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啊借我车子用用,等会马上回来还给你。" "啊?好哇!这过了年之后咋没看见你去摆摊啊?忙啥去了?" "回来再给你说,来不及了。" "呵呵!老家伙,还是那股子劲头,和年轻时候一个样,这老了老了就不能变变?真让他给愁死了,跟头咕噜那个忙。哼哼,唉!" 就在那两辆汽车先后开走之后,一个人们很是熟悉的面孔,从人群中挤到一个靠近路边的水果摊前,伸手推起一辆自行车车,一边飞快的溜着骑上,紧紧地跟在那汽车去的后边使劲的黏上去,一边在嘴里头也来不及回的给他摊主扔下几句话,那摊主一看又是自个儿的老朋友,便笑呵呵的再也没说啥,只顾低着头照管着自个儿忙碌的生意。 "小伙子,你不要委屈,我问你你就如实回答,知道吗?" "嗯。" "你先从头到尾说一说,你把老人拉到农贸市场门口那的整个过程,啊?" "嗯……是这样的,他在中心车站上了我的车子,当时他上车到时候说他手里的钱不多了,可是离着家又远问我能不能把他送回去,当时我就说,我说没事,我把你送回去这趟不要钱,就那么样他就上了我的车子,我们一块奔着六小区而去,可是当我刚刚拐过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却说要我绕道把他送到那边的农贸市场那,说是还要买点东西,而后自己再走回去,当时我没想什么就把他拉到了那里,可就在他下车子的时候,他说自己手里的东西太多拿不过来,就让我替他先拿着他那个布袋子,而后他自己就慢慢再下车,可就在我刚刚接过那布袋子不一会,就听见他在后边的车厢里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说啥东西找不到了,当时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也就没搭理,并且还一个劲的问他是不是下来了,当他回答我说已经下来了,可就是有点东西找不到了,我问他是啥东西,他就给我说是一个白色布袋子,我一听就以为他糊涂了,忘记了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就赶紧笑呵呵的给他说布袋子在我这,是你刚才自己给我的,你赶快拿着去买东西吧,车费我不要了,天太热我也该回去了,可谁想到他……他……。" 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应着那上了岁数的警察的问话,阿傻低着头手里拎着那个布袋子,一字一句的说着那真实的一幕。 "嗯……那老人家,我问你,你的钱袋子里都有什么?" 那警察坐在办公桌后边的椅子上,话头一转指向了另一边的那个老头。 "那里边有一张银行卡,还有三百块钱的现金,还有一个收音机,一个手电筒,就这些再没有了。" 老人的回答铁般结实。 "小李打开那个布袋子看看。" 那警察又把话转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嗯!来拿过来我看看……老人说的没错里边就是这些东西,不过没有那三百多块钱。" 看完里边那小李回头向那警察仔仔细细的报告着,而后将那个布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扭脸向着阿傻和那老头一句话也不说。 "老人家你说你这里边有三百多块钱,可有什么证据没?" 查案子不管大小都要问的清清楚楚,这才叫问案子,不然不就是糊涂官碰上糊涂案了吗? "呃……我自个儿的东西我自个儿还能不知道吗?还用啥证据?那里边的三百多块钱肯定就让他给藏起来了,那些钱就是证据,你们能给我找出来那就是证据,哼。" 老人死死的咬着那三百多块钱不肯放松。 "这不行,你总得证明你这布袋子里确实曾经装过那三百多块钱,不然光凭一句话,这很难让我们给你做主的。" 警察的话很有道理。 "这……" 听完那警察的这些话之后,那老头竟然意外的给噎住了,好长时间没相处一句话来,站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的想了好久,那样子实在是可笑至极。 "这孩子带着你要赶奔你的住处六小区,你自己却在半道改变了主意,让他拉着你绕道去农贸市场,再买点东西而后自己步行回家,对吧?我问你,既然你在上车的时候说,手里就是那么一块钱了,那你怎么还有钱再去买别的东西?既然你没钱上车了,那你说的那三百多块又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你说的那三百多块是真的,那为什么当初你上车的时候,不当面把那仅仅两块钱的三轮车费给这小伙子,而是说自己手里就那一块钱了呢?这前后矛盾连不起来呀老人家?" 警察的问话和判断就像针尖,一根根都深深使劲的扎在了老人的胸口上。 "我那三百多块钱是他给藏起来了,他说他没偷我的东西他有证据来证明吗?