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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九十三回初回乡未忘故土情论抗战家族起


  川江女儿红 第九十三回 初回乡未忘故土情 论抗战家族起风云
  上回说到岳雪红听从屈宝骏的安排,骑了一匹白马到桃花渡接九少爷去了。
  到了桃花渡口,屈黎民已等在路边的茶馆里了。茶馆老板见了屈家的白马,对屈黎民说:"九少爷,你家来人接你了。"
  屈黎民见了岳雪红,就有一份很自然的亲切感,非常惊讶,兴奋地问道:"你,你是我家第几位妹妹呀,长得这么乖巧漂亮?我怎么想不起你是……"
  "别想了,我不是你家的啥子妹妹,我是你家的使唤丫头儿。"小雪抬头看了一眼屈黎民,见他身穿一套白色的学生制服,蓄着短发大分头,身高六尺左右,体形稍微偏瘦,脸色黝黑透红,面带微笑。与小时候她看见的的那个白净、顽皮、天真的少爷公子相比,已判若两人。站在面前的是一位成熟、高雅、标致的年轻小伙子。小雪不好向他声明自己过去的身份,左右看看后催问道:"九少爷,你的东西呢?"
  屈黎民说:"在这里,我来拿吧,很重,全是书刊和资料,宣传抗战爱国的。哎,请问你,我八姐为啥子不来接我呢?她是不是不在家?"
  小雪被突然一问,难以回答,难过地说:"你八姐,她,她不,不在了……"
  屈黎民听了,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说:"不在家嗦,平时我姐弟俩最要好,她若在家一定是会亲自来接我的。她到哪儿去了?我今年二十五岁,她也是二十五岁,比我大半个小时。她一定谈了婆家了。嗨!你慢点!你真有力气,这些书我提都提不动,可你轻轻一举就放在马背上去了。真了不起!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呢?莫非你是活着的花木兰、穆桂英、秦良玉?"
  "对不起,九少爷,你只有自己走路喽,这里是农村,请不来轿子滑竿。"岳雪红不想与他多谈。
  屈黎民高兴地说:"走路好!走路好!我离开家乡已有八九年了,但时时刻刻都想着家乡的人和事,特别是这田园山水,十分的诱人呀,你看,到处是青山绿水,桃花盛开,莺歌燕舞,江山如此多娇,真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哇!在外面我也向张大千、徐悲鸿等大师学过几天画,有空我一定把濑溪河、桃花塬、高洞这些地方画下来,让全国人民都晓得咱们家乡是如何的美,如何的丽。"说着,随即吟诗一首:
  弯弯清江水向西流,
  密密斑竹林沿河走。
  红红桃花山阳雀叫,
  阵阵栽秧歌喜心头。
  "屈大诗人,快走吧!你这样走走停停,何时能到家呀,我还有好些活路要做哟。"小雪见屈黎民走走停停,不慌不忙的样子,回头催促道。
  "好的,马上来!"屈黎民答应后赶了上来。紧接着问:"你接我来了,家里还能给你分配啥子活路,一个人只有一双脚一双手,干了这样干部那样,你不要怕,我回家后给你讲清楚。"
  小雪说:"丫鬟长年没有游手好闲的时候,不用你去讲,我晓得如何去做。"
  二人沿着河边的大路朝十里冲的四牌坊走去,两旁的农民正忙着犁田、耙田、扯秧、栽秧,犁田人唱着犁田歌,栽秧人唱着栽秧歌。人们见了大路上走来一对俊男美女,好不羡慕。
  一个老汉一边犁田一边编着山歌随意地唱道:
  三个画眉共一山,一对双来一个单。
  成双成对好自在,石板路上走连连。
  亲亲密密似鸳鸯,说说笑笑叫人馋。
  剩我一个多可怜,赶着牛儿在犁田。
  屈黎民停了下来,认真听着,并兴奋地说:"这个山歌唱得真好听。"
  "还好听?!他在编歌骂我们哩。"岳雪红说完,脸上很不自然地红了。
  屈黎民高兴地说:"他没有骂我们呀,你听他唱的都是非常生动的比喻,三个画眉共一山,一对成双一个单。对的呀,三个人嘛,肯定有一个成了双,就有一个单的啥,这是山歌的特点,文学上叫比兴手法。"
