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风云

　　这只是一个离笔者家最近的菜市场。不过，大家也许会惊奇地发现这或许就是离你们家最近的那个菜市场。
　　要说2007年中国最招摇的动物，并非国宝熊猫，也不是那只真真假假的＂华南虎＂，而绝对要算那一头头憨态可掬、喜闻乐见的猪。猪肉涨价，直接引发了一长串农副食品的涨价，老百姓的生活一下子具体起来。
　　我所在的这个广东城市，以＂天上飞的除了飞机，水里游的除了轮船＂之外啥都敢吃闻名海内外。在这里，菜市场的＂一举一动＂仿佛比别处更能时刻撩动人心。一块猪肉引发的血案
　　＂上个月这里打的那场‘仗，知道不?可吓人了，还有几个给抬进医院了……＂我家附近莲花路菜市场猪肉摊老板周显发所说的这场＂仗＂，大家都以为是一次平常的打架斗殴而已，这在鱼龙混杂的菜市场没啥好奇怪的。殊不知，其背后还有这样一段离奇渊源。
　　2007年11月的一天凌晨，刚接任的新猪内待宰商王小飞像往常一样，拉着从肉联厂刚宰出来的猪肉来到了莲花路市场。市场里包括周显发在内的十来个猪肉摊贩很快聚拢过来，准备分内。王小飞把事交给两个员工，自己则在旁蹲着点燃了一根香烟，还没等他抽上两口歇歇气，＂砰＂的一声巨响，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头将他的货车挡风玻璃砸了个大洞。
　　＂谁干的?＂王小飞跳起来正待发作。却发现身边突然多了好几个面相凶恶的壮汉，把自己牢牢地围在了中间。两个员工和周显发等人早已被挤在了包围圈外，吓得不敢吱声。
　　＂王老板，好久不见!＂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大肚，秃头，这不正是上一届莲花路市场待宰商李全吗?
　　＂原来是李老板，大家都是老相识，打个招呼用得着这么大声势吗?＂王小飞知道来者不善。
　　＂好，爽快!那我就不卖关子了，直说，请你交出肉票!以后这个市场的猪肉一人一半，大家日后才好相见!＂李全干笑两声，顺手递过一包硬中华。
　　为压低肉价，稳定市场，全市近年来一直推行＂厂场直配＂政策，即由国营肉联厂根据市场需求配货。由于一些肉联厂财力有限，无力购买大型冷藏运肉车，因此需要有实力的个体承包商(俗祢＂代宰商＂)负责毛猪的运输和生猪肉的配送、
　　市生猪屠宰领导管理小组明文规定，代宰商在每头生猪上的收入大约为30元。以规模不大的莲花路市场零售肉档为例，一天需要供应80多头猪，换句话说，一个小型代宰商在这里平均日收入可达3000元，月收入接近10万元!难怪猪肉零售市场乃代宰商必争之地。
　　肉联厂凭＂肉票＂发货，一票一猪，绝不含糊，这＂肉票＂是政府替肉联厂制订的内部凭证，主要用于控制市场规模和供货渠道。平常你有多大销售能力，就发你多少肉票：而一旦猪向吃紧，就严格控制供应量，以免代宰商囤积居奇。政府此举，完全是为了稳定市场秩序，保障人民生活，所以谁拿到了肉票，就等于谁掌握了货源，
　　全市约百名挂牌代宰商，都是经过严格资质审核的：资本金、运输力、网点数、销售量、信誉度……尽管门槛不低，还每年度复核一次、淘汰一批，但是想当代宰商的个体户们，仍然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王小飞正是在上一轮竞争中淘汰了李全，成为了莲花路市场的新一届待宰商。可李全不甘心，于是便出现了以上惊险的一幕。
　　＂呵呵，李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就应该遵守游戏规则。你想拿回肉票，大可以在明年复核的时候淘汰我。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啊?＂王小飞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抢肉票!＂这李全一看谈判无果，倒也反应迅速，立即招呼手下一哄而上……车窗破碎声、棍棒碰击声、伤员惨叫声，整个莲花路市场陷入一片恐慌。
　　据早就闪到自己档口躲起来的周显发回忆，那阵势，十足像后来上演的大片《投名状》：＂抢钱，抢粮，抢地盘＂…
