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

　　科长放下笔，深深地吸了口烟，又喝了一口茶，睁大有些呆滞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对正在低头写稿的四位秘书说：＂过点了，咱们打一会扑克吧，等一会看稿能不能通过。如果没大的改动，今晚就不用加班了＂。洪秘书说：＂可别再加班了，天天后半夜回家，早上起早就来，孩子已经有半个月没见着我了，再加几天班孩子可就不认识我这个妈了。＂孙秘书说：＂你到家更深人静，家孩子正熟睡，不是正好吗？＂大家哈哈大笑。洪秘书红着脸，低着头，装着没听懂。孙秘书摘下眼镜，眯起小眼睛，带笑不笑地接着说：＂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洪秘书是女的，主任才给了特殊待遇。科长和咱们三个都几天没回家啦，再这么熬几天，可能就有人顶不住了。＂大家又是一阵笑。林秘书说：＂第一个顶不住的就是隋秘书，才结婚几天啊，就连续加这么多天班，晚上不让回家，主任和科长真有点不近人情。＂大家都看着林秘书笑，林秘书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科长说：＂你们真能扯淡，还是没累着，快都坐下玩扑克，填坑的，钱够了喝酒去。＂林秘书拽出茶几，各人搬各人的椅子，就坐下玩了起来。
　　政务主任拿着厚厚的一摞稿纸进来了，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凝视着主任的脸，好像要读出什么秘密。主任说：＂你们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没有你们要写的稿＂。他把手中的稿纸在五个人面前晃一晃，叹了口气说：＂这个稿终于基本通过了，有些地方还得改一改，怎么改，县长的意见都写在上边了，你们自己改自己写的那一块。县长找我开会，改完后你们等着我，看是不是还有事。＂主任把稿子递给科长就出去了。科长留下自己写的部分，剩下的分给秘书，五个人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改起稿子来。
　　主任回来就问：＂各位改得怎么样了？又有新任务了，还得加班。＂五个人静静地看着主任，洪秘书和隋秘书同时＂嗨＂了一声。原来县长下班时接到市政府办公厅电话通知，明天省长带领农委、财政厅、民政厅等部门领导，来看今年农业受灾情况。刚才县长临时召开会议，研究接待和汇报的事。省长上任两年多，第一次来，县里自然高度重视。县长要求一定要汇报好，把种植业、养殖业、水利、房屋等受灾和损失情况尽可能汇报详细，这样有可能多争取资金。主任说：＂领导有要求，对我县也是好事，大家就再辛苦一下。如果不饿就马上通知农委、民政、水利、畜牧、各乡镇在两个小时内把基本情况传过来。饿了就先买点方便面什么的垫补一下，咱们在十二点之前写完初稿，交给县长看＂。科长把桌上的稿纸拿在手里，在主任面前晃晃说，＂这个稿还没改完呢，先停下？＂主任说：＂怎么，两个多点还没改完？＂孙秘书说：＂没黑天没白天的都半个多月了，脑袋都木了。主任说：＂你们都干时间长了，啥事都拖，不到憋不住的时候不找厕所。得了，这个稿我改吧。＂主任说着，把五个人桌上的稿收拢在一块，说了一句＂抓紧啊！＂就出去了。孙秘书站起来拿起一摞稿纸往桌上一摔说：＂还有一个讲话和一个调查没写呢，又来活了。＂他看着科长说：＂这叫什么没完了？＂孙秘书说的是歇后语，说出来谜底，让科长说谜面。这个歇后语洪秘书不在的时候他们常说，谜面挺粗俗的，孙秘书这么说，是有意逗科长。科长把大家睄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洪秘书说：＂啊，是猴子谈恋爱，没完了。＂孙秘书说：＂意思对，但不确。＂洪秘书说：＂你没老大哥样，啥话一到你嘴里就变样了。＂本来大家都憋着没敢笑，听洪秘书这么一说，都大笑起来。孙秘书和洪秘书脸一红，没说什么。五个人用电话和手机通知各自联系的部门和乡镇，下班后人挺难找的，不是没在家，就是手机关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有三个乡镇没找着人。林秘书负责乡镇，急得不行，气的直骂。
