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如影岁月下部家庭纷争四


  "爹!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他们一家为什么扯上你?你的病他们不知道吗?四辈哥两口子既然三番五次的要你帮着给他们管,可为啥你给他们管了,他们却把时间拿捏的那么准确,偏偏就在你刚迈进全叔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兄弟们就后脚赶了进去?找全叔算账?他们早就把你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可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一切终于都明白了,阿傻的心里悔恨交加,这些话都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字句句都那么清晰。
  "小!你说的是一方面,我是因为这事生气不假,可最主要的还是我这身病,也不能都怨人家啊!所以你千万别那么想,知道吗?当初你离家还没有音讯的那段时间里,我身子已经不行了,就天天搬着你三哥给我的那个躺椅,坐在你新屋没签的那个房檐前边,每天对着东边看着、盼着,盼着你早点回来,盼着还能看见你一眼,兄弟三个就是你小,我和你娘都放不下你啊!年轻轻的就经历这么多苦难和周折,你两个哥哥的经历加在一块也没有你的这么传奇啊?当时村东头你吉星嫂子每天干完活从地里回来,从那门口路过,都会和我打个招呼:"二叔!快黑天了还不回去吗?"我就给她说:"呃!回去啊!"每天那样,不到天黑我不回来,为啥?刚才说过,我放不下你啊!唉……西头你洪田叔,自从我落炕之后他是一天一趟,不是在白天就是在晚上,来了之后在我这守着我坐在炕头上,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那么一坐一天或者是半夜,我和他可是两辈人的交情了,人呐!小,你想着,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好事一时间可能别人不知道,但当你做了一件坏事,那可能在一分钟之内就传遍全村人人皆知了,不管和谁打交道,别老是那么自我为中心,总以为别人对不起自个儿,凡事前前后后先在自身上找找毛病,因为人无完人你敢保证自个儿就那么全面吗?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都死了,这个世道你找不出公平二字来,凡事只要自个儿问心无愧就行了,何必要弄的非得要让人人都知道呢?那样好吗?比你大着两岁的那个孩子树田,他死了!当初还和你在一块干过建筑,死了!撇下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和那么好的老婆,唉!他娘啊,当时哭的是死去活来啊!唉……死吧!死了就啥也知不道了。你前后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对外边的那些事也应该适应了,适应了就走吧,走了之后就别再回来,家里的这些事你处理不开啊!你两个哥哥在家里照顾着你娘,你自个儿出去在外边好好干活,给自个儿慢慢的积攒点钱,这个家回来也行不回来也行啊!要是你命里有那一半你就结婚成家,要是碰不上就活该你自个儿是个光棍命,自个儿开开心心的活一辈子也不是不好哇!啊?强扭的瓜不甜,以前在家里那两处子事还不就是个活例子吗?这个社会让金钱逼得已经看不见人了,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你不管到哪自个儿一定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要惹是生非贪图小利斤斤计较,知道吗?不然的话很容易走上东头那一家的路,那一家子最终是个死胡同啊!唉……当初我那个时候那么苦,可那都是为了吃不饱饭,没这么多事啊!人们打心眼里都那么愿意活着哇!可现在呢?我做梦也没想到你比你爹我的命还难还苦哇!小,你长大了,心眼也不少起那一个,慢慢着学会照顾自个儿吧!还是我那句话,给自个儿积攒点钱,家里的大小事就别管了,走了别再回来,一辈子别回来,外边没人家里更没人啊!不管成家不成家只要自个儿过的开心就行了,啊?唉……!"
  一年了,儿子离家整整一年了,自个儿想儿子的那些心里话,随着那一声重重的叹息,默默画上了最后的句号,剩下的只是依偎在窗台上的那些不动声色的沉默,让伤心难过紧紧包围着的沉默。
  "嗯……嗯……呜呜呜!"
  "别哭啊!小,明天想着去看看你奶奶,啊?"
  "嗯……!"