　　＂后来结果如何?你现在到底从谁手里拿肉?＂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后来嘛，说了你都不相信。＂猪肉周把嘴凑到我耳旁，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后来，王李二人被带到了派出所，各自付了对方医药费。离开派出所，李全在附近最高档的海鲜酒楼摆了一桌酒，给王小飞赔不是。两人握手言和，达成协议，王小飞答应把30％的肉票分给李全，他日李全得势，也分30％给王。
　　看来还真是应了一句商界老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不过在这场由猪肉引发的血案中，敌我双方立场似乎转变得忒快了点。不过，以和为贵毕竟是件好事。
　　金老头的＂托拉斯＂
　　话说莲花路市场，正好与我所在的大社区和一个超级市场成三足鼎立之势，只不过三个地方形成的是一个钝角三角形。社区在钝角中_心点，莲花路市场在短的那条边上，距社区600米，超市则在长的那条边上，距社区接近一公里。
　　菜市场和超市各有利弊，前者环境较差，但菜品更新鲜丰富，价格也相对便宜；后者环境较好，还提供切菜等各种后续加工服务，价格相对贵些。于是，各自有其存在的理由，去菜市场的大都是像我这样的工薪族和节俭的中老年人，去超级市场的则多是白领。
　　不过，我并不是想作两者的对比，而是想讲讲菜市场卖小菜的金老头的故事。
　　一天，金老头突然不见了。连平时爱和他插科打诨的猪肉周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两天后的傍晚，我惊奇地在自家社区门口发现了金老头的踪影，准确地说，是发现了他和他的小菜摊、
　　＂老金，这里准摆菜摊吗?＂
　　＂怎么不准摆?我早就和物管签了合同，这里蛮多人下班晚，没时间买菜，又蛮多人只喜欢吃素菜，蛮多人欢迎我来卖菜哩!＂金老头一边忙不迭地招呼越来越多的顾客，一_边用他的湖北方言和我聊天。
　　原来，人们的习惯思维是住宅小区门口一定不准摆摊，于是也没人去尝试。可金老头和小区物管一谈，没想到破天荒地顺利，对方还称赞他便民。由于只在傍晚6点到8点摆摊，甚至无须缴纳任何费用，只要他规规矩矩把周围的清洁打扫干净就行了。
　　在左右各有菜市场和超市的前提下，再在外面卖菜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比两者卖得都便宜，平时也能见到挑着担子躲着城管的卖菜人。可金老头的素菜卖得不但不便宜，而且是三个地方里最贵的。一斤番茄，超市一元五，菜市一元二，他要卖二元五。而且，他现在进的莱还多半是价格本来就不便宜的经济类作物，什么小金瓜啊，樱桃萝卜啥的，简直是菜里面的＂奢侈品＂。谁都知道，奢侈品意味着的就是暴利。这金老头卖几把小菜虽说还谈不上暴发，不过也够能耐了。
　　他莫不是想钱想疯了?显然不是。
　　拿经济学原理来分析，他这是在进一步细分市场。去菜市场的是最注意价格的工薪族和节俭的中老年人，去超市的是有时间的白领，在他这里买菜的则是整个社区里最没时间、最有钱的那类人，他们往
　　往还更注重身材和合理膳食，把大把大把的素菜当饭吃。
　　＂你说他们上辈子是不是羊变的?＂好不容易闲下来，蘸着唾沫星子数着这些＂羊＂送上门的钞票，金老头还不忘跟我开起了玩笑。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还是那句话，存在即合理。看着他那些扮相漂亮的菜，我只能扭头转身，继续屁颠屁颠地往熟悉的莲花路菜市场走去。
　　后来据＂包打听＂猪肉周透露，菜市场里有不少菜贩眼红金老头，也想去社区门口摆摊。不过，早已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咱们的物管说什么也不批了。
　　菜市场上网淘宝
　　金老头的小菜＂托拉斯＂事件在莲花路市场很是引发了一番热议。卖猪肉的、卖鸡鸭的、卖鱼的、卖菜的……纷纷也开始思忖起与时俱进来。
　　钟小东是凉瓜钟的大儿子，暑假过来替老子卖菜，菜市场里像小东这样放假从老家过来给父母帮忙的孩子很多，一边卖菜，一边和父母相聚。稍小点的孩子常在市场里跑来跑去，这也是以外地经营者居多的广东菜市场里常有的风景。
　　＂凉瓜二元，不讲价。靓女，已经最便宜啦!你这么靓，多吃点凉瓜更靓啦!＂16岁的小东很懂事，知道父母辛苦，卖起菜菜一丝不苟、像模像样。
　　平时酷爱上网的他，很快在网上发现了商机——那么多人在网上开店，啥都拿来卖，为什么不能卖菜呢?
