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的是师范专科美术系,毕业后不想进校教书,父母又不愿意让我走得太远,只好在市内转悠着找工作。 走过几家企业,当我把获奖美术作品及证书摆到补花厂林经理面前时,我发现她的眉毛不经意地跳了一下,随后说:"试用期三个月,期满合格后签正式合同。"2005年7月的一天,我步入社会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开始我住职工宿舍,四个人一间。慢慢地听工人们说,林经理几年前离婚,她前夫做生意发财后,在大城市安了新家,把这个企业留给她,最初几十名工人,现在已经发展到上百人了。 在当今激烈的竞争中,一个单身女人挑起这么一大摊子,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对林经理心生佩服,心里不由得憋了一股子劲,发誓一定要把这头一炮打响。 我使出看家本领,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了几幅作品,林经理选了其中两幅制作成样品,在10月份的广州秋季交易会上,全被外商选中并签了合同。 林经理从广州回来,很快就叫人腾出技术部旁边的一间储物室,改装成我的单身宿舍。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的表扬,但特殊的待遇足以证明林经理对我的认可,我像得到了某种鼓励和暗示,更加干劲十足了。 2006年春天的广交会,林经理指名要我同行。那次广州之行,我真是大开眼界,国内同行展示了许多花色品种各异的产品,我不仅看到天外有天,更感受到了激烈的竞争和无形的压力。 要想赢得客户,站稳市场,就得使产品不断推陈出新,我们技术部责无旁贷。这时我似乎领会到了林经理带我来的真正用意,也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会议结束前,林经理宴请一位南方客商,本来只是礼节性地沟通一下,哪知酒至半酣时,那个头顶半秃的家伙突然和林经理叫劲,扬言一杯酒换十万元合同,十杯就是一百万,看林经理有没有这个"肚量"。 林经理二话没话,当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看着她把六钱一杯的白酒一下下倒进肚里,我心里真替她捏把汗。 幸亏那家伙没有食言,说了一大堆奉承话,又痛痛快快签字画押,然后曲终人散。 客商钻进汽车走了,刚刚还笑眯眯的林经理突然身子一晃,耳语似的在我耳边说了句:"快扶我回房。" 我几乎是把林经理抱进电梯的,她扶在我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脸色也由刚才的红润变得蜡黄。 好不容易进了房间,林经理强撑着进了卫生间,听她在里面呕吐不停,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叫来服务员帮忙。 不知道林经理会不会再折腾,我不敢回房,就把台灯打开,直愣愣地坐着。 刚才林经理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重现:酒桌上的谈笑风生,电梯里的烂醉如泥,卫生间的翻江倒海,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女人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如果她的老公还在,哪里轮得到她豁出命去冲锋陷阵呢?寂寞无声的夜里,我对眼前这个柔弱无骨的女人充满了怜惜。 从广州回来,因为中途有事情要办,我们改乘火车。林经理身体尚未恢复,在软卧包厢内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我出神地看着她,客观地说,林经理并不十分漂亮,但很性感,高挑的个子,举手投足间极富神采飞扬的韵味。 林经理突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触,我惊得赶紧闪开,她也不知怎么红了脸,下意识地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破绽。 这是她自然流露出的女人羞涩的本性,我心里倏地一荡,一股暖暖的感觉溢满了胸腔。 从广州回来,我和林经理之间仿佛有了心灵的默契。我吃住在厂里,宿舍又是工作室,工作忙时就没有上下班之分,而林经理厂里的事也骤然多起来,时常耽搁到很晚。 每次林经理离开路过我的宿舍时,她都会轻轻推开门,微笑着打个招呼,或者干脆开车拉上我,找个清静的地方吃点东西。 慢慢地,只要林经理在,我就不会锁门出去,宁肯饿着肚子错过食堂的饭菜,宁肯夜深人静时啃方便面充饥。 那段日子虽然累些,但想起林经理的音容笑貌,所有的疲惫都会一扫而光。 我敢肯定,林经理对我,人前人后是绝对不一样的。我们每次单独相处,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外面,林经理都会换上与工作时间不同的装束。 有时候是领口很低的套裙,显得性感而妖娆;有时候是一身休闲装,散开一头蓬松的长发,馨香的洗发水香味搅得人心里躁动不安。 因为林经理,我对企业产生了空前的兴趣,每天工作之余都从网上或者报纸上寻找相关信息,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能尽力帮她做点什么。 我的功夫没有白费,一次闲聊时,林经理果真问起我这方面的事情,我旁征博引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林经理果真被我镇服了,她目光里掠过的欣喜令我暗自得意。 但是,当我说到人工操作迟早会退出舞台,应该尽早引进机器刺绣技术时,她的目光忽然暗淡下来,说这方面她也想过,但需要数百万元的资金投入,到哪儿弄那么多钱去?我一时语塞,为刚才的纸上谈兵而沮丧、惭愧。 尽管我的一番空谈根本就是于事无补,但林经理无疑已经对我刮目相看,她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不仅谈工作上的事情,甚至有意而不外露地把我引入了她的生活。 