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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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夕阳的余晖慢慢透过落地窗洒在摇椅上时，身体的疼痛终于麻木了，思想飞跃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在生命里模糊了的踪影隐隐约约在脑海浮现着。
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好像是在读学前班的时候……一个同班的男生在放学后和他奶奶一起在公交站等我。他说喜欢我。我说，不要，你这么胖。他哭了，妈说我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听到我妈骂我，他哭的更厉害，我真想揍他。第二天上体育课，他和一些同学一起跳橡皮筋，我说可不可以一起玩。他说不要，我都不做他女朋友。我说，那我现在答应你，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玩，他说，好。第二个，五年级的时候，一个男生跟我告白，看着他举起的情书，我说，你再这样，我叫我爸揍你。其实，连我自己都没见过爸爸，他在我出生时就死了。后来，我问他抄数学作业，他说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而且不要告诉爸爸，我看着那些空白的空说，好。第三个，初一的时候，上学第二天，就有男生来说喜欢我，我看着那么多的约会卡，背着书包走了。后来的三个月中，约会卡越来越多，可是，只有一张是重复的，于是，我觉得，他应该是最喜欢我的一个，能坚持三个月。于是，我们交往了。从交往那天开始，我的抽屉里随时都有礼物或是小吃，我觉得很幸福。
我忘了说，我跟他们的结局。第一个，后来班上来了个穿着蕾丝裙的女孩，他就跟我说，我们分手吧。我看着他总在那个女孩周围像只蜜蜂一样嗡嗡着，心里有些失落。第二个，有一天，他跟我说，我们分手吧，你答应，以后作业、笔记，我都帮你抄。我说，我跟你交往本来就是这个目的。可是心里很难过，我到底那里做错了？第三个，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他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吃冰激凌，笑的很开心。他看见我看着他，一脸尴尬，然后那个女孩笑着说，发什么呆啊？牵着他的手走了。之后，他总是刻意避开我。我装作无所谓，总是积极的回答问题，下课继续和朋友去小卖部买东西吃，放学时听着P3摇着头很嘻哈的回家，可是，路上都是不认识的人时，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第四个，他们说长的帅的男生容易花心，不太帅的比较安全，所以，他递给我电影票时，我犹豫着接下了，我想证明不是自己有问题，而是前面的那些男生比较花心。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下雨了，我在雨里看见他的伞的另一边是那个实验课的时候他们一组的女生。我跑到他们面前，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我说，为什么？我到底那里有问题？他说是他自己想错了。我说，想错什么？他说，我爱上的可能是自己想象中的你，而不是真的你，我们不适合。我大声的说，为什么要闯进别人的人生，为什么要这样扰乱别人的世界。然后哭着跑进雨里。
从那以后，我就讨厌雨天，讨厌照镜子。因为雨天总会让我想起那天的难过，那天的狼狈。而看到镜子，我会讨厌更自己，这张漂亮的脸总是招来很多喜爱，但，他们总是后悔着远远的离开，只留下伤害跟永远想不明白的原因。
那天，我在雨里走了很久，后来感冒了，烧了一晚上。妈妈说，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一个小时的路程居然淋着雨走回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怪胎。我说，我可能真的是个怪胎，话说完就哭了，先是抽泣后来是大哭。妈妈紧张的问，怎么了？我哭了半天，说，为什么他们都只喜欢我的脸不喜欢我？妈妈说，没事，妈妈会永远喜欢你，以后，你也会遇见跟妈妈一样喜欢你的人。
可是，我心里明白，妈妈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不会有比她还喜欢我的人。我在牧场呆了三天，回到学校时，各种传闻都来了，原因不同，但总的来说就是我又被甩了，太伤心所以感冒了，不好意思来学校。
我没说话，拿出作业本补这几天的作业，后来一个男生拿给我一本笔记，说，这是这几天的笔记。放学时，我留在教室想赶完作业再回家，看着他走近我的桌子，我说，我可能还需要抄一会儿。他说，我不是来拿笔记本的。然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我看着他，想他到底要说什么。可是，他盯着面前的书桌没说话，而且好像打算一直这么坐着。我收回注意，继续赶我的作业。
