作了两年后，有一天接到县上的通知，说是因为工作需要，组织上将在区上和乡镇的聘用干部中选录一批国家正式干部，赵韩也是其中符合条件的人员之一，但是有一个硬性要求就是必须体检合格。
　　然而，在与赵韩一起去参加体检的一个乡广播员秦良清在参加完体检回来后说，体检的时候医生说赵韩的肝有问题，尽管赵韩给医生说这是关系到自己人生的事，但是体检医生仍然不在赵韩的体检报告上签身体健康的字。赵韩眼看就要被体检给刷下了，他急忙跑去给他认识的一个组织部领导汇报，那位领导给医院体检的领导打了一个电话，医院领导马上又给体检医生打电话说了之后，赵韩才得以通过了体检这一关进入了政审阶段。
　　但就是因为赵韩通过关系避开了体检不合格这一关获得了＂聘转录＂的身份后，那个乡广播员虽然进入了政审阶段，却因为录用的名额有限刚好差一名被淘汰出局。因此多年以后那位乡广播员只要一提起这件事，就心中忿忿不平说出一些关于赵韩＂跑关系，走后门＂埋怨的话。
　　录用为正式干部后，赵韩被安排到一个乡镇去任乡长。两年后，赵韩和我一起都被组织上推荐为＂三梯队＂的后备干部人选。这本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可是我有一天看到赵韩的时候，赵韩却说了一些让人很难理解的话，说是组织上重视我要重点培养我。我心里很纳闷：你赵韩不也是组织上要重点培养的对象吗？怎么说是要重点培养我呢？！大概是在半年以后，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在组织上排名时，我的名字排在他赵韩的前面，所以赵韩才说出了那些话来，这让我真的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感受。
　　但是，就在赵韩对我心存芥蒂的时候，我被组织上安排去复习文化课，准备考试党校脱产的学习两年。多年以后回想起赵韩那时候的心态，说出来也是笑话，原来他得知了我要去学习的消息，这才让赵韩他自己松了一口气！
　　虽然后来我也到乡镇去任了职，而且我也知道了赵韩暗自将我设定成他的竞争对手和目标，但是我还是与他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见面时主动与他打招呼，有时候也与他探讨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和看法，特别是我到党校学习让他感到两年的学习期间不会影响到他自己进步的时候，赵韩对我的态度也更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在党校的两年学习结束后，我的工作单位发生了变化，组织上将我调到了县城一个单位去工作。到了县城工作之后，我与赵韩的来往就相对来说就少了许多，大约半年的一天，听一个原来的同事说他调到了一个乡去担任了乡党委书记。
　　之后不久，听区公所的文洋秘书说赵韩他近一段时间为他的妻子和孩子＂农转非＂的事所困扰。因为虽然在区派出所递交了自己妻子和孩子申请＂农转非＂的报告，区委的领导也表示非常支持他。但是由于还要经过体检这一关，而且体检时如果身体没有毛病的话就被淘汰。而赵韩的妻子那时候就是三十岁左右，身体健康又没有得过大病，同时还听说往后走有可能＂农转非＂的政策会发生变化，传说是办理一个＂农转非＂户口要缴五千元的城市配套设施费，因此赵韩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愁得苦不堪言。
　　不知道赵韩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我与县医院的一个心内科主任李医生熟悉，有一天给我打电话说这一次县医院搞体检的就是李医生当体检的主任。只要是李医生签了结论就可以过了。因而赵韩打电话说无论如何要我去医院给李医生通融一下关系，与此同时他还通过区公所的一位我原来的领导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助赵韩。
　　后来几经周折赵韩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实现，妻子和孩子一起在一年的时间里都实现了＂农转非＂，成为城镇居民户口的人了。
　　这件事过的一天上午十点半左右，我在单位办公楼的二楼办公室上班，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推开窗户看过去，发现原来是赵韩站在单位办公楼的院坝中叫我，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纸袋。我急忙跑下去问赵韩他是有什么事吗？赵韩笑着说是为了感谢我对他的帮助，特地给我带来了几斤他管辖的乡里的一家红茶厂产的红茶。
　　听了赵韩说的话，我真心诚意地对他说千万不要这样，一来我与他赵韩是老同事和老朋友，帮助他妻子和孩子＂农转非＂是应该的，请他不要客气。二是我本来就没有喝茶的习惯，平时都是喝白开水，所以请赵韩将红茶留下带回去自己用。
　　几十年过去了，实事求是地平心而论，当时我这样对赵韩说的一番话的确是真心诚意的这样想的。
　　在经过几番推辞之后，赵韩才将那一袋大约有四五斤红茶留下带了回去。而且事后我也就完全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人世间原本就是很复杂的一场修行。有时候真的是一个人好心做好事却未必能有好报！
　　就在我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并且我已经将事都忽略也没有再去想过什么，完全忘记在了脑后之后，可谁知道时间过去了快一年的时候，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说赵韩对我很有意见，说是我瞧不起他有些自视清高，好心送东西给我却不领情。还说他家属之所以能够＂农转非＂，是因为完全符合政策和规定，完全能够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农转非＂，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找关系托人情。
　　我听后觉得至于他老婆孩子是不是完全符合条件＂农转非＂到没有什么，只是他赵韩说我不要他的东西是什么＂自视清高＂的话，让我自己真的觉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为他做了事是费力不讨好。
　　有时候觉得，做人真的是很难，你帮别人着想，别人未必会觉得你是为他着想，有些人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是＂小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君子＂，可赵韩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无语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