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时候,收拾旧东西,为了和新居相称,那些与我相伴二十多年的旧家具、旧衣服都扔了,唯有一床旧棉被,没有舍得丢弃,包进要搬走的包裹最底层。 这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旧棉被,红斜纹布面,家织布的里子,里面的棉花套因年代久远,已薄薄的、硬硬的了。隔着被面,都能摸到上面的大窟窿小眼儿。我之所以这么珍惜它,是因为它是我最初的财产,来之不易。 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在城里做工,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与祖父母住在乡下。父亲不在家,上有奶奶婆、公公婆婆,下有几个小姑子小叔子,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母亲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在我模糊的记忆中,家里除了能吃上饭,其余就什么也别想。每到农闲时,妈都替人纺线、织布,赚点手工钱,用来买点针头线脑。 转眼,我和弟弟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又怀孕了,不能替人纺线织布了。听人说,供销社收橡子。为了给我们攒点书本钱,妈妈拿着一条布口袋,牵哦安着一条小毛驴,领着我们姐弟俩到东山上拣橡子。 橡树林子里,妈妈挺着大肚子,牵着驴在前边走,我和弟弟蹲在地上拣。我们比着、赛着,看谁先拣满一瓢。瓢满了,就往布口袋里倒。地上找不到了,树上还稀稀拉拉的没有掉下来的,妈妈就用她那宽厚的肩头用力撞树干。于是,劈里啪啦掉下来一些,我们姐弟俩在树下东奔西跑,忙一阵。把藏在落叶下、石缝里的橡子一个不落的抠出来。拣到半口袋,妈妈就把口袋嘴用绳子扎起来,匀成两半,让我们帮忙,抬到驴背上。然后,娘三个赶着驴,抹着汗水,迎着瑟瑟秋风,慢慢悠悠往家走。 就这样,我们母子三人忙活了一秋一冬,卖橡子得来了十来元钱。除了我们上学用的书本钱,妈妈还买了两床大红被面。红彤彤的地,粉白色的大朵牡丹花,鲜活的绿叶,真是好看极了。乐得我们俩直拍手,恨不得立刻做成一床棉被盖在我们身上。妈妈说:"不要着急,这两床被,你们俩一人一床。等上高中、上大学时,就不愁没有行李了。" 两年以后,妈妈又用类似的方法,给被面配上了棉花套和家织布里子,真的做成了两床棉被。尽管北方山区的冬天那么冷,没有多少柴火烧的土炕多么凉,妈妈始终没舍得把这两床被子拿出来盖。 直到六八年下乡,妈妈才把其中的一床被打到我的背包里。从此,这床被跟着我下乡、下厂、学工、学农、上学,以至成家立业。 现在,被面上的红色、粉色、绿色,都被洗成一片花白,和缎子面的棉被、羽绒被、水鸟被真是没法相比。但是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却没有因此而下降,是我用劳动换来的第一桶金。盖着它,我忘不了幼年时的艰难岁月,忘不了妈妈对我寄予的深切希望,感受着深厚无边、无可替代的伟大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