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不起的未来我来告别

　　从火车站出来，穿过拥挤的人群，我蹲下来抱抱自己，诧异十多年后的锦溪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我是项暖，只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昼伏夜出，作息没有规律，喜欢辛辣和冰凉，那些带给我深切感知的味道。身边的人喜欢去掉姓氏直截了当的叫我暖暖，而十多年前的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许欢颜，顾潇白恩曾赐于我的名字。5岁相遇，6岁别离，20岁再相遇，这之间错过的岁月，空缺的荒凉时光，我们谁也无法弥补。在这场爱情拉锯战中我狼狈的逃离你的生活，甚至是与你相关的东西我都放在暗不见光的箱底，怕遇见曾在我们身边的朋友，怕他们牵扯出我对你想念，怕思念暗地滋生，至于我波涛汹涌的悲伤。
　　这是我遇见又离开你的第七个冬天，顾潇白你看我多么没出息，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对我说过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而你已经离开我七年了。七年这么冗长的时光足够让我忘记一些东西，足以让我习惯别处的生活，可我还是没有忘记你，没有习惯北方这么粗鲁的天气。从公司冒着凛冽的寒风回来，我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出足以让我安然过冬的衣物。两张电影票安然躺在箱底，泛黄的颜色残卷着呼啸而过的时光穿堂而过，神情恍惚的瞬间，我以为我们真实的在一起过。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恋上一座城。我开始想念锦溪，那个走在大街小巷就像是走在古董铺子的小镇，淳朴的让人喜欢。那天你去上学路经火车站捡到不知走丢还是被遗弃的我，看着我被拥挤的人群挤来挤去惊慌的哇哇大哭，实在不忍心丢下我一个人，所以慈悲大发的你把我领去了一个足以让我安身的地方。这是一个特殊的家庭，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却很多，由一个年过半百的奶奶照顾我们生活，因为我是第七个进来的孩子，他们都叫我小七。后来你为我取名许欢颜，所以遇见你之后我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许欢颜。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名字是你给予我的最美好的承诺＂许我一世欢颜＂。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小镇人自发建设的孤儿院，镇上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们送一些生活用品。如今锦溪的那所孤儿院，已经迁往别处，旧人去，新人来，怕是除了自己和你，已经没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你看时光是个多么可恶的家伙，它磨灭了许多人的记忆，也把我们散至天涯。那天中午，院子里来了一对穿着光鲜的中年夫妇，和奶奶谈论这什么，后来你就跟着他们走了。听奶奶说你父母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要接你去大城市生活。临走时我记得我哭得很难看，把你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你说你会经常回来看我的，只是这句话从此便没了踪影，直到我被领走的那天，也没能再见你一面。自此我们便各安天涯。
　　我是个倔强的孩子，直到你走我也没有告诉你我的那些秘密，我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姓名，怕被他们找到。我不是被人遗弃，也不是走丢的小孩，逃离只是不喜欢那个组合起来的家庭，你看5岁的我就能做出离家出走这样荒唐的事情，就注定我会颠沛流离的生活。5岁之前我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后来爸爸在一场意外中离开了人世，而这场意外与林锦年有关，再后来经人介绍妈妈带着我嫁给了林叔叔，我讨厌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林锦年，固执的认为爸爸的死都是因为他，讨厌他粘着我妈妈撒娇，讨厌他抢我东西，逼迫我喊他哥哥，所以在他们带我来锦溪这个小镇度假时，我就策划了这个出逃计划。
　　多年后想起来当年的壮举我还是感到后怕，庆幸我遇见的是你，不是人贩子。你走后不久他们就找到了我，那天，天空阴着脸和你走的那天没什么区别，妈妈抱着我哭泣，林锦年则一脸神气的站在林叔叔身边，我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看着妈妈消瘦的身体和红肿的眼睛，我知道此后的日子我会安静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然后我从许欢颜又变回了项暖。
　　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安静的如同空气，毕竟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受，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富裕的家庭，妈妈不用不辞辛苦的去工作就能给予我们安定的生活。后来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和林锦年同一所学校，只是依旧讨厌他。他会把我一个人丢在学校或路上，会偷藏我的作业本，趴在窗台上看着我被老师骂时笑的前俯后仰，偶尔也会良心发现买零食给我，只是我从来就不敢吃怕他下耗子药，不管是他威胁还是讨好，我始终也没开口喊他一声哥。后来我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了林锦年的恶作剧，我按着他们的要求，按部就班的生活，学习我讨厌的琴棋书画。林叔叔说我不学习这些，日后配不上苏家的苏穆然，由于年龄小不懂什么意思，渐渐就忘记了。尽管这些才艺在日后都曾带给我璀璨的光彩，可我还是记恨他很多年。