  静悄悄的寒冬夜已经很深了,湾边上的那些欢笑和那首动听的歌早已经不知道啥时候的悄然散去了,侧耳听听那整个村子里再也听不见一点动静,那窗玻璃上泛起的冰花早已模糊了人的视线,偷偷将屋里的温暖与外边的寒冷无声的相隔开来,致使那冷的更冷热的更热。全村的人都已睡下了,只有哪一家小院的屋里还依旧的亮着灯,窗台前人影遥遥不肯入眠,他……不想睡,他害怕自个儿一旦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倒不是多么惦恋这个繁华世界,而是真心的放不下自己那唯一的小儿子,自己当年的那些经历老天爷咋就都报复在他的身上啊?自己这辈子没做缺德事和亏心事啊?透过那玻璃上那晶莹的冰花,他死死地凝视着窗外那黑洞洞的夜,似乎要使自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就把整个世界看透看穿一样,那双犀利的眼神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剑,随随便便就能把整个冬夜从中给扯开一道血红的口子,这样的夜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自己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剩下的时间里还能再有几个?自己也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生生世世,忙碌了一辈子到头来自己得到了些什么?那曾经的一幕幕啊,又在自个儿脑海里出现了,一时间自个儿的整个身心便又悄悄的回到了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年代,为了全家老小东奔西走即便是汗流浃背也不辞辛苦……可那都是过去了,过去了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回来,就像是夏天早晨里,挂在叶片上的露珠,一旦阳光升起它便瞬间像路人展示完自个儿的那点精彩之后,便慢慢消失殆尽,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愿意记得了,老天爷并不共公平,这个尘世间它该带走的带走了,可那不该带走的却也带走了,只留下那些纷纷评论在人们的茶余饭后蔓延开来是真是假的一直流传至今,这能怨谁?又能怪谁?唉……他盼着天亮,却又那么害怕天亮,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天亮以后还会不会再迎来下一个夜晚,虽然都是如出一辙,可自己回头看看跪在自己身后的小儿子内心里却还是那么渴望,人之将死,在这生命的尽头自己还有多少事没有做完?这些没有做完的事又能有谁来帮自己去完成?岁月尽头这个几经沧桑的老人啊!那一个夜晚里,单独为了那一个家庭,时间先生好像极富忠诚的定在了那里,那小小的屋里屋外都死了的一样静,已经是半夜过后了,村子远处的深夜里忽的传来一阵狗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像是禁不住寒夜的冷而发出来的,很凄惨,接下来便是一阵很强的风刮过,院子里呼啦啦的有什么东西都被刮倒了,原本平静的夜被一下打乱,凝固的时间又重新流动起来。
  "爹!不早了,您睡下吧!"
  "好哇!"
  慢慢的扶着父亲睡下,阿傻回头望了望挂在墙上的那台石英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坐在炕边上低着头谁也不知道的在想着些什么。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活着他却跟死了没两样。
  第二天清晨,阿傻和哥哥嫂子还有娘在外屋吃完饭之后,嫂子一人忙活着收拾桌子,他们和娘便一快回到里屋,父亲昨晚上喝了一点四哥给他熬得小米粥,直到现在再一点东西也没吃,人们来到屋里看着躺在炕上的他,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屋里显得就跟没有人一样那么安静,也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就没睁开眼睛的父亲突然的就势躺在那被窝里开口说话了,阿傻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他来到炕前纲要上去,辈在一边的娘给拉住了:"小!你不用上去了,你爹这是在说胡话,他是在和那边的那些人在说话啊!"
  "呃……娘……!"
  听了娘的这句话,阿傻忍不住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扭脸看看躺在炕上的父亲,他轻轻的哭出了声。
  "上外头去……上外头去,这不是牛叔吗?牛叔!老木……老木哇老木……!"
  含糊不清的话,屋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听清。
  "小君!爹这是和谁在说话?他都说的些啥?不会是想要别的东西吧?啊?"
  是嫂子的话,她眼里充满着急。
  "不……呜呜呜!他刚才说的那是洪田叔他爹和玉玲哥……呜呜呜!"
  阿傻已经泣不成声。
  "呃?"