  "哎哟,枉自你还是一个大学生,这一点都听不出来,他把我们比喻成一对,是一对鸳鸯,鸳鸯表示啥子,你,不跟你说了,你们屈家的男人,大人娃儿都一个样,不是个好东西,下流坯子。"小雪说罢,生气地赶着马朝前急步走了。
  屈黎民不明白这姑娘怎么突然生气了,一边追赶,一边解释说:"哎,你怎么生气了呢?人家唱山歌有啥子错嘛,哎,你叫什么,叫啥子名字呢?嗨,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
  此时正是农村春耕时节,路上劳动的人比较多,在狭窄的独路上很难退让通过。屈黎民正急匆匆地去追赶岳雪红,一个挑秧子的中年人迎面走来,与屈黎民碰上了,双方无法相让。屈黎民主动一退,一下退到水田里去了,鞋子、裤子、衣服全打湿打脏了。
  吓得那个中年人不得了,急忙甩掉担子把屈黎民拉了起来,又将两只皮鞋摸了起来。并不停地赔礼道歉:"哎呀,这位公子少爷,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擦,我给你洗,一定揩洗干净,你千万不要生气哈!"
  屈黎民没有生气,脱掉了袜子,卷来了裤脚,准备接过鞋子离开。
  中年人吓得满头大汗,脱掉衣裳要将皮鞋擦干。
  屈黎民连忙拦住了他,说道:"这个没关系, 不是你的过错,是乡下的路太窄了。"
  岳雪红见屈黎民掉到田里去了,也只好返了回来,劝说道:"九少爷,你不要生气,回到四牌坊我替你洗。"
  那中年人一听四牌坊九少爷几个字,吓得更厉害了,"扑咚"一声给屈黎民跪了下去。连声说:"九少爷,请你一定要饶我这一次,衣裳裤子马上脱下来,我叫我婆娘替你洗,回到家,千万千万别给你阿亚和阿公讲。我是你家的佃户呀,已经种了十几年了,不要因为这件事情,毁了我们的契约呀。"
  屈黎民连忙把中年人扶起来,说:"哎,你快起来,我给你讲了,没得关系,你不要害怕,我不会讲的,真的,请相信我,哎!你是董二哥吧?"
  董二哥激动地说:"对对,我是董金成,九少爷还记得我?!九少爷可真是一个善菩萨,多谢了!你不晓得,前几年,也是一个春天,我大哥董金山叫几个舅老婊来帮我们家栽秧子,开秧门那天,正巧大少爷,就是你大哥屈贵祖,在这里路过,我三老表挑着秧子正走在这路上,因路窄,让路时,秧子上的水把他的皮鞋打脏了,当即便将我三老婊踢了一脚,踢到在了水田里,因踢中了要害,我三老婊至今还是一个废人。也不敢去找他评理,给你阿亚讲了一次,你阿亚只是骂了你大哥一顿,分文未赔,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可怜我三老表……。"
  "他这样做,简直就是一个恶霸、大恶霸,当恶霸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董二哥,你们家佃了我家多少挑田?收成好不好?日子能不能过下去?给前线捐了多少粮食?"不待对方回答,屈黎民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说:"这怎么讲呢,总的一句话,日子过得非常的艰难。抗战前,佃你们家的田,是对半租,就是五五交租。抗战后,你父亲说要多交粮支援前线,第一年加了一成,成了四六交租,今年又加了一成,成了三七交租了。我们家租了你们家二十挑田,可以打二千二百斤黄谷,除了交租外,还剩七百来斤,七口人,一人一年才百把斤,根本不够吃,必须要添些粗粮,蔬菜之类的东西来混着吃。哎,就图有个安宁的地方住,不背井离乡,四处去逃荒要饭。九少爷,你的心肠真好,二天你一定会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大富大贵的,我愿给你种一辈子的田。"
  屈黎民听了,不但不高兴,反而悲怆地说:"哎呀,你千万别这样恭维我,我不敢当,这样说吧,第一我是不会妻妾成群的,现在的社会主张一夫一妻制,娶小纳妾那是一种腐朽没落的封建思想,以后是要坚决消灭的。第二,我是不会当地主老财的,靠收租收押过日子,那是一种剥削压迫制度,土豪劣绅要彻底打倒,剥削制度要彻底推翻。全国的穷人,干人应该有自己的土地,房屋,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没有老爷、少爷,下人、丫环之分。董二哥,这是真的,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的。"