我叫杨过。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知道。我回答，继续做题没看他。一起上课都快四个月的同学，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还真奇怪。
我叫杨过。他又说。
我知道。我抬起头停下笔，认真的看着他说。
不过不是小龙女的杨过，就只是杨过而已，还没有小龙女。他看了看我又看着书桌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的问。
做我女朋友吧。他看着书桌一字一字很清晰的说。
你有病。故意的吧。我站起来把他的笔记本丢给他说。
在你说你不喜欢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他看着我睁大眼睛说。
好。我看着门口看热闹的人，还有正好经过的前男友，赌气的说。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
2
我的思想开始模糊起来时，听到了女儿和老公进门的声音。
对不起啊，赶上情人节，买蛋糕的时候排队花了些时间，回来晚了，等很久了吧。老公一边说着一边帮女儿挂书包。
还好。我微笑着说。
老公和女儿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我，然后女儿进房间去，老公走向我。我知道，是因为生病我很久没有对他们笑了，脾气也越来越不好，总是很容易生气，很久没有温柔的说过话了。
两个小时十分钟，我都担心死了，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老公拉着我的手说。
对不起，我好像也只会让你担心了。我看着他有些疲倦的脸色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他最不会的就是解释了，笨笨的，好可爱。
我知道。我握紧他的手说。我的敏感、易怒竟让他连说话都如此紧张了。
我和爸爸买了草莓蛋糕，妈妈一起吃好不好。女儿从房间出来换了一条粉红色的裙子开心的转了一圈。
你的眼光一向比我好。我看着穿上裙子显得更可爱的女儿对老公说。
我想让洋洋和妈妈一样漂亮。老公抱着女儿转了一圈说。
看着老公帮女儿洗澡，帮女儿吹头发，给女儿讲故事。我的心好难过，我也好想为女儿做这些，可是，我现在连路都走不好了。
洋洋说以后想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和妈也打过招呼了，还有，隔壁阿姨我有去拜托她，请她去接儿子时也顺便帮我们接洋洋，她答应了。老公关掉床头灯说。
恩，我也想好好和洋洋一起生活，每天每天都可以看着她。想到我所剩无几的时间，我说。
老公在黑暗中抱紧我瘦到只剩骨头的身体。
半夜的时候，身体开始痛起来，感觉不出具体哪里痛，可是再也睡不着了。听着老公好不容易安睡的呼吸，我抓紧被单，咬紧牙齿，汗水一点点沁出在额头。
早上洋洋来亲我的脸颊说要去上学时，我感觉的到，可是脑袋昏昏沉沉的就是醒不来，没办法亲她的脸颊，跟她说早安。
我们在庭院的草坪上给洋洋做一个秋千好不好。老公推着我走出房间说。
对不起，说好一起做的，耽误了这么久，现在也帮不上你我……
你是我老婆，是洋洋的妈妈，我们只要你陪在我们身边就好。现在，你就什么都不要想，乖乖坐在这边看着我，我来把这秋千装起来，这边还有说明书，按照这个步骤来，很容易的。老公把我推到大树下，就在旁边努力拼凑起来。
初秋的天空蓝蓝的，点缀着几朵白云，微风吹过，竹叶沙沙的声音很好听。
看着他脸上的汗珠，我想走过去帮他擦。可是，怎么努力都一直跌回靠椅里，根本站不起来，几次之后，自己留的汗竟比他还多了。
我十七岁卫校毕业，他十七岁高中毕业。我们迫不及待的十八岁就结了婚，十八岁就生了洋洋，洋洋四岁，他就因为书法而扬名。我们什么都比别人快，包括谈恋爱，包括结婚，包括生孩子，没想到连分开也是。我曾经好怕好怕他有一天也会牵着别人的手，没一句理由就把我丢在人海里。却没想到结局是我会先离开。我真的好想为他多活些日子，哪怕多活一天，一小时，可是，我的身体已经痛都不再那么明显了。
又疼了吗？哪里疼？要不要抱你去厕所？老公看见我脸上的汗珠丢下手里的活跑过来问候。
没事，不疼，真的不疼，只是热了。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我说。
真的不疼吗？可是，你的脸很苍白啊。
我想回房间躺会儿。
抱我到房间后，他说，我在这里陪你。
你的秋千还没完成呢，去吧，洋洋看到会很开心的。我努力张开很不想说话了的嘴说。
3
看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我们的全家福，往事断断续续的涌上脑海。
我们的初夜，两个人一起躺在铺满花瓣的床上，都紧张的抓紧床单，房间里静悄悄的，呼吸好像越来越大声，说完晚安后，一动不动的努力闭眼睛又睁开眼睛，挣扎着躺了一夜。第二天，我们都说腰酸背痛，他爸爸拿着报纸走开了，他妈妈瞪了我们一眼说，低调点。
他在房间里拉小提琴给我听，我感觉我找到王子了。结婚的头一个星期，我们腻在房间里，我跟他讲我看过的电影，他给你我讲他喜欢的足球明星。我们一起看我喜欢的电影，我们一起为他喜欢的球队加油，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他妈妈担心的跟我说，你们不能这样一直呆在房间里，然后，她拉着我出去逛街，他爸爸拉着他去参加书法展览。