  嫂子哑然了。
  娘一句话也没说,她让嫂子扶着慢慢的上到了炕里边,用她那双昏花的双眼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哥哥和两个嫂子则站在炕边前,静静的看着以动也不敢动一下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洪田叔、柄五叔、还有村里的一些曾经和父亲最要好的朋友们都来了,当他们一进门看到躺在炕上的老人的时候,人们一个个的也顾不得坐下,都紧走两步的凑到炕前,眼睛也不想眨一下的看着,看着这个曾经为了兄弟为了整个大家庭东奔西走历尽苦难的老朋友,一时间他们的眼角也悄悄的渗出难过的泪水。屋里的人越聚越多,东头大伯和他的儿子都来了,全叔和雪峰还有婶子也来了,三叔三婶子五叔五婶子还有小明,整个大家庭的人都来了,人们都静静的挤在屋里谁也不说话,都那么静静的看着,直到中午时分,人们见老人躺在炕上依旧昏迷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于是便慢慢的都出去走了。"还在昏迷,昏迷之后再清醒,之后就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兄弟可千万别离开,啊?我到西头小李家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三叔对着阿傻再三叮嘱了几句之后,他转身迈步便走出了屋子。"小芳!那衣裳不都做好了吗?等会看着他不行了之后,就跟快伸手拿过来给他盖上,别等着他咽了气到了那边就得不着了,那都是他的衣裳啊!啊?"是三婶子,她提醒着就站在她身边的侄媳妇,也就是阿傻的芳嫂子。东头大伯和他的儿子已经都早早的走了,柄五叔也因为家里的事刚刚回去,最后离开的便是洪田叔,他在临走时也不断的叮嘱阿傻和他的哥哥,一定不要离开人,等会自己还会再过来看看,之后他便转身默默的走出了屋子,阿傻的大哥把他送了出来,从早晨到现在中午,他整整在屋里站了一上午,亲眼看着那个曾经和自己有说有笑的老哥哥,就那么一直昏迷的说着胡话,细细的想想当年,他的心里就跟刀割的那样痛,就在阿傻的哥哥将他送到大门以外的巷子里时,他背过身子偷偷擦干了自己眼角的泪珠,而后便一句话也不说的走了。时间在人们的伤心中悄悄走过,那天的下午,昏迷了将近一天的老父亲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还没等他转过脸和自己的儿子说几句话的时候,外边厚实的棉门帘一挑,全婶子自己一人从外边走了进来:"醒了没?"她进屋就问。"刚醒过来。"还是嫂子的回答。"哦!看来今晚上可能还没事,我先回去,等会要是有事的话,你马上出去站在那湾边上大声的叫我几声,我就能听见,啊?芳。""呃!"说完这几句话,再看看躺在炕上已经清醒过来的二哥,阿傻的全婶子稍坐了一会便转身独自一人出屋走了。也就在她刚离开不一会,几乎就是前脚和后脚的功夫,自己的父亲又说话了:"小!小!打开灯,屋里这么黑,咋不打开灯啊?你这孩子真是的。"老人躺在炕上,一边叫着自己的小儿子阿傻,一边轻轻的责备着他,为啥不打开灯,因为天已经黑了。可事实上真的是天黑了吗?没有,下午四点多,外边西天边的太阳还挂在哪没落下去,充足的阳光透过那窗玻璃折射进屋里,映的屋里很亮堂,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老人还一个劲的责备自己的小儿子不打开灯呢?原因只有一个,他的眼神已经模糊了,细心的阿傻他赶紧伸手将屋里的电灯拉开,而后快速的騙腿上了炕,低着头仔细的看着,父亲那张蜡黄的让人有点可怕的脸,他的心立刻掉进了冰凉的谷底:父亲的瞳孔已经放大了,也就是说死神已经在他身上游走了身体的一半了,成串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夺眶而出。"你啊……我顾不了你了,孩子们会照顾好你的,啊?下去吧!不和你说了。"这分明就是遗言,哥哥嫂子们立刻围拢了过去。"小!你记着,别在家里……出去,出去好好活着,这辈子别回家,能找着对象更好,找不着就自个儿快快乐乐的活一辈子,强扭的瓜不甜啊!你对人家好人家就对你好,不管干啥一定要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兄弟们一定要合,只有兄弟们合别人就不敢欺负你,知道吗?啊?我死之后,东头肯定会过来看笑话的,肯定会过来看的……你奶奶呀!该死了……该死了……!"临死之前他仍旧放心不下自己那最听话的小儿子,他伸手紧紧地抓着阿傻的手,紧紧地抓着,就好像抓住了自个儿一辈子的愧疚。"嗯……呜呜呜!哥!你快点去叫三叔,顺便打电话叫姐姐快来,嫂子你去叫全婶子,快,爹已经不行了……呜呜呜!"就在父亲对着自己说完那气若游丝的几句话之后,阿傻清楚的看见那颗挂在父亲眼角最后的一滴泪水,再也没有任何挂心事样的断然从他的眼眶滑落而出。
