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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冬天


  每逢冬天来临,就有不少人羡慕起南国温暖的天气来,冷热适宜,干湿恰当,北国的大地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南国依然还有木棉花在街头四处惹眼的妖艳,还有各式各样的纱裙在争奇斗艳。很多居住在深圳的人就开始动了念头:把年迈的父母、爷爷奶奶接来深圳过冬该多好呀!而北方许多的人也开始不耐严寒开了车或乘了飞机,举家来深圳欲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尽管深圳的冬天受到了众多人的无比热爱和无上赞美,这么多年来,我对深圳的成见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深圳的冬天既不守时也不浪漫,更何况,我私下认为,深圳的冬天于我而言十分的严峻,是一个盛满苦难和不幸的季节。
  当很多人跟我说在深圳过冬真是太舒服时,我忍不住就要问:"深圳有真正的冬天吗?"如果,一年四季是简单的一个时间上的分段的话,那么,深圳自然和全世界各地一样拥有冬天,然而,你不认为这样的定义冬天太机械、太索然无味吗?冬天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时间概念,它还和人类的普遍心理经验有关,比如说到冬天,人们的脑海中出现的肯定不是"十二月"这样的抽象名词,而是具体的事物:刺骨的寒风、温暖的火炉、洁白的飞雪、厚厚的棉袄等等,还可以具体到一种场景:冬夜里围炉夜话、下雪天孩子们欢快的打雪仗、推开家门抖落的四散的雪。有了这些具体的事物具体的场景,才有冬天的印象和冬天的气息。
  深圳是没有这些的,深圳人可能一辈子也未曾见过下雪。深圳有时受冷空气的影响,会在人们毫无提防的时候冷上几天,然后又不辞而别。在深圳,火炉是没有的,天冷的时候,有供应商紧随气候的变化而抛售的取暖机,然而,取暖机受宠的日子总是那样的短暂,三五天之后就被打入冷宫了,来年是否重获恩宠则还未有定数。正因为深圳的冬天像个浪子一样来去不定,它的突如其来就常常使深圳人们猝不及防,许多老人们就因此病情加重了,这不能不说是深圳冬天的一大罪状。而在其他地方,冬天一早就借了朔风,借了严霜传递了信号,于是,厚厚暖暖的棉袄从层层的衣柜里抽了出来,隔年的火炉也被洗刷一净,自家酿制的醇酒也搁在了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再寒冷再猖獗的冬天,也休想让人们吃惊和害怕,所有人都安之若素。雪花降临的日子,火炉自然就是人们的宠物了,生的通红的炉子暖了身子也暖了心。"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即使是这样的严冬,生活仍然可以过的有条不紊且富有诗意,而深圳的冬天,人们是无福享受这种悠闲和浪漫的,深圳即使是冬天也是那样焦灼匆忙和现实。
  深圳的冬天令人手足无措的性格和它的诗意全无是我所不喜欢的一大理由,然而,抛开深圳冬天这些不惹人喜欢的内在品格不说,我也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它,深圳的冬天对我来说,是一个晦气的季节。天道无亲,这我很清楚,可我人生中许许多多的苦难和不幸竟然会不约而同在深圳冬天上演,这让我不得不有所触动。
  若单纯说冬天,离开故乡之前,我是非常钟爱的。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只要是下雪天,快乐就如同雪花一样漫天飞舞,雪地里的游戏百玩不厌,何况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可以和伙伴们成群结队地滑行呢?下雪天的热闹甚至要胜过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喜欢看"积雪浮云端"的层峦叠嶂,喜欢看屋檐下垂下的一根根冰柱,我还喜欢听靴子在雪地中踩出的吱呀声,以及薄薄的冰层被我们用石头穿透时又钝又闷的声响。自从离开故乡,在深圳,不冷的冬天让我如此贴近地体味到了生命凛冽的真相,在深圳的冬天,我闻到过绝望的气息,死亡的味道,四次车祸、妻子患病、亲人的离世,人世间悲哀穷愁之事可谓备矣。
  我一直是个很小心也很遵守交通规则的人。然而,在深圳冬天里,我竟然先后四次发生车祸,冥冥中仿佛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将我牵制着,每一次都是惊心动魄。尤其是有一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正好是辞灶(过小年),我和一同事孟宪好去某地采访,同乘一辆摩托,循规蹈矩的行驶,偏偏一辆逆向而行的小轿车发疯似的向我们撞来,把我送到了死神伸手可及的地方,所幸当时死神可能打了个盹,命捡了回来,胳膊却断了。这个冬天的剩余时间,我就以吊了白色膀子的形象出现,价值不菲的相机则香消玉殒了。
  这一次车祸还算是意外,可在另一年的冬天,我们就迎来了另一桩祸事,我的妻子在深圳各大医院诊断患了恶性肿瘤,这给我的妻子、给我带来的惊骇是多么巨大,可想而知。为了更准确的诊断和更科学的治疗,我和妻子一起远赴南京,于一家著名医院就诊,在此期间妻子在身体和精神上倍受折磨,我眼睁睁看着她痛苦万分而又爱莫能助,也是伤心欲绝。幸好南京的冬天给我们带来了惊喜和欢乐,经专家诊断妻子所患为良性肿瘤,一个小手术后,妻又恢复了健康,看,深圳的冬天和南京的冬天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
  经历了妻子悲喜跌宕过程之后,深圳的冬天并没有蛛丝马迹让我产生好感,相反,在接下来的一个冬天,我接到了我最热爱的年仅36岁的大哥突然去世的消息,其实,我的父母也近在深圳,有时就想,如果不是冬天,父母也许不愿意来深圳,而大哥于这一天也不会就此逝世,大哥的去世引来了整个家庭的长期的悲痛,也引来了当地人们深重的哀悼,斯人已去,百死难赎。如果车祸与病魔,还只是死神对我们进行恐吓的话,那么这一次,它真正的痛下毒手了,因此,我甚至认为死神是在冬天诞生的,其诞生地或者离深圳不远。
  一个人在深圳的冬天有过我这么多的惊吓和痛苦,就我个人而言大概也不大可能会喜欢深圳的冬天了,也许深圳的冬天和死亡和痛苦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讨厌归讨厌,还是不得不在深圳过冬,人生就是这样,永远都无法随心所欲,不能够勇敢的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事作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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