听到怀孕的那天，我紧张的哭了，一直说怎么办？怎么办？会被笑的，听说还会很疼，我不要生，不要生。
他抱紧我说，对不起。
我看着他哭笑不得。
躺在手术台上，我看着那些手术工具觉得很有罪恶感，我的孩子也许会长的像过，也许会很可爱，也许正在努力的在我肚子里长大着，我却要说拿掉她，我太可恶了。想着，我逃离了手术台。跑出来时，才发现，过在门口蹲着哭。
我们拉着手跑出医院，护士在后面叫，病服不能穿走。
逃出医院那一瞬间，过摸着我的肚子说安全了。
你哭什么？我问。
我害怕，也舍不得。他说。
我们一起照顾她。我摸着他放在我肚子上的手笑着说，心里好内疚，居然害怕到说要拿掉。
也许，是我太自私了，开始是因为赌气才跟他说，好。后来又因为自己害怕就差点不要孩子了。所以，上帝看不下去了，就让我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就让我不得不一天天离我深爱的人越来越远。子宫癌，曾经感觉多么遥远的病，没想到却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
知道怀孕后的第一天，我一直不敢去上厕所，害怕她会掉出来。又不敢去问妈妈，一个人在房间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在医院醒来，过说，是我太紧张了，胎儿禁不起这么折腾。
怀孕的第六个月，总是吃不饱，过看着一次次的空盘，呆滞着眼神说，我们的孩子不会是个饿死鬼投胎吧。我说，听妈妈说这是正常的。过说，那还饿吗？我看着他跑小吃店疲倦了的眼神说，不饿，可是，还是很想吃。那一天，他一直为了我的肚子光顾了所有周围的小吃店。第二天，因为太累睡着了，错过了考试，只能补考。
肚子慢慢大起来，妈妈说要多出去活动，我怕遇见熟人，所以不敢出去。过就清理出房间来让我活动。我们一起和女儿聊天，一起给女儿取名字，一起甜蜜的宅在房间里，过说要看我的肚子，可是看不出腰围的肚子让我很难为情。看着他抚摸着圆圆的肚子，比第一次让他看到裸身还紧张。
后来也有吵架，我说要去上班，他要去上课，宝宝没人管，我说，他自私。他没说话，抱着宝宝放进我怀里，跑了，还说这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负责。我在后面骂，要不是你，我肚子里怎么会出来这种东西。话说完，看着傻傻看着我的洋洋，我说了很多对不起。她哭了，我以为是生气，原来是尿在裤子里了，杨过，你又没装尿布。
4
我弄好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老公在我耳边说。我听的到他的声音，可是，我的思绪还在回忆里，怎么挣扎都回答不了他。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很久了，现在连思绪都不由自主了，离开的日子近了呢。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留下这么爱我的老公。我的眼泪溢满了脸颊。
老公紧张着擦泪，是不是很疼？
我其实两天没疼了，没敢告诉他，因为医生说过，这是不好的征兆。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洋洋的身影随着声音一蹦一跳的靠近。爸爸，我今天美术课得了一百分。
她拿出一幅画给过。
是条鱼。我看着过拿给我看的鱼努力的挤出几个字，发音怪怪的，我自己都发觉了。
恩，这是妈妈哦，爸爸说，妈妈是条流泪的美人鱼，妈妈，为什么你是流泪的美人鱼啊？
因为妈妈看到洋洋笑，很幸福，所以总是忍不住流眼泪。我握着女儿小小的手，说。心里在想，这双手长大的时候，我已不知道飘到哪个世界去了。
爸爸和妈妈给你做了秋千架，就在院子里，去看看。过说着支开女儿。
老婆，我爱你。他抱着我说，眼泪掉进我的脖子里。他总是很容易读懂我的每个眼神。
你走开，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出去。我用尽自己的力气推他。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我走了，他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
这一晚，他坐在床边看着我，我转过身，看着窗外的圆月。
当初选择你，只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愿意一直对我好的人，我比你早死，就会比你早投胎，我会在下一世找一个比你帅，比你愿意穿睡衣，比你有个性的男生。我留着泪说。
那，如果他让你受伤了，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谈一场世纪恋，白发苍苍的老头和美人鱼，也挺好。话还没说完，他就哭了，这个笨蛋，最近眼泪比我还多。
你知道吗，我有一天半夜做梦，梦见一起结婚的人不是你，我在梦里挣扎着逃跑，醒来看见躺在身边的人是你，我开心死了，抱着你就亲起来。你醒了，骂我兽性大发，骂我色，可是，我觉得好幸福。
