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恋下十一

　　十一
　　＂这位同学，你的缝线不够直。＂何梦芸拿起一学生的布说：＂这双缝线之间的宽度也不够匀，也就是说，两条缝线不平行。＂
　　＂何老师，我也知道。可我把布一放到机针下心里就发慌，一踩电机，布就去了，缝斜了。＂学生颤颤说。
　　＂你不要太紧张，主要你还不够熟练，以后要多练练，会好起来的。＂梦芸安慰她说，＂踩电机的时候一定要轻，让马达慢慢运转，这样你才能控制住上面的缝布。＂
　　＂你这位同学，拆这种厚布缝线，只需将一端用剪刀或镊子弄断后，拉住两片缝布用力一撕便可，不必一针针挑下来。＂梦芸又对另一位学生说，＂但注意要干脆，不能太轻手，反而会弄毛布料的。当然若是薄的布料，就不能这样撕了，只能一针针挑断它。而且你在再次缝合时，尽量新缝线盖住原有的针眼痕迹。＂已升任畚山职高副教导的何梦芸在七年级教室里来回走动着，不时地指导着学生的缝纫。
　　＂这位同学，你两只手往前推送布料的力道有轻重，所以这缝线不直。你起来，我来示范给你看。＂梦芸坐到了缝纫机前，边缝纫边给周边的学生示范讲解，＂两只手很自然地一左一右按住上下两片布料，也不必去刻意推送，机器上的压脚自动会把布料往前送的。你只要在开始时把面料摆正对齐便可……＂
　　＂何老师，你刚才给我们讲解时，好些时候眼睛没有看在机针上，却照样能缝得笔直。＂一学生惊奇地说。
　　＂这机器我已摸了近二十年了，已非常非常熟悉，就算是闭上眼睛，我也能要缝直线就直线，要缝弧线就弧线。＂老师对学生笑道。
　　＂这是真的？＂学生很是怀疑地说。梦芸点点头。一位学生随手捡起自己缝纫机台板上的一根布条，蒙住了老师的双眼。
　　梦芸用脚轻点电机，＂哒哒哒——哒哒哒——＂几阵清脆机针声响过，几条笔直的平行线与等宽的圆弧线出现在淡黄色的布料上。
　　＂真是太绝了！太绝了！＂聚拢过来的学生们赞不绝口。
　　＂既快又直。我就是两眼拼命盯着，慢慢缝，仍是会弯掉的。何老师，我可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绝活的。＂一女生佩服地说。
　　＂我弄这机器的时候，你们都还没生呢！＂梦芸揭下眼睛上的布条自豪地说，＂不是我吹牛，只要我瞧瞧你们的模样，不用软尺量，就能知道你衣裤的号型；我说做几尺几寸长，保证正负误差不超过一公分。＂
　　＂真的吗？那老师你就再露一手让我们大家瞧瞧。＂
　　＂对！再露一手。＂学生们纵容道。
　　＂那好吧。＂梦芸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对一位穿着很旧裤子的男生说：＂这位同学你过来，让我瞧瞧。＂
　　梦芸起身，让男生在自己面前慢慢转了个圈，说：＂老师我今天用二十分钟，做条裤子给你。＂梦芸又朝前面的那位女生道：＂你去把讲台抽屉里的那段深上青面料拿到裁剪台上。＂
　　梦芸把布料平摊在台板上，一学生给老师递上划线用的石膏片。＂用不着这个。＂老师一手拿起剪刀朝身旁的学生说，＂可以开始了。＂
　　女学生两眼盯着教室后墙上的电子钟喊道：＂记时开始。＂
　　随着学生的一声令下，梦芸也不划线画样，剪刀在布料上飞快地剪动起来。只两分多钟，一条裤子便裁剪好了。旁边的学生是看得眼花缭乱。梦芸将片料拷好边，旋即将裤料的前后片、贴袋、门襟、拉链、裤腰等等一一依次缝合起来，一气呵成。共用去十四分钟。梦芸又快速将缝好的裤子平摊在熨烫台上，提起蒸汽熨斗三下五去二地来回几下，一条崭新的裤子便大功告成。
　　＂共用时十九分零七秒。＂记时的女生大声说道，学生们鼓起掌来。
　　＂这裤子，长是三尺，臀围二尺八寸，腰围二尺又半寸，档长八寸。＂梦芸又对众人说道。
　　一学生拿起尺子细细量了起来，果然与老师说的一样，相差均小于三分。＂何老师，你尺都没用，直接用剪刀栽的，怎么会知道这裤子的尺寸？＂学生惊讶地问。
　　＂经我的裁剪、缝纫的衣裤不是成千，而是上万的了。我一刀刀下去，就能感知裁出片子的长短、宽度等。＂老师说道，＂艺术高超的画师在作画前便已胸有成竹，而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一幅幅衣裤的排料图，所以裁起来是游刃有余。＂