　　虽然亲近，却有不可名状的疏离之感。所以在我上了中学以后，就选择了寄校生活。没有想到林锦年，却打着照顾我的理由，死皮赖脸的要求住校，其实他只是想逃离林叔叔的监控。林叔叔对林锦年要求很是严厉，我也心知肚明，他是想长大后的林锦年能接管他的公司，由于林锦年打着照顾我的理由林叔叔也不好意思反对，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我无所谓，林锦年在高中部，我在初中部，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少年，正在发育的阶段，安静下来就能听见骨骼拔节的声响。十五六的林锦年已经长出棱角分明的脸，再加上桀骜不羁的性情，招蜂引蝶之势锐不可当，自然是学校首屈一指的人物，每每走在一起，就有人背后指着我说：＂看见没有，那就是林锦年的妹妹项暖，后面还会补上一句叹息＂可是为什么长相就差这么大呢？＂听到这句话我并不生气，我确实算不上漂亮的女孩子，顶多算是清秀，每当这时我就会小声嘀咕一句：不是一个妈的孩子当然长得不像，说话的声音不小不大，刚好能让身边的林锦年听见，看着他轻皱的眉头，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会时刻提醒着林锦年，我与他的疏离，我不喜欢活在这种耀眼的光环之下。
　　50周年校庆伴着盛夏的脚步款款而至，全校上下沉浸在歌舞升平的欢乐中，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和林锦年之间多年的怨恨就像不可阻挡的火山一样爆发了，他自作主张帮我上报了节目，一曲卡门之后，扰乱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冲他嘶声底里喊＂林锦年，我讨厌你，讨厌你掌控我的命运，自以为是的混蛋。＂当初只是因为你喜欢我妈妈，我就得寄生在你们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现在又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就得上台表演，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平时妙语连珠的他竟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那一年我身体里不安分的因素开始往外涌，跳墙、逃课、上网、抽烟、和不良少年厮混在一起，亲手毁了先前乖乖女的形象，只是一直没有恋爱，我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曾许我一世欢颜的男子。
　　周末，林锦年在游戏厅堵住玩的很high的我，他拉着脸特别吓人，他说＂暖暖你想怎样，不要胡闹了好不好？＂孩子般的哀求我，目光温柔似水。
　　林锦年，你问我要怎样，现在的我是你一手改变的，你应该是满意的。
　　他无可奈何的把我从游戏厅拖回宿舍。
　　其实我原本就不是安分的孩子，林锦年只是个导火线而已。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就要原谅眼前的林锦年了，只是我对他的怨恨深过了这几年的亲情，依旧不肯轻易原谅。周末的宿舍空荡荡的，那天回去我喝了好多酒，失手将明灭的烟头掷在了棉被上，以至于差点命丧黄泉。是林锦年不顾保安阻拦冲进我宿舍，踹开门救了我一条性命。看着我被烟雾呛得昏迷不醒，他背起我就往外跑＂丫头你别吓唬我，你没事吧？＂听见他焦急的呼喊声，我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看见他满脸的血，虚弱的抓住他的手说：＂哥我没事。＂然后他竟像孩子一样哭了。直到我醒来，还能感觉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我知道这是害怕失去亲人时才有的恐惧。
　　他替我在老师和家长面前瞒过去了好多事，省了我不少麻烦，此后我们的关系融洽了很多，那些怨恨在亲情面前变得微不足道，每次看见他额头上留下的疤痕，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他却嘻嘻哈哈满不在乎说＂你哥本来就英俊潇洒，这点瑕疵破坏不了我的形象＂。这些都是哥欠你的，原谅哥当初的恶作剧。
　　我是林锦年，这么多年，我和暖暖终于冰释前嫌，那个丫头总是倔强的让人心疼。那天，父亲有事，拜托项叔叔接我放学，结果在去的路上出了意外，看着小小的暖暖哭成了泪人，我的心如刀割般难受，希望她和其他孩子一样有个家，免她惊，免她苦。当年我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我的怂恿下父亲和芳姨走到了一起，我只是希望能给暖暖一个家，可我忽略了她的感受，这么多年来貌似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家，有意疏离我们对她的关心。安静的她让人心里发慌，每次委屈了就偷偷躲在屋里看项叔叔的照片，眼泪就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所以我一直恶作剧逗她开心，孩子般的心智还是不成熟，每次都是物极必反，然后怨恨越积越深。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坏孩子的边缘，我手足无措，是不是应该感谢这场火灾，看着她又回到安静的模样，有感情的生活着，真好。
　　我又回到以前安安静静的样子，和林锦年一起吃饭，回家。帮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给他带情书，一天他突然很正式的问我＂暖暖，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然后我的眼泪就波涛汹涌的流了一脸，然后林锦年就知道了你和我的故事。他说他会帮我找到你顾潇白，我就信以为真。可是世界这么大，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呢？树上的叶子黄了又绿，转眼间我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我深深惦念的顾潇白怎么样了呢？