哼。" 老人的话反问的相当结实。 "嗯……小伙子,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确实没偷他的东西吗?" 顺着老头的话,警察又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阿傻。 "我……没有。" 阿傻如实的回答着。 "嗯!" 那警察拧着眉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再也没说话,看样子他在想些什么,甚至于已经想到了什么,只是不会轻易说出, "咋了?他没有吧?他自己都承认偷我的东西了,你们还有啥可说的?他必须还我的钱,三百多块一分也不能少,哼。" 老头不由别人分说,一口咬定就是让阿傻还钱,三百多块一份也不能少。 "我没偷你的东西,当初是你自己让我给你拿着的,你诬赖好人。" 阿傻也有点着急了,他的声音不由的也高了好多。 "别吵!都别吵。" 年轻的警察在一边一个劲的呵斥着两人。 "你偷我的钱还在刚才下车的时候打我,你们看看,他都把握的胳膊给打伤了,这衣服都撕破了,还流出了好多血,就是他,这样的孩子你们不能不给我做主。" 真是奇怪了,老人说话的功夫他很快的转过身子,把那只谁也不知道啥时候弄伤了胳膊哭诉着展示给人们看,那只胳膊确实流血了,让人看着很吓人。 "呃?这……刚才咋没看见呢?小伙子这真是你打的他吗?" 那个上了岁数的警察一看到这,他也愣了,立刻把目光投向阿傻。 "我……我没有,我没打打他,是他自己弄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我好心好意车费都不想要的把你送回家,把你为什么这样陷害我,为什么?" 看到这突入袭来的一幕,阿傻再也忍不住,他终于也失去理智的狂吼起来。 "别吵,都别吵!看来这事有点麻烦,老人家你胳膊伤了,可究竟在那伤的怎么伤的你能不能拿出有理证据来?如果没有我们仍不能光凭你自己的这一面之词,就轻而易举的判定这孩子就是小偷或者是真的打了你,你说对不对?小伙子你打没打他你自己也拿不出有理的证据来,你们这事比较难处理。" 看看眼前的两个人,那警察也有点犯难了。 "我这伤就是在他三轮车上他给我打伤的,当时你们还都没去,我去抢我的钱包,他不给就那么他把我打伤了。哼。" 故意给别人栽赃的话,在没有证人的前边,它便成了事实。 "你……你诬赖人,我根本就没打你,也没偷你的钱袋子,你就是污蔑好人。" 阿傻也着急了。 "好了都不要吵,我看这事这么办吧,老人家你口口声声说小伙子偷了你的东西,并且还打了你,可这两项你都没有有力的证据,对不对?小伙子你同样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你自己的清白无辜,对不对?他胳膊上面的伤究竟在那里划破的你也说不明白,他说是在你车子上和你争夺的时候划破的,可他那也是空口一说,同样没证据可查,我看这样吧,你们两个谁也别挣,各认倒霉,你走你的他走他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这么给你们处理,老人家怎么样?" 在几番重复的问话之后,那个上了岁数的警察最终作出决定。 "不行!他打我还偷我的钱袋子你们政府公安部门就这么办事吗?就这么维护人们公共安全吗?别的都可以不说,可我袋子里的那三百多块钱咋办?啊?就你这么一句话就算完了?就打水漂了?不行,我不答应,他必须赔我的钱。" 那老头啃着屎橛子打提溜——就是死不要脸,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那张老脸上一点羞愧的表情也找不到,看样子真的是活不起了。 "老人家您还在说,我刚才都已经重复好几遍了,您有证据吗?只要有证据我们就可以让他还你的钱,可你没有哇!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这不叫证据,对不对?" 那警察的话掷地有声,就像是铜锤重重的掉在地上的那样,那么干净利落不容反驳。 "可……我就是不服。哼。" 老头气哼哼的站在那里浑身一个劲的乱颤。 "你也甭那么大火气,老人家,这事这么办……小伙子,你身上有多少钱?你陪给他五十块钱,因为这事不管咋说是发生在你的车子上,当初是你从中心站把他拉到那个农贸市场的,发生了这些事之后你自己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据你自己的无辜,你有直接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不是?老人家你也不要继续纠缠不清,这五十块钱已经是不少了,因为你是一点证据也没有,如果再闹下去的话,我们就说你无理取闹了,怎么样?" 再次的拍板决定,那老人一下便没了火气。 "好,行,就算我自个儿倒霉吧,出门遇上这么一个倒霉孩子拉车的,哼。" "小伙子你怎么样?" 