　　＂真是不可思议，手法比卖油翁还厉害。＂学生佩服道。
　　＂这位同学，你去我办公室，把这裤子换上，给大家瞧瞧。＂梦芸对那位男生说。
　　男生从老师手中接过新裤子走了出去。不一会，男生穿着新裤子回到教室。＂哇！帅多了,真是很合身。＂学生都惊呆了。
　　＂何老师，想要熟练到你这样的程度得多少年？＂有一学生问道。
　　＂我想起码得十年八载的吧。＂老师慢慢说。
　　＂我想我是练上一世也是达不到老师你的水平的。＂穿着新裤子的男生说。
　　＂你这么没自信？＂一女生看了他一眼说。
　　＂我以前看见过的，好些都做了一世的裁缝师傅，有哪个能达到这何老师的水平？＂男生对女同学说，＂不是我有没有自信的问题，而是我的悟性没老师那么高。＂
　　＂要想练成高超的缝纫绝技，既要发奋、下苦功、用心地苦练，确实也要有天生的悟性。但只要你们肯刻苦努力，契而不舍，我想十年后，你们当中终会有几个出类拔萃的，说不定也能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何梦芸老师对众人说。
　　下午四时许，梦芸正在办公室整理、检验学生交上来的缝制品——棉内裤。同事魏老师下课进来说：＂何老师，有件事能否麻烦你一下？＂
　　＂什么事？＂梦芸抬起头说。
　　＂我老公今天出差去了，小孩没人带，所以我想今夜的值班请你帮我顶一下。以后我再补回来。＂
　　＂没事的，你去吧。以后若没空，你也就不必补回来了。＂梦芸答道。
　　＂上几次你替我值的班我都没补回来呢，老是这样麻烦你，我真过意不去。＂魏老师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你现在正带小孩阶段，是最辛苦的时候，我们大家应该帮忙的。＂梦芸起身说，＂现在好多了，这学校里有双休的。想当年我在厂里的时候，是很少有休息日的。＂
　　＂可我看你在这里也是经常加班的，一有空又老是去那东昌服装厂帮忙。这学校里数你最劳碌的。＂魏老师说。
　　＂那厂子既然是我校的实习基地，我理应多去关着点。何况那里的厂长是我的小姐妹。＂梦芸说。
　　＂你与这徒弟真的比亲姐妹还亲。＂魏老师起身赞道，＂那我今天要早一些回去了。＂
　　＂你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看好班的。＂梦芸朝她点点头，拿出手机给自为发了个不回家吃晚饭的短信。
　　在职校食堂吃过晚餐，梦芸与几个女生一起回教学楼，见班里的鲁斌与几个男生到球场上打球，便对球迷们说：＂你们怎么刚吃过饭就打篮球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应该至少休息半小时后再活动。＂
　　＂没事的，何老师。我们经常这样，已经习惯了。＂鲁斌说道。
　　＂你不是不住校的么，怎么不回家？＂梦芸问。
　　＂现在才五点多些，时间还早，我先打会儿球再回去。＂鲁斌将球抛向同学说。
　　梦芸无奈地摇摇头，与女生们继续往回走。＂我得去宿舍转一下，看看昨天不小心扎破手指的那个学生好得怎样了。＂梦芸对学生说。
　　一行人走到宿舍楼西边的楼梯口，正要上楼。梦芸忽然好象望见底楼东边车库里有一丝青烟冒出。＂等一下，我到那边看看。＂梦芸对女生说，便快步往东面走去，一辆正在充电的电瓶车冒着为花。
　　＂不好，车子着火了！＂梦芸回头大声对女生喊道。几个女生也马上跑过来，朝楼上先已回到宿舍里的同学大喊：＂快端水过来，下面的车子烧着了！＂整个楼层一下子炸开了锅。
　　从楼上端着一脸盆水下来的女生正要往燃着的电瓶车上泼水，梦芸赶忙制止说：＂不要泼水，有电！＂
　　梦芸用从不远处花坛里拔来的一根竹杆，挑开了电线插头，对女生说：＂快朝火苗泼。＂学生将一大盆水全泼了过去，后面的同学又浇了一盆，火苗马上被扑灭了。＂还好，没有殃及旁边的车子。＂众人松了口气。
　　＂课堂上我不是强调过，电器起火首先要切断电源，再灭火，怎么就忘了？＂梦芸对身旁的女生说。
　　＂我心里一急，只想灭这火，便往火苗上浇水。＂女生红着脸说。
　　＂你这样不仅灭不了火，很可能把你自己的小命给搭上了。＂梦芸对众人说，＂遇事要沉着应付，万不可乱了方寸。＂
　　梦芸看了看女生说：＂不过你速度挺快的，勇气也可嘉，这是应该表扬的，只是莽撞了些。以后要吸取教训，就是刚才下楼梯也要千万小心，否则有可能反而添乱。＂女生点点头。