  这时围拢来了好多人,听了屈黎民的说话,都不相信,犁田的老汉也来了,说:"九少爷,你不要装讨口子唱戏,拿我们穷人开心了。中国上下五千多年了,哪有这种好事哟,只要这三七交租的田能够种稳当就不错了,有个茅草房遮风挡雨就满足了。你在外面念了几年书,对咱还这么客客气气,不打不骂,我们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要是换了你大哥,今天董二哥就成了镡子里的红豆腐——倒了大霉了。"
  一个中年妇女说:"对呀,同是一窝蛋报出来的,一个是黒乌鸦,一个是金凤凰。九少爷的学识高,与他们就是不一样,九少爷,你从小就跟他们好多地方都不一样。"
  一个老人说:"要是九少爷回来当家就好了,我们的日子也要好过一些。九少爷,你好几年没有回家来了吧,走,到我家去坐一坐,今天我们家也是开秧门,割了几斤肉打牙祭,不会让你吃糠咽菜、饿肚皮的。"
  屈黎民连忙推辞说:"不啦,我不能麻烦你们,我还要赶回家去咧。我还要……"
  老人说:"对呀!你也该回去了,听说你阿公一直落不下那口气,他一定是在等着你回去哩。"
  屈黎民吃惊地问道:"我阿公咋个哪?"
  董二哥说:"你还不晓得吗?你阿公已经不行了!病得很重。快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
  "好好好,我真不知道我阿公病了,那我先走了,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一定来,你们都是好人。"屈黎民一听阿公病了,便告辞了众乡亲往家走去,路上,他问小雪:"哎,小姑娘,我阿公病了,你为啥子不对我讲呢?"
  小雪说:"谁是小姑娘?我今年……我还以为你晓得哩,你家里已经给你发了好几封电报了。就等你回来。"
  屈黎民说:"我一封也未收到,我这次回来不是看阿公的,主要是回来搞抗日宣传,为前方的抗日将士募捐筹款的。我真不知道我阿公病了。"
  小雪看了屈黎民一眼,好奇地问道:"你也是回来抗战募捐的?"
  屈黎民说:"是呀!难道有人来募过捐吗?"
  小雪应了一声:"嗯。"
  屈黎民见状,问道:"募捐很难吗?"
  小雪说:"你回去问问你父亲吧,他是乡长!哦,现在是你矮子四哥当乡长了。"
  屈黎民说:"为啥子问他们?喔,对!我家是很有钱的,我这次回来,是要动员和说服我父亲和我阿公多拿些钱出来支援抗日前线的。把日本鬼子打跑了,我们就可以搞乡村建设了,把路修得宽宽,跑马、跑汽车,来往自由迅速,也用不着你来接我了。为了这一切美好的未来,我希望我阿公、阿亚全力支持我。"
  "你是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也许他们会支持你的。"岳雪红苦笑了,冷冷地说。
  "噢!我明白了,照你的意思说,我父亲和祖父对募捐不积极,不支持,对不对?"屈黎民敏感地问道。
  小雪说:"我没有这样说哈,你们家可是抗日模范户,抗战军烈属,金字招牌都挂了好多块咧。十里八乡谁不晓得四牌坊是大后方的抗日先锋。"
  屈黎民不安地说:"听你说话的语气不是赞美,而是讽刺。"
  "我敢讽刺?你太恭维我了。"岳雪红又冷笑了一声。
  "要说我父亲可能对募捐有些抵触情绪,因为他一直把钱财看得很重,但我阿公就不一样了,他少年时,就敢天下为先,忧国忧民,内惩国贼,外抗洋辱。如今日寇打来了,他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定会支持我很多的钱粮的。"屈黎民见小雪一直在冷笑他,不解地说:"哎,你为啥子总是冷笑呢?难道我说的不对?喂,姑娘,喔,小妹妹,你叫啥子名字嘛?"