那警察转头向着阿傻,征求的问着。 "嗯……我……我上也只有这么些了……。" 阿傻是个老实孩子,他觉得人家说的在理,谁叫自己没有证人呀?可是……五十块钱,从早晨到现在自己也没拉几个活啊?他低着头伸右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满心舍不得的抓出了那一把被汗水湿透了的零钱,而后抬起脸眼睛里含着泪水的递到办公桌后边那位警察的面前。那是自己的血汗钱,自己从早晨就蹬着个车子,没命的跑东跑西一点点挣来的,他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因为他没有数过,每次数钱都是在晚上回到住处之后,他才会坐在床边上一张一张的,将那些褶皱的钱铺平数清,现在是中午他只顾着多拉几个活,哪有心思去数钱呀?看着那一把零零碎碎的钱,他不由的猛地低下头再也忍不住的哽咽起来,自己的辛苦就这命轻而易举的给别人了,可自己呢?连中午饭还没吃,身上便一分钱也没有了,他感觉自己再也受不了了,便失声哭了起来。 "哼……哭?哭有啥用?当初别偷我的东西,哼,年轻轻的不干正事,还有脸哭?哼。" 那老头看到阿傻那副哭泣伤心的样子,他站在一边不由的在鼻孔里满不在乎的哼了好几声。 "行啦!你有完没完?" 旁边的那个年轻警察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猛地一声断喝,把那老头一下吓了个哆嗦,那老头赶紧闭上了嘴,在心里不断的为自己开心着,再也不出一句话。 "小李那是多少钱?" "赵队,不够……这才三十五快多,还不够呢?这可咋办?" 那个上了岁数的原来姓赵,在这警局里人们都习惯的喊他赵队,那年轻人将钱输完之后,面露难色的对他轻声说着。 "这……。" 那赵队也犯难了。 "要不……。" 犹豫片刻之后,他正想再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办公室的门一下从外边被人给推开了,从外边走进一个同样年轻的干警。 "赵队,外边有人找您。" "呃?好,我马上过去,你先去吧。" "好的。" 年轻人转身便出去了。 "我出去看看,这些钱你先拿着,等我回来再说,知道吗?看着他们别再吵起来。" 对着那年轻人说完之后,那赵队起身便离开了办公桌,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呀?老领导?李局长,哎呀呵呵呵,这是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您可是稀客呀!咋滴了?有什么指示?呵呵呵。咱们上那边去谈。呵呵呵。" 来的不是别人,原来正是那个在路边摆摊修自行车的老人,李师傅。他原来就是这里的前任局长,现在退休在家,每天闲着没啥事,于是他就在那个路边上摆起了修车子的摊子,这个赵队还是当初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呢。 "你算是说对了,是来求你的,呵呵呵。" 那李师傅说话依旧是那么和蔼可亲。 "哎呀!老领带您就别给我绕弯子了,我这头都大了好几圈了,到底啥事啊?" 那赵队一个劲的催促着李师傅,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无奈的笑。 "小赵哇!是这么一回事……李师傅前前后后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从头到尾给那个赵队讲了一遍,最后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的说,小赵哇!这个老头他不是六小区的,你还记得当年我刚刚把你提拔上来之后,我抓到的那个扒手吗?整个东营市基本上没有他偷不到的住户,就是他,他只是偷东西又犯不了死罪,我们也只能抓了罚罚了放,就这样我老了退休了,可他……哼哼,还是不该本性啊!这样吧……钱你一份也不能给那老家伙,小伙子的车子你可以暂时没收,为啥?因为现在东营市暂时不让蹬这三轮车,用它来拉乘客确实有些不稳当不妥,海河办已经下了决心要撤掉这些车子,不管有牌照的还是没牌照的都将一律撤掉,尤其这几天抓的相当紧,要是等着让他们来抓走了那孩子就糟了,车子就甭想再要回来了,老百姓的日子都难,攒多少钱才攒出这么一辆三轮钱啊?他的车子暂时先放在你这,麻烦你给好好保管几天,等过过这几天我碰上他的时候,再告诉他让他到这来取,怎么样?那老家伙身上没那么多钱,早先年轻的时候是他偷别人,现在老了偷不动了就改成耍无赖,呵呵,唉!这号人呐!" 李师傅的话就像是一面干净的镜子,那赵队听后心里豁然开朗,他立刻就明白自个儿该怎么做了。 "哎呀!