  五叔和全叔还有全婶子过来的最早,当三叔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七手八脚给父亲穿上了那套三婶子早已让嫂子给准备好的棉衣棉裤,当东头大伯家的孩子们赶过来的时候,三叔正好跪在炕前边的地上点燃着纸钱,模模糊糊的看着那刚刚辈点燃起来的纸钱,娘坐在那个椅子上终于放生痛哭起来:"你啥也不管了,扔下你的小儿也不管了,他还没成家,俺是个瞎子又是个瘸子,俺可咋办啊?你啥也不管了……呜呜呜!"这凄惨的哭声是埋怨,是无助,所有人都忍不住的跪下,一起哭了起来,有的是真正伤心难过,有的则不是。当姐姐从家里急匆匆赶到的时候,爹早已经在哪一片痛苦声中,被人们帮着抬放到了外屋,那张早已经搭好的灵床上,洪田叔来了、柄五叔来了、老三爷爷也来了,他们看了一眼自己那躺在灵床上的老兄弟老朋友,忍不住悲从中来都轻轻哭出了声。
  "小五!你到咱娘那边看看,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啊?"
  "呃!"
  听了自己三哥的话,阿傻的五叔转身迈步走出屋子,顺着巷子径直的朝着自己的娘那边默默走去。
  天已经很黑了,阿傻的奶奶屋里很暖和,屋门虚掩着,老人侧身躺在炕里边的被窝里,看样子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朦朦胧胧中她就觉得自己的屋门被人悄悄推开了,一个瘦小的老头弯着腰低着头从外边默默的走了进来,来到自己的跟前张口就说:"娘!我走了。"之后便转身悄悄的走出了自己那暖乎乎的屋子,自己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可那声音熟悉,所以自己断然觉得那人肯定是自个儿的儿子,不然哪能进屋就叫自己娘呢?她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使劲的想着,就在这时屋门真的被人推开了:"娘!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吗?"阿傻的五叔从外边走了进来。"呃!是小五哇!不吃,不饿得慌,刚才呀我做了个梦,有个小老头弯着个腰从外边进来了,给我说了一句话就又走了,我也没看清楚,可听那声音像是你二哥,连邦这多少日子了?也不过来看看我,过来那么一趟还转上那么一圈就又走了,哼,那么忙。"听了儿子的叫声,老人轱辘一下翻身坐起来,对着自己的儿子就是一顿埋怨和唠叨。"哎呀!娘啊!这大冬天的结婚的孩子们又多,二哥忙着出差,等他不出差了还不过来看你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五叔满眼泪水,嗓子都憋的生疼生疼的。"呃!呃!是啊!是啊!"听儿子这么一说,老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又转过脸慢慢的躺下继续睡了,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娘,阿傻的五叔没敢在屋里多呆一会,他赶紧转身一边使劲的忍着那压得嗓子都疼的哭声,一边伸手将屋门关紧,而后自个儿快步走出屋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比着更让人痛心的事儿吗?
  发丧的那天早晨下雪了,起灵的时候刮风了,下葬的时候还下起了雨,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只剩下那些平生就喜欢看热闹的人,只身站在那故事的首前尾后翘着嘴角干干的笑,那笑容看上去很甜很开心,像是真正笑到了最后。
  人死如灯灭,人从生到死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睁开眼、活了,闭上眼再也不睁开那就是死了,中间那段极其短暂的过程,它是否精彩是否丑恶是否真实,都在零二年腊月二十八那天及新年过后的日子里,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那些笑谈和一声声慨叹!
  新年已经过去七天了,对于家里人的不同劝说阿傻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人们走后的每一个夜里,他便独自站在门口的院子里,看看那棵曾经自己和父亲一手栽成的冬枣树,而后再透过矮矮的土院墙,向着外头那黑漆漆的东边望着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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