后来，去北岛参加书法会，整整走了一个月，第一次离开你那么长时间，很想家，很想你和宝宝，做梦梦见你说，回家了，怎么睡在这里。然后抱着宝宝走在我面前。我开心的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在宾馆里，赤裸裸的站着。心里好失落。打电话给你，听到你和宝宝的声音，我哭了……他说着哭的说不下去。
你不要乱用回忆来感动，我们也有吵架的，并没有那么爱对方。我说。
那一年，我们吵架：吵死了。我穿着睡衣，鸡窝着头发，拖着拖鞋，砰砰的敲着他的门说。
一会儿，里面的小提琴声就停了。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靠在门上站了好久，泪水流个不停，全世界，我最讨他了，一直骂一直骂，虽然骂的都是同一句词。
我的东西我都带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他说着拉着行李箱关上了门，那只行李箱还是那次我们去济州岛时一起买的。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声说，这婚离定了。
他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你说过，在我不喜欢你之前绝对不会离开我的。话还在回忆里，你就这样离开了，你个坏蛋。我流着泪哭着说。
在门关上之后，增大音量忘了切歌，听了一整天阿妹的《掉了》。
后来爸爸妈妈都说我们太任性，把他赶了回来。
还有一次，好像是有一天，说好要去妈妈家，陪妈妈吃饭，然后，我在家里等啊等，等到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回来时，还带着酒气，说，你还没睡啊，说着进了浴室。我一时气的拉着他问，什么意思？他闭着眼睛说今晚好累，可不可以暂停吵架。我说着干嘛连吵架都要听你的话，可是，看着他真的有些疲倦的样子，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一次，他和一个在银行上班的以前的女同学一起吃饭，后来回来时说了那个女的好多好话。他说，以前记得是个胖胖的女生，只知道读书，没想到，现在变得那么时尚，还那么漂亮。他还说，还是多读书的人比较有涵养，一看就特别有内涵。我听着听着很是火大，本来在医院被护士长骂心情也不怎么好，本来还想跟他诉苦的，结果他一回来就知道说别人的好，我怎么听着怎么别扭。我说，是啊，哪像我们这种卫校毕业的，没读过高中，更别说什么重点大学了，有时候可能连话的聊不通呢。
你现在就是这样。他笑着说。
你混蛋。我丢过一个枕头，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哭了起来。
5
早上我起床比较早，看着洋洋离开后，回到房间，想要整理洋洋换下的衣服，可是手不是很听话。
已经快要没有时间为洋洋做任何事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罢工啊。我跟手商量着努力，不过差点从椅子上倒下去。
你可不可以安静的呆着。老公走过来抢过我手里的衣服说。
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快要没机会做了，我答应了洋洋要给她男朋友做饭，答应了她第一次约会时陪她一起买漂亮的衣服，给她化美美的妆，我答应了要陪她走进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的教堂。可是，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只有这个。我哭着说。
要这样，这样。
老公把我抱在地毯上坐起来，然后教我折衣服。他把头低着，我看不到他的眼睛。
在教堂，我总是可以说很多话，很多不敢和过说的话。
上帝，我不会再跟你说不想死之类的话了，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好好照顾过和洋洋，让他们好好生活着，让他们可以没有我，我真的……我不希望有别的人会代替我在他们心中的位置，真的不希望，只要一想到自己死了，就会被别的人替代，真的好难过，好舍不得。我一直是这么自私的人，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可是，心就是会这么想。上帝，我会努力不再这么想，所以，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好他们，让他们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活下去，上帝，你说话啊，说话啊，干嘛这样闷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你说话啊……我哭了起来。
怎么了？过进来蹲在轮椅旁握着我的手说。
上帝是个坏蛋，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装作很了解的样子，一声不吭的高高在上着，就是个十足的坏蛋。我以后再也不喜欢上帝了，再也不喜欢教堂了。我说着要过推着我离开。
自己想要的事自己来做，等着上帝，就算她真的存在，每天那么多人祈祷，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有空？我等不了，现在，我最没有的就是时间。