　　＂这车子好象是鲁斌的。＂另一女生说。
　　＂是鲁斌的？＂梦芸看了女生一眼说，＂你快去球场上把他叫过来。＂
　　只一分多钟，鲁斌跑到了车库。＂哎呀，我的妈呀！车子怎么这样了？＂鲁斌看着自己上学期才买的车子嚎了起来。
　　＂你不打这篮球，吃好了就回家，车子也不会烧了。＂一女生埋怨说。
　　＂我那知道这车自己会烧起来？这下老爸可要打死我了。＂鲁斌懊恼地说。
　　＂我看这车的电瓶估计肯定是报废了，可其它的可能还可用。＂梦芸看了看手机说，＂现在才五点四十分，我开车帮你将这车载到家达车行去，修修看。能修最好，省些钱。＂
　　＂那谢谢何老师了。＂鲁斌无奈地说。
　　梦芸去开学校的小卡车过来，大伙七手八脚把烧坏的电瓶车抬上车。梦芸关照一女生说：＂你去对今晚值周的领导说一下，我可能要稍微迟到一点，请他先帮我看一下班级。＂
　　学生点了点头说：＂好的。何老师，你们路上小心些。＂
　　梦芸带着鲁斌往岭东镇驶去。
　　二十五分钟后，梦芸的车到了家达车行。谈家达与董洁小夫妻一家正在吃晚饭。＂谈家达，这里有辆车给烧坏了，你看能不能再修一下？＂梦芸跳下驾驶室就冲家达喊道。
　　＂噢，是师母。＂家达忙放下饭碗走过来说，＂拿下来让我看看。＂
　　＂师母好。＂董洁也放下饭碗，与四岁的儿子走过来。＂扬扬，快叫……叫大姨吧。＂董洁看看梦芸对小儿子说。
　　＂大姨好！＂扬扬抬着饭碗叫道。
　　＂扬扬真乖，都这么大了，将来定是个帅哥。＂梦芸抚摸着扬扬的头说。
　　＂我怕扬扬叫你师奶奶，把你给叫老了，不介意吧？＂董洁对梦芸说。
　　＂当然不介意。我也只比你大十岁，叫大姨好哇。＂
　　众人帮着把电瓶车抬了下来。不一会，家达快速检查完车子说：＂还好，只是烧坏了电瓶，及一些外壳塑料。换一下电瓶，其它的从我这里的报废车上缷些换上便可。虽是样子没原来的好了，但不会影响使用的。＂
　　＂好端端地在那里充电，怎么自己就烧起来了？＂鲁斌在不定地叹息。
　　＂电瓶车自燃的原因很多的：如有些质量不好的充电器散热功能和自我调节电压的功能较差，当热量聚集到一定程度也会引起自燃，特别是在高温天气下就更容易自燃了；电动车在充电时发生自燃也可能与充电接口处没有插牢固有关，因为接口没插牢固，接触不良会产生电火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自燃原因——电池问题。电池的本身质量也是个问题。＂家达对鲁斌解释说，＂而你的车子，我估计是这充电器的问题。可能你充的时间太久，周边的散热条件不是太好。＂
　　＂学校车库的散热条件是好的，充的时间是有些长：我早上一到学校就充上的，到傍晚也没有拔掉。＂鲁斌说。
　　＂你这车子停的位置是被太阳晒着的，这些天‘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梦芸接话道。
　　＂看来是这些因素综合起来造成你这电瓶车自燃的。＂家达修着车说，＂下次可要吸取教训了。＂
　　＂那这次修一下要多少钱？＂鲁斌兢兢问。
　　＂你只需付四个电瓶及充电器的三百块钱好了。其它的，我看在师母面上，不收了。若是换辆新的，可又得两千了。＂家达朝鲁斌笑着说。
　　＂我可没带钱。＂鲁斌轻轻对老师说。
　　＂呀，我也没带。＂梦芸摸了下裤袋对家达说，＂家达，这学生是你们一个村的，以前也是三江学校毕业的，也算是你的学弟，这修车钱让他下次过来给你吧。＂
　　＂没事的，隨你什么时候给都可。＂家达对鲁斌说，＂小师弟，你若是急着回家，就骑我这里的电瓶车去吧，明天你再到这里来换回自己的。＂
　　＂我还是等师傅你修好吧，明天再来，可又要多走十多公里路了。＂鲁斌在一个小凳子上坐下说。
　　＂那我也得回学校去管夜自修了。＂梦芸走进驾驶室对家达说，＂不好意思，耽搁你们吃晚饭了。＂
　　＂师母你说什么呀，这种事我是最经常不过的了。＂家达修着车子说，＂师母你开车小心点，天已暗下来了。＂
　　懂洁抬着饭碗过来说：＂师母你还要值夜，我就不留你了。下次有空，与陆老师、娴娴一块过来玩。＂
　　＂好的。＂梦芸发动车子，头伸出车子对懂洁轻轻说，＂家达这小子有没有欺侮你？＂董洁羞涩地摇摇头。
　　＂要是他敢欺侮你，你可要告诉陆老师。＂梦芸回头望了望家达说，＂他可是在陆老师面前下过保证过一定好好待你的。＂