  小雪说:"想回去告状吗?"
  屈黎民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我看见你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你好像咱们十里冲的吴三孃哟。"
  小雪故意问道:"吴三孃是谁?"
  屈黎民说:"她是咱们十里冲的大美人,你看,就在前面那个山嘴上住,那地方叫吴家咀,可惜吴三孃十年前被大火烧死了。很可惜,很叫人痛心呀。"
  小雪听了心中一震,又勾起了她对母亲吴月珍的深深怀念。她见屈黎民痛惜的表情,问道:"你与她又不是亲戚,怎么还想着她干啥呢?"
  屈黎民深情的说:"吴三嬢这个人可好了,美丽的脸上总是充满和蔼可亲的笑容,她待人不分穷富,总是对我们说,大的是哥哥姐姐,小的是弟弟妹妹,要互相谦让。那时,我八姐最喜欢找福娃哥玩耍,但他们俩人又最爱顶嘴吵架,吴三嬢总是批评福娃,偏护我八姐。"
  小雪虽然知道这些事情,但当时自己年纪小,还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于是故意问道:"为啥子呀?是不是她害怕有钱人?"
  屈黎民感叹地说:"那才不是咧。有一次我亲自听见吴三嬢对福娃说,你是哥哥,得让着妹妹,八小姐她就是有一千个不对,你还是一个男子汉,不能小肚鸡肠。要像你爹那样,胸怀大度,与人为善。"
  "是呀,我娘就是这么一个大善人……"小雪差点儿把话说出了口。
  屈黎民继续说"吴三嬢还非常能干,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虽然都是些农家菜,可吃起来特别香。那时我和八姐就喜欢把家里的大鱼大肉偷出来与福娃换菜吃。"
  小雪也想起来了,福娃哥几次给她和小双妹妹鸡大腿吃,原来是八小姐和九少爷给的。
  屈黎民看见一只狗从侧边小路走过,想起了什么往事,说:"有一次我八姐放狗把福娃哥咬伤了,我批评了我八姐,我八姐还说我帮着外人说话,打了我一耳光,可不久又向我认了错,说她不该这样做,要我给福娃送好吃的去。哎,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叫啥子名字嘛。"
  小雪说:"哎,你问到了又有啥子用嘛,我把你接拢屋后就算交了差了,回了家是不容易见上面的。"
  屈黎民看了小雪一眼,说:"对,吴三嬢还有一个非常聪明、可爱的女儿,叫闻香,那一年,我还送了一张画给她。十几年了,不晓得她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也该十七八岁了,跟你差不多大吧。对,我看你的相貌就很像吴三嬢,不过你比吴三嬢要瘦一点,冷峻一点。你为啥子不告诉我你叫啥子名字呢?"
  岳雪红听九少爷屈黎民说这些活,心中本来很激动,依他少年时候的为人,她是可以与他相认和交谈的。但不知道他现在的人品究竟是好是歹,她一时还看不出来,从他大哥、父亲乃至他阿公这些人的为人来看,还是提防着一点好。于是指着远处说:"哎,九少爷,你看,有人接你来了。"
  屈黎民远远看见了四牌坊四个挺拔的高楼,楼上有人向他们招手。他心头一阵激动,离别多年的故土,梦里时时想着你,你给我多少亲切,你给我多少欢乐,给我多少回忆,今天我又回到你的身边,心头充满了无比的激动,他禁不住高喊了一声,"啊!十里冲,我可爱的故乡,我回来啦!四牌坊,我亲爱的乐园,我回来啦,回来了!"