　　说干就干，颇有几分电脑知识的小东在菜市场旁边的网吧里，建立起了一个名为＂网上菜市场＂的网站：
　　＂前三次免费提供送货服务：货到付款：试营业前三天特价优惠：向不少于3户邻居成功介绍网上菜市场的客户，若由您介绍的邻居在网上菜市场购物超过5次的，我们将向您赠送30次免费配送服务：向不少于8户邻居成功介绍网上菜市场的客户，若由您介绍的邻居在网上菜市场购物超过8次的，我们将向您赠送一年的免费配送服务……＂网页上还附带一张最新最详细的市场蔬菜价格表……
　　一开始，凉瓜钟觉得儿子在瞎胡闹。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凉瓜钟的凉瓜每天都一扫而空，他进的冬瓜、黄瓜也是供不应求、这时，他开始以赞许的目光看每天骑着单车往返于社区、网吧、菜市的儿子了。网吧老板陆子华被小东的孝心感动，还免费把自己那台电脑无偿提供给他使用。
　　我是在我们社区的BBS上发现钟小东网上菜市场的帖子的，他几乎每天都会更新帖子，不少＂御宅族＂直接就在帖子后头订菜，有时还特别要求他把菜洗好切好。小东很会做生意，客户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很快和大家在网上打成一片。
　　小东的菜价比菜市场略微贵些，和超市相当，不过他要收取运费，一般占整个菜价的10％。他的客户就是上一段提到的＂御宅族＂，长期在家里sohu办公的人群。他们习惯在网上选购大到房子、小到针线的任何一种商品。当然也包括菜。
　　小东和金老头的生意并没有打起来，大家之所以相安无事，在于小东不仅又进一步地细分了市场，同时还把时下最为流行的网上商务引进了最传统的菜市场。
　　很快，鲫鱼芬、卤味张……纷纷找上小东，要求加入，小东的网上菜市场逐渐壮大，只要菜市场里有卖的，这里几乎都有。
　　假期结束，小东要回老家上学了。陆子华便接替了他的网上客服工作，在网吧打零工的安徽小伙子柴风又多了个跑腿赚钱的活路……
　　集体鸟枪换炮
　　不知为何，莲花路菜市场总是让我想起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猪笼城寨：那里龙蛇混杂，但大都是善良民众，对生活充满美好的渴望。
　　咄喝声，讲价声，嬉笑怒骂，喜欢上菜市场买菜的我，钟情的就是这里活生生的生活气息。经过鱼档，系着围裙的鲫鱼芬正手脚麻利地捞鱼去鳞。和鱼档紧邻的是一档卖活鸡的＂兄弟档家禽＂，宽敞标准的＂两屠一厅＂设计，储鸡室、杀鸡室、卖鸡室互相独立，靠两扇玻璃门隔开，正在杀鸡的哥哥王大路帽子、手套、口罩全副武装整齐。自从有个老外在他这里买过一次鸡之后，他和他兄弟就不止一次跟人自夸：＂老外看了都服气，我们也算是为国争光。＂
　　缺斤少两、态度不佳、互相杀价……菜市场还存在很多问题，好的变化很慢，但好在每天都在变化。
　　比如菜贩子们不再随地乱扔烂菜叶子，卖豆腐的在自己摊子上挂了个偌大的牌子，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他的豆腐、豆腐干、豆皮任何一样质量出了问题，他说他会上门退换货……在市场里资格最老的卤味张，成了大家公选出来的清洁监督人。谁的摊子没经过他的检查，罚款5元请大家吃冰糕…不久，市场还将聘请专业清洁公司做不间断的保洁，清洁要求与商场是同一个标准。
　　＂不改不行啊，不然大家的饭碗就快被超市挤来棱起了。＂一个四川老板如是说。以＂超市+街市＂模式运作的新一代菜市场是大势所趋。市场管理方也在改变，提出了＂超市化管理＂原则，菜市场的小老板们也和超市里的营业员一样穿起了统一的制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菜市场虽小，却永远有各路神仙，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各显神通。这里也许只是浩瀚的商业世界中最不起眼的一角，但每天都在上演一出出独幕剧或多幕剧，顺应着整个经济大趋势的发展，演的人越来越尽心，看的人也会越来越舒心。
　　编辑范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