　　东昌服装厂缝纫车间里，何梦芸正在给学生们作最后的强调：＂……总之，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上机参加工厂服装的缝制，所以首先我们要保证这缝制的质量：每一道工序结束后，你们必须先让带你的师傅检验一下，待合格后再进行下一道工序。这个星期的上机实习，我们是质量第一。等大家的质量过关后，我们再把速度、数量也提上去。我相信，经过这最后这学期的操作，你们都能顺利过关，将来毕业后直接就能胜任服装行业的工作。＂
　　梦芸转头对罗立英说道：＂罗厂长，开始吧。＂
　　＂好的。＂罗立英大声说，＂各位同学，按照你们各自的编号，各就各位。八位检验师傅也到相应的位置，开始工作。＂
　　学生们走到自己的机器上，每位师傅监管着四名学生。不一会响起了缝纫机的操作声。整个车间里忙碌了起来。梦芸在学生间来回走动着，不时地帮着指导学生的缝制……
　　中午休息时间，梦芸来到罗立英的厂长办公室，立英为师傅泡了茶。梦芸对徒弟说：＂立英你真不错，就这么几年过来，这厂子已经初具规模了，这缝纫车间也增加到三个了。快赶上我那老家的公司了。＂
　　＂这可都要感谢你师傅了。现在这厂子里已有近三百名职工与管理人员了，一年的纯利润也有二近百万了。＂立英把茶杯递给师傅说，＂不过与你老家的公司可还有好大的距离了。听说你们的公司还做着房地产生意？＂
　　＂老家的公司这些年发展得确实也不错，房地产只是靠在自为的师兄金老师那里小弄弄，这投资太大了，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我与自为天天在这里，已不管那里的事务了，那里全是外甥在打理。自为说很不好意思的，所以把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给了外甥家，为了这三江学校的经费，他才要保留这雷龙公司董事长的名头的。＂
　　＂那这三江学校的经费不是要受影响了？＂立英问。
　　＂基本没什么影响。这自为也真是的，说是给大姐家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却又要外甥每年至少给三江学校打六十万捐款过来，因此钱大多还是投在了三江学校。这些年公司业绩尚可，房地产上也有进账，那金大老板每年也捐资六十万。再加上一些以前毕业的学生也不时有些捐款，所以尽管现在学校的开支比以前番了几倍，但钱还是够用的。自为说比刚开办时好了许多。＂梦芸说。
　　＂这些我也听说了，三江学校现在的条件，无论的硬件设施，还是教师工资等在全县都是算高的。＂立英说。
　　＂他们三江学校老师的工资始终保持略高于县城里的公立学校，现在又有教工宿舍可住，所以这些年招聘教师还是比较容易的，师资在保持基本稳定的同时质量也有一定的提高。＂梦芸说。
　　＂那陆校长现在的比以前可要轻松些了吧？＂
　　＂他呀，也是个劳碌命。按理是该轻松点了，不光经费上基本没有什么担心，工作上也有了新推举的郭亚君这个副校长的帮忙。可如今他却经常与江心怡这个旅游局长在研讨如何开发江溪乡旅游资源。＂
　　＂说起这事，那美女副局长也到我这里来过，说以后在我们东盆村搞一个‘农家乐’项目，要我们这些先副起来的带带头，参与投资。＂立英接话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梦芸问。
　　＂我说出钱倒是可以的，可对这开发旅游项目，我可是外行。等后年我那读餐旅管理的堂妹大学毕业后去弄吧。＂立英说。
　　＂时间可真快，一转眼小英也是个大学生了。＂梦芸感慨说。
　　＂她可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位大学生啊！小英读书比她的哥哥可强多了。＂立英自豪地说。
　　＂不过陈杰在里帮你也是很重要的，我看你这里好多事都是他在帮你管着呢！＂梦芸看 一下墙上的电子钟说，＂哟，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车间了。＂
　　＂那我们一块下去吧。＂立英起身说。
　　＂好的。＂梦芸喝了口茶，与立英一起朝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