　　记得奶奶说你跟着父母去了A城，所以大学志愿我就义无反顾的填写了A城的一所学校，这样遇见你的几率就能大一点。只是这样太过美好的期望还没有实现，我就被逼着要与林家合作的企业老总的儿子订婚了。耳边回想起林叔叔的话＂暖暖你不学习这些，日后配不上苏家的苏穆然。＂原来是早有意图的，这么多年的亲情轰然倒塌。锦年知道后义无反顾的帮我逃走，供我生活所需。他说暖暖对不起，林家亏欠你太多了。为了早点脱离林家，独立生活，所以我背着锦年在一家酒吧做售酒小姐。在远走他乡的日子里，多苦多累，都有我一人来担，我恨林家，唯有对不起锦年，他深爱的女子因为他额头的伤疤不顾多年情谊决绝的离开了他，而这些他对我只字未提。
　　曾经一遍一遍幻想会在什么样的场景遇见顾潇白，可是这样的方式还是让我出乎意料。那天在酒吧我被一位秃顶发福的老男人拉扯着向外走，慌乱中我像旁边的人发出求救信号，是顾潇白救下了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久到那个曾经许我一世欢颜的男子都不在记得我的摸样，如果不是他手心的红砂痣，我竟也要这样生生错过我念念不忘的曾给予我盛大温暖的顾潇白。可是如今乱乱糟糟的我，如何配得上白衣胜雪的顾潇白。
　　我是顾潇白，离开锦溪已经十年。那天我在酒吧看到一位售酒小姐被一个发福秃顶的老男人拉扯着向外走，她慌乱的眼神像极了当年被拥挤的人群吓坏的欢颜。那个我曾希望能给予她一世欢颜的女孩，如今身在何处我都无从知晓，临走时我曾答应过她会回来看她，多年后我回到锦溪，却再也没有寻到她。从奶奶那里了解到，她在我走后不久就被家人领走了，知道她不再漂泊，生活安定，我就安心多了。从南方到北方这十年我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女朋友离汐是极其漂亮的女子，眼睛像极了欢颜。如果不是暖暖的出现，我想我不会冷漠了离汐。我不明白暖暖那样娇小的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明亮的眼神，虽然她置身于酒吧那样不堪的地方，可我仍能感觉到她纯洁、清澈的一面，只是慌乱中的一眼，我就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为了表达谢意，暖暖请我吃饭时我才知道她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似是故人来的感觉让我忘记自己已是有女朋友的人，我说暖暖做我女朋友吧，我帮你找份别的工作，以后不要去酒吧了。她先是一惊，接着就泪流满面。
　　暖暖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像是弥补我之前错过欢颜的遗憾，让我感觉安心。过去的事情她绝口不提我也不问，可我不想欺瞒暖暖任何事情，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那天我下了决心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看着她满脸笑容期待的样子我的心就软了，我抱着她不让她看到我的脸，伏在她耳边说＂暖暖，对不起，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她在我身边异常的安静，可是我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那一瞬间的惊颤。＂对不起，对不起暖暖，我不想期满你，我只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是真心对你。＂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力量让暖暖坚持留在了我身边，尽管她知道我最终会丢下她一人独行。
　　相爱不敢爱的冲动、深深地欢喜我是苍白的，无力的，尴尬的的存在。我渴望离开，渴望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不再有昨日的旧人旧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一个牵挂、一件担负。累积多了，就会负累疲惫，不堪喘息。而全新的生活里，我希望依旧有你。我不是一个认真的人，不是一个投入的人，能给你的，告诉你的，只是我喜欢你，仅此而已。我听到了水的滴答声，以为是在下雨，往窗外望去，阳光明媚。有那么一段时间，频繁的把你写在日记，极尽言语，总是嫌弃手心里的语言干枯焦躁，一滴露水，总会难以映射整片花朵的艳丽。你的芳香传来，我会细细咀嚼。灌满我的左心房、右心室。希望时间会在剧烈的爱情里凝滞不前，我们就不需要承诺和忧烦，能留在身边弥补我对你的亏欠。
　　有时候就会抱怨，为什么会遇到一些人、为什么不懂道理的做了一些事。随然的、情到深处、就自然相拥了。顾潇白告诉我真实情况的那晚我做了一个梦，不停转换着火车，奔赴锦溪寻找年少的你，没有目的终点，睡眼惺忪着醒来，还是喜欢锦溪小城，阳光明媚的天气。以为秋天还在继续，冬天却到了。我是没有温度的孩子，极其恐惧这个季节。温润的风开始变得凛冽，阳光失去了夏日的光泽。季节的转换提醒着我们认识的长短，我贪恋着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努力把路灯下的小路走得悠长，你说情到深处就自然相拥了，不要同感觉讲道理，我明白横在我们中间有太多的阻碍，我们不会在一起是写好的结局，你告诉我＂有些人我不必等，生活中我会眼睁睁的看着某个人从身边走开，这种无奈你我都懂。你说喜欢我的人那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就安心接受你对我的好，你离开了也不要难过。＂我不是个贪心的孩子，一个心投意和的刚刚好，可是寻不到。生活就是生活它没有童话美好。我是还道行很浅的小妖，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我决定离开，在谁都没有受到伤害之前。你还欠我一场未开幕的电影，一次未来得及的旅行，一段别致的风景……你说生活有很多很多是如意的也有很多很多都是不如意的，把我添加进你这就的生活是最正确的那一件，最如意的那一件。这就足够了，就这样吧！你向左我向右，背向而驰，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与你最好的结局。
　　我见过离汐那个漂亮精致的女子，被你小心的珍藏在钱夹的里面，小心的呵护着，我缺席的日子她都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