你看。看着幼儿园里，在一旁发呆的洋洋，我说。
她每天回家都很开心的。过意外的说。
那是她听说如果她不乖乖的，不听话，妈妈会更痛，所以才会这么装出来的。我说。这其实是隔壁大妈从她儿子那里听来告诉我的。
她应该和他们一起开开心心的玩才对。
对啊，她应该和她的朋友们好好玩才对，老公，记得吗，她以前可是很受欢的，还有很多朋友，也很爱笑，可是，我生病之后，就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不太笑，不任性，反而很懂事，很早熟。老公，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陪她长大……
我知道，他的内心是很有责任感的，只要有所牵挂，只要有所担心，他才会努力坚持下去，时间久了，自然有些事、有些计较、有些舍不得、有些不习惯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有些爱也可以封锁在回忆里了，就算开始很难。
6
妈妈，生病是不是很痛？
恩，一点点，不过洋洋陪着，妈妈现在不痛了。
真的？那洋洋以后都陪着妈妈不去上课了，这样妈妈就不会痛了。
可是妈妈喜欢会读书、会跟小朋友们一起玩的洋洋啊。我看着她天真的表情说，这张可爱的脸，我真想看一辈子。洋洋，以后，要帮妈妈照顾好爸爸，他不太会说话，总是默默的承受很多很多，你要多陪陪他，替妈妈好好照顾他……
可是，妈妈可以陪我一起陪爸爸啊。
妈妈希望洋洋可以陪爸爸……
可是，爸爸比较喜欢妈妈陪耶。上次，妈妈住院，爸爸就坐在走廊里一直抽烟，都不理我，有时也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爸爸最爱的人是洋洋，洋洋陪着爸爸，妈妈会放心。
妈妈，你怎么哭了？又疼了吗？
我抱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记得女儿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和过好激动，我们打赌女儿会先叫爸爸还是妈妈，为了听这句话，一直守着女儿，撺掇女儿叫爸爸妈妈，结果女儿第一句说的是饭饭。老公说女儿肯定是遗传了我的基因比较多。我说，哪有，是你只要她一哭就说吃饭饭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叫的，都怪你。过说，这哪怪我，是她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就一直说＂不是我要吃，是你女儿要吃，＂所以我才以为她最爱的是饭饭。所以你意思是怪我咯？我生气的问。过马上说，不、不敢。
后来女儿一岁生日，他居然带回一些小男孩的照片，抱着女儿一边看一边说，来女儿，爸爸给你选的男朋友，你来看看，喜欢哪个？还很认真的把每个介绍一遍。后来被妈妈和爸爸骂了很久，说上梁不正下梁要歪的。
女儿三岁生日，他去参加书法比赛，连夜开车回来，我背着宝宝在门边站了一夜，害怕出意外，又不敢和爸爸妈妈说他今夜赶回来，急死了。后来他到了，女儿的生日蛋糕好好的，我的冰激凌却融了，他自己后来发了很多天的烧，又不敢让爸爸妈妈看出来怕他们责备我不体贴老公，所以死撑着。
女儿四岁生日，我临时被派去加班。他背着女儿在门口等了我半夜。后来我们吵了一架。我生气的收拾行李回家。走到门边，我说，外面黑了，我怕，可不可以记过加留校察看。他低着头摆弄着蜡烛，说，记大大的过。
我开心的跑回去抱着他，女儿坐在沙发上笑。
后来，爸爸妈妈搬到城中心去了，我们舍不得这片竹林，就留下了，一起拿喷漆在墙壁上喷出全家福，还有各种喜欢的动物。天花板上都是蓝色的星星和月亮，墙壁上各种的漫画、字体。爸爸妈妈回来看到，直接无语，我们三个一脸傻笑。曾经以为那幸福会一直走到白发苍苍，可是，没想到，那时，幸福就被装在沙漏里了。
7
半夜的时候，身体的疼痛开始清醒起来。听着老公均匀的呼吸声，我忍着挣扎了很久，可是，最后还是把他吵醒了。看着他忙乱的样子，我很想安慰他说没事，可是，声音梗在喉咙里出不来。
意识开始模糊时，我很努力的张着嘴。我一直想说的，老公，我其实不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愿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的人才和你在一起的，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觉得值得，真的值得，如果有下辈子，如果我们还能遇见，我这条美人鱼只想在你的生命里游很久很久，只为你，老公，我爱你。老公谢谢你说喜欢我，谢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谢谢你给了最最幸福的回忆。
看着我说不出话的样子，我听到了老公说，我一直都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还听到了洋洋叫妈妈的声音。可是，那声音离我好像越来越远，最后，我只记得一片黑暗，再最后，我看见那年我们一起照全家福的样子，那时，妈妈还活着。那时，爸爸妈妈也还年轻，那时，过抱着宝宝，不像爸爸倒像哥哥，那时，我的笑声传遍了竹林。
再见了，我最爱的人和最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