　　主任回来说：＂县长和我研究个纲，除自然概况外，分四部分。第一部分是受灾及损失情况，连同前言由孙秘书和洪秘书写。第二部分是采取的措施及效果，由隋秘书写。第三部分是下步打算，第四部分是需上级帮助解决的问题，这两部分内容不多，＂他看着科长继续说：＂就由你来写吧。写完后你再综合一下。＂又对林秘书说：＂你设计一个受灾和损失情况统计表，情况上来后填好，附在汇报后边。主任出去后，五个人开始翻箱倒柜，找以前的有关受灾情况的汇报和领导讲话。折腾一阵后，就各自坐下来写。各单位的材料陆续传来，不全的打电话再问，忙乱得很。十点多钟以后，隋秘书的老婆打电话，问是否在加班，回不回去睡。隋秘书告诉老婆，是在加班，回不回去不一定。孙秘书说：＂寂寞恨更长，空房难独守。可别出什么问题呀。＂五个人一笑，又都低头写材料。过了一会，洪秘书的老公打电话说，孩子高烧，能不能回来一同去医院。洪秘书告诉老公，正忙呢，让老公先抱孩子去医院。大家都催促洪秘书先回去，给孩子点完滴再回来，没写完的大家写。洪秘书说啥不肯。十二点之前终于写完了初稿，五个人都长出一口气。洪秘书的老公抱着孩子来了，说孩子打完点滴不睡觉，闹着找妈妈。孩子一见妈妈就哭，洪秘书赶忙把孩子接过来。在大家一再催促下，洪秘书和老公才抱着孩子回家。
　　常务县长和主任来了，知道洪秘书家有事回去了，也没说什么。常务县长说，稿他看完了，写的不错，交给大县长了。不一会公务员买回来一堆吃的，常务县长、主任、科长和三位秘书，坐下围着茶几吃饭喝酒。常务县长说：＂都辛苦了，最近事情都堆在一块了，领导忙，秘书就跟着忙。＂大家边吃边喝，说说笑笑。主任说：＂你们知道什么叫秘书吗？＂大家看着主任，主任一脸神秘。主任呵呵笑起来说：＂秘书就是，喝茶水，尿黄尿，嘴起泡，睡不着觉，省着老婆费灯泡，一宿写个大报告，第二天领导一看全划掉。＂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孙秘书说：＂你是乌鸦嘴，多少事你一说就准，今天你可别再说着了。＂常务县长说：＂不会的，我看了，写的确实挺好，不可能有大的改动。＂科长和三位秘书都长出一口气。常务县长继续说：＂我知道秘书的苦衷，我先做秘书后当主任。做政务主任时，我把稿纸印三样，那时多数都用手写稿，领导喜欢篇幅长的，就用格稀的稿纸，喜欢篇幅短的就用格密的稿纸。有一次把稿子改了好几遍，领导还说不行，最后把第一稿拿出来给了领导，领导一看就说，行了，这回改的好。＂大家又都笑了，都说常务县长真有办法。主任说我给你们讲个真实故事：有一年我当秘书，县里开****干部会，把各科局能写的都集中上来了，给领导写讲话。主执笔改了好几遍，领导就是说不够劲，再改改。改了十多遍，领导还说不够劲。主执笔实在不知怎么改了，就问领导怎么才能够劲。领导看了好几遍，最后指着稿子说，这个地方加个＂狠＂字就够劲了。大家笑得不行。
　　说笑中天开始发亮了。大县长来了，都站了起来。大县长说：＂大家辛苦了，写的不错，刚才市里又来电话了，说省长十点左右到，专门听抗灾自救情况。大家还得辛苦辛苦，把第一部分略写加到前言里，把第二部分细分几个题重写，三四部分合在一起略写。科长和三位秘书瞪大通红的眼睛看着大县长，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