  这时,涌来了一大群人,迎接他来了,为首的是总管屈忠诚、范毛杆、还有几个七八岁至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是他的弟弟妹妹,还是侄儿侄女,他也搞不清楚。
  屈忠诚跑步迎了上来,极其热情地说:"九少爷,你回来啦!路上辛苦了,哎呀,你出去读书时,还是一个小娃儿,如今长成一个标致的大小伙子了,真不简单,真不简单。哎,小雪,你怎么不让九少爷骑马呢?"
  "是我自己不骑的。"屈黎民回答了屈忠诚后,又问岳雪红。"你也叫小雪?我一路上问你也不回答我。是大小的小,雪花的雪吧?"
  "晓得了还问,"小雪说罢,赶着马儿进庄园卸去了。
  "小雪,这名字真好听,富有诗意……"屈黎民还没有细细品味,就被一阵招呼声打断了。
  "九哥好…………!"
  "九叔好…………!"
  "九少爷好…………!"
  "屈老九好…………!"
  不容屈黎民多去问一问,早被人们的招呼声淹没了,他也不晓得该回答谁好,只是不断地点头,不停地微笑,口里一直重复着两个字,"你好!你好!"
  "九儿啊!我的宝贝啊 !你在外面受苦了啊!"这时母亲黄富玉快步冲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了儿子的双手,泪水涮涮直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屈黎民好多年未见上母亲了,见了母亲,心头也非常难过,问道:"阿妈,您老人家身体好吧?"
  黄富玉揩掉眼泪,长长地叹息道:"唉,我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从前舍死忘命地干活路,落下了一个肺痨,经常干咳,有时还咯血,这点小毛病也没有啥子了不起的,我就担心你在外面日子过得不好,现在看见你人高马大的,人也长得伸伸展展的,我也放心了。九儿,快向几个姨妈问个好,你还不认识她们吗?这是二姨妈,这是三姨妈,这是四姨妈,这是二姑,这是四姑,这是五姑,这是满姑,这是贵兰,这是贵香,这是贵花,这是贵月,都是妹妹,这是贵武,这是贵江,这是贵贤,都是弟弟。"
  屈黎民问"哎,阿妈,怎么不见我阿姐,我八姐呢?"
  黄富玉反问道:"路上小雪没告诉你吗?"
  屈黎民说:"说了,她说我八姐不在了。"
  黄富玉说:"是呀,你八姐,她,她福份短,已经去了酆都城了。"
  屈黎民还是不明白地问:"她到酆都城去干啥子?干啥子?嫁了人?嫁这么远干吗?阿公病了,她也该回来呀!"