老领导您来到可真是时候,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可能就真的冤枉人家小伙子了,这样吧,我现在马上过去,把这事给处理完,回头再和您聊好不?呵呵。" "好!那你就先去吧,我先回去,记住,千万别说我来过,那小伙子认识我,知道吗?" "明白!呵呵。" "好!我走了,你赶快去吧。" 就这样,李师傅和那赵队简单的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转身快步的走出了他曾经为之付出的老岗位。 那一天那个老头一分钱也没有得到,最终气急败坏连骂带跳的走出了那间办公室。 那一天阿傻的车子被扣在了警局,以至于直到他离开东营市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帮了自己,他只是一味的在心里默默的感谢着那个帮了自己的好心人,使他才保住了自己的那些零零碎碎的血汗钱。 那一天那个李师傅从警局走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就在阿傻离开东营两个月之后,他便突发疾病离开了人世,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老来最后给人们做的一件事,竟然就是默默的帮助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小拉车夫,在他临终前那个赵队等人都去看他,他还使劲拉着那赵队的手,用那极其渴求的眼神向赵队询问着,那个善良老实的孩子阿傻究竟去了那里,他的车子是不是已经推走了,可遗憾的是,赵队从那次之后也再没见过阿傻,他的车子到现在还放在那警局的车库里,上面早就挂满了一张张蜘蛛网……就那样,李师傅走了,带着他自己一生中唯一的那个遗憾,和那份舍不得又放不下的牵挂悄悄离开了那个喧闹的人世,而阿傻也在那之后的一年里再也没有了一点消息,就那么云烟一样的悄悄消失了,不等的人们去寻找便那么悄悄消失了,而那件事情的过程,除了那个也是上了岁数的赵队之外,就再也找不出第三个知情的人了,从此后那一连串发生的故事,那些身在东营的人便谁也不知道了,他们不知道这个城市曾经来过一个饱含经历的俏皮男孩子,谁更也不知道他曾经悄悄的来了最后又悄悄的走了,只是知道和看见听见,从他走后那不久的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一些土里土气的乡下人,用那已经沙哑的嗓子和声音,在整个东营市的大街小巷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叫着喊着,叫喊着东营市谁也不知道也不记得的那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雪君。 那一天从警局里出来之后,阿傻身背着老头那没天没地的谩骂,他头也不敢回的低着头一步步默默的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那一路上他不敢抬头,他害怕、害怕那些异样的眼神,和从那眼神里放射出来的话,那些话会不经意的把自己的心扎透,会让自己无形中的就感觉着自己渺小好多,恨不得双手扒开一条地缝将自己整个的躲藏进去,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那么肮脏,脏脏的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他不想哭,可泪水偏偏又那么不争气,从哪眼眶里流出来之后,成双成对的顺着脸蛋往下滚,泪水滑过的痕迹到处是伤,即便是自己不断的拿手擦你也擦不净,阿傻就那样做了,他一边顺着熟悉的街道往回走着,一边抬手默默地擦着眼角流出的泪水,擦干了又流出来了,他再抬起手擦干,就这样那一路上他那只白嫩的小手不断的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直弄得那些过路的人们都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侧过脸不断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浑身被汗水湿透,却又微微散发着阵阵清香的美男孩,由此而在自己心中不断胡乱的猜测着……李师傅站在阿傻最常走的那个丁字路口一边,静静得远远地看着,看着这个让伤心难过包围了不知多少层的乡下男孩子,在自己的视线里一步步脚踩着那泪水滴落的痕迹默默走远,一直到最后在那街道的尽头一拐弯自己再也看不见了,他这才慢慢转过身子,随口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便独自默默地朝着自己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