  黄富玉哭道:"哎呀,我的憨巴儿娃啊,你八姐她命短,死了,酆都城就是鬼城,地狱。你阿姐她到阴间去了。"
  "死了?"屈黎民听了,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望着母亲,半晌才吼了一句:"我不信,我不信,你们在骗我的,她才二十五岁咧,怎么会死了呢?你们不是来信说她下山回家来了吗,还修成了道,成了仙了吗,成了仙还会死吗?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找她,我要见她。"
  黄富玉大声恸哭道:"我的儿嘞,你八姐真的是死了,是医院的医生害死的,阿妈我至今还在,还在为她悲泪哟。"
  屈黎民悲痛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是怎么被害的?她埋在哪儿,我要去看她。"
  母亲泪水涟涟,说:"先看了阿公再去吧,阿公落不了这口气,他在等你!走吧,看了阿公,我陪你去看八姐的坟,就在后面后山大坟坝。"
  屈黎民揩了一下泪水,只好跟着母亲等人进了庄园。
  这时一群男人又迎了出来,为首者是父亲屈宝骏,还有二叔屈宝驿、三叔屈宝骞、七叔屈宝骐、八叔屈宝骢,后面是大哥屈贵祖,二哥屈贵宗、三哥屈贵德、四哥屈贵威。还有一大群似乎面熟好像又不认识的男人,大概都是屈氏门宗的一群儿孙末末们吧。
  屈宝骏见了儿子,却厉声说道:"噫吔,你娃儿资格拿得老诶,一催不回来,二催不回来,你看你几个叔爷,哪个官职不比你大,地位不比你高,年纪不比你老,他们接到电报后,丢下一切工作,都连更三夜的赶回来了,还有你几个哥哥,工作也比你繁忙,也都回来了,唯独你,在外头捱脑壳,左盼不回来,右盼不回来,简直成了一个仵逆不孝的逆子贰臣了。"
  屈黎民虽然挨了父亲一顿批评,但看看叔叔们都从全国各地赶来了,也知道了祖父的病情非常严重了,正要向父亲作解释,说明现在才回来的原因。
  二叔屈宝驿却说:"哈哈!算了,算了,既然人回来了,就行了。现在是战乱时期,交通不便,行路艰难,这是大家都晓得的,也怪不着贵家。哎,贵家,你是刚从前线回来的,前线的情况怎么样?我可是成天惦念着这些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情呀。你兄弟贵盛背着我们大人跟一伙学生竟然跑到前线去了,据说是在广西一带,你看看,日本鬼子太猖狂了,自卢沟桥七七事变后,短短的几年时间,小日本竟然从北打到南,从东打到西,转眼间就要打到我们大后方来了,如果重庆也失陷了,我们该啷个办》一天到晚令人提心吊胆的呀。"
  屈黎民只好停下脚步来,动情地说:"贵盛兄弟做的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前线打得很苦呀,主要是我们的武器不好,后勤供应不上,特别是咱们川军,更是苦上加苦,弹药奇缺,粮食、被服供应不上,三九寒天还穿着单衣,草鞋,吃包谷粥还一天只有两顿,一顿只有半碗。好多人不是战死的,而是冷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让我们川军将士屈服,他们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抗战,为咱川人争了光,鼓舞了士气。我们大后方的人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比起前线来,我们还是十分幸运的。所以,我们要大力地支援前线。"
  众人没有吱声,父亲屈宝骏却问道:"嗨,要说抗战嘛,我们屈家还是大功臣。你四叔现在不是在前线正和日本鬼子鏖战吗?他们打得怎么样啊?"
  屈黎民不听则罢,一听顿时变得愤怒起来了,一捏拳头,憎恶地说:"别提他了,这个可耻的汉奸卖国贼,丧失了咱川军的人格,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是一个可耻的民族败类。"
  "啥子?你说啥子?他当了汉奸卖国贼?"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惊讶地问。
  "难道你们还不相信么?"屈黎民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大迭纸来,说:"你们看,这是国民政府下的通缉令,只要能活捉住他,奖大洋一万块,击毙者,奖大洋五千块。他刚上前线时,还是很积极的,可经不起敌人的利诱,竟叛变了祖国,还杀害了我们的许多川军兄弟。"
  "这,这……不,我们屈家从古以来。都是爱国的,怎么会出现汉奸卖国者呢?这不是屈辱了咱屈家的门风吗?问问三姨太是怎么教育儿子的?"屈宝骏突然变得异常激愤起来。
  马上有人附和乱吼乱叫,要三老姨太讲清楚为什么让儿子作了汉奸卖国者?
  三老姨太梁洁琼并不知道儿子投敌叛国之事,现在猛然一听,又惊又怕,几乎快昏死过去,哪里还有什么话可说,女儿宝鹂、儿媳乔慧也急得哭喊起来:"妈!妈!您醒醒!"。
  屈宝骏继续发难说:"屈宝骖的可耻行为,是我们绝不允许姑息养奸,我希望大家拿出最严厉的手段,开除这个大汉奸的祖籍,不让他再姓屈,也不让他的儿女姓屈。不然就把我们整个屈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对,立即把他们这一房从咱屈氏家族撵出去。"在场的人们纷纷响应说。
  三老姨太梁洁琼似乎明白了众人的意思,指着屈宝骏骂道:"哎!哎!屈矮子,你安的啥子心?老娘晓得,你想趁老太爷快落气这个机会,要独霸屈家的财产是不是?告诉你,我不是屈老五,也不是屈老六,也不是大屈老九,想耍鬼板眼、鬼心眼来暗算我和我的儿女们,办不到!宝骖当了汉奸,难道跟你们就没有一点关系吗?你们有钱不捐,有粮不出,囤积居奇,高价倒卖,发国难财。他们没有吃,没有穿,没有枪,没有子弹,不走那条路,难道就让他和他部下的将士们一个个全都饿死吗?全都冻死吗?有了你们这些内奸,才有那些汉奸,你们一样都是中国人的败类,都该受处罚,严厉的惩罚。"
  屈黎民哪里了解如今屈氏家族内部斗争的复杂情况,仅凭自己在家时的一些印象和看法反驳说:"三阿婆你有些话说的不对,因为有部队困难就可以去当汉奸吗?因为有家庭矛盾就可以去卖国吗?这是啥子理论呀?同样在那个师里,却有无数的官兵宁肯饿死,冻死、战死,甚至被活埋,也没有向日本侵略者屈服,更没有向敌人投降呀。难道他们个人之间就没有啥子恩怨?就没有啥子个人仇恨?四叔弃官从戎本来是难能可贵的,但他的目的就不明确,原本是想通过当兵谋求今后能够当上更大的官,发更大的财,并没有具备真正的爱国思想……"
  三老姨太梁洁琼打断屈黎民的话说:"哎!屈贵家,你娃儿不要在这里赵括带兵——夸夸其谈啦,要是叫你去当那个师长,恁么多人问倒你要吃要喝,要枪支弹药,要医疗药品,你又两头受夹击,你恐怕比你四叔都不如。有啥子老汉就有啥子儿子。我今天没有心思跟你扯这些旧账烂账,你老汉儿想独吞财产,又黑心又刮毒,你说该怎么办?你是个大学生懂道理,你说说,祖辈创下的基业能一个人独吞吗?"
  屈宝骏抢先说道:"三阿娘,你不要打胡乱说,血口喷人,谁想吃独食,我从来就没有那种想法,你培养的好儿子卖国求荣,当了汉奸,按国法是要没收全部家产的,我们能分给你吗?再说我父亲还没有死呀,凭啥子把啥子财产分给你呢?要分财产也要等阿亚百年归寿后再说呀。"
  黄富玉站在丈夫一边,毫不客气地反击道:"是呀,这么多年了,你们来过几趟四牌坊,关心过几次阿公的痛痒,现在听说人要死了,你们就急急忙忙跑来争夺财产了,难道你们就不黑心就不刮毒吗?"
  女儿屈宝鸰再也忍不住了,说:"你们不要人多为王,狗多为强,我阿妈不来是啥子原因,你们晓得吗?你们做事太绝情了。阿妈,我们走!让他们得绝房。二天就是讨口我也会养活你的,绝不再跒四牌坊半步。难怪鲁迅说我们这些大家族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哟,真的!真真切切!"
  屈黎民见状,解释说:"五姑,我可不是回来帮我父母争夺家产的意思哈,四叔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能株连你们的呀,如果真要追究下去,我阿公阿婆岂不成了汉奸的总后台了?我刚才只是想说明这件事件的真相,让大家明白我们的人要爱国,不要没有攻击诋毁你们的意思。"
  几个人还要争吵下去,这时满玉跑了出来,大声喊道:"哎!不好了,老太爷快不行了哪!"
  人们又一窝蜂朝白鹿园跑去。欲知屈长鑫病情如何?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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