那天傍晚,林经理照例走时和我打个招呼,并很随意地邀请我:"阳子,一起出去吃点吧。"这次,我们没去饭店,也没去酒吧,而是直接去了她的家里。 第一次去林经理家,我欣喜、兴奋又忐忑不安。她住着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面积不大,陈设也简单,却干净而整洁,鹅蛋黄的窗帘和床单显得屋里温馨而淡雅,空气里弥漫的紫罗兰香水味更是沁人心脾。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任林经理给我倒水、端水果。她不停地忙活,晃得我眼花缭乱,以至于接过削好的苹果时,连声谢谢都没说。 我坐在沙发上,眼瞅着电视,心里却乱糟糟地成了一锅粥。直到林经理喊我去餐厅吃饭,我才暗骂自己真该死,怎么就不知道给人家打打下手? 喷香的饭菜使我忽然有了家的感觉,而端起殷红的葡萄酒时我才知道,今天竟是林经理30岁的生日。 我再一次为自己迟钝的思维而懊恼,心想怎么就没有多问一句,多少总该买点生日礼物呀,女人的三十岁应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可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林经理喝醉了,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过去的婚姻,为那个曾经海誓山盟,但很快就移情别恋的男人而伤心落泪。 我也喝得晕晕沉沉,不知怎么就改口叫"林姐",还冲动地说:"林姐,你别难过,你这么优秀,迟早会遇到一个疼你、爱你的男人。" 林姐定定地看着我,我心里既慌又虚,是啊,尽管我说得那么真诚,但听起来却又如此苍白无力。 夜已经深了,林姐没有送客,而是丢下我顾自去了洗澡间,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睡衣,湿漉漉的发梢不时滴下水珠,一绺卷曲的长发搭在额头,显得慵懒而娇媚。 林姐瞪我一眼:"傻看什么,快去洗个澡吧,给你放好水了。"我木然地应声而起。卫生间里挂着一块镜子,已被氤氤的水汽弄得雾蒙蒙,地上放着一双大号拖鞋,托架上有一套丝质睡衣,都是新的。 林姐原来早有准备,我的心里猛地翻了个个儿,身上不由得燃起了一团火。 我稀里糊涂地擦洗一番,出来时林姐正整理床铺,我无声地站到她身后,犹豫一下,不由分说把她抱住。她本能地挣扎一下,随后便仰起脸庞迎接我的嘴唇。 其实在学校里,我也谈过两个女朋友,但我们的接触仅仅限于拉拉手。而林姐就像一只成熟了的桃子,香甜得使人心醉。 她轻车熟路地带着木讷而笨拙的我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从内心里感谢林姐,感谢她让我的生活焕发了色彩,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在单位,我尚能控制住澎湃的激情和亢奋的情绪,尽量保持一贯的态度和作风,不去给林姐惹麻烦。 可一到了家里,我就抑制不住地把和林姐的事说了出来,我恋爱了,我要和林姐结婚。没成想,我激动的心情和美好的愿望遭到当头一棒。 首先是父母反对,说什么婚姻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咱是普通人家,"攀高枝"会叫人家说闲话。 知情的朋友也反对,说林姐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追她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其中不乏有钱有势的,林姐凭什么会舍熊掌而取我这条小黄花鱼呢? 开始我被这些人说动了心,犹豫不定,可一旦和林姐单独相处,我就什么也不顾了,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哪管她过去怎么样呢? 林姐太需要一个与她风雨共担的男人了,而我是真心实意且别无所求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选个合适的机会给林姐一个惊喜。 今年春节过后,我主动约了林姐,那是我们认识一年零八个月的一天晚上,在林姐家里,我很郑重地向她提出了结婚的打算。 谁料,听了我的表白,林姐却表现得非常不解:"我比你大7岁啊,你在逗姐姐吧?" "不,林姐,我是真诚的,可以对天发誓,我要和你一起生活,一直到老。" "我们现在常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可你知道我指的是结婚。" 见我认了真,林姐沉吟片刻,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不可能。我急切地问:"为什么不可能?只要我愿意。""可是,我不愿意!" 林姐的态度很坚决,根本不像是试探我的样子,我一时怔住了。林姐不愿意?这个问题我还从来没想过。 因为林姐平时与我在一起的幸福表现,让我感觉她是喜欢我的,而且她也常说,她喜欢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我一直以为她在暗示什么、等待什么。 可今天怎么会是这样?或许她还有什么顾虑吧。于是我进一步表白:"林姐,我都想好了,结婚前我们先办个财产登记,我不会占你半点便宜,只愿意与你风雨共担。" 林姐生气地瞪我一眼:"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否则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随即又幽幽地说:"我承认,我欣赏你、喜欢你,但这与婚姻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你根本不了解我,我追求的还是生活的富足。" 啊?她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因为过去那个男人伤她太深?我喃喃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你没有从中感到快乐吗?有就足够了呀!" 林姐的一席话打得我落花流水,仿佛从天上掉了下来,我沮丧极了,再这样下去算怎么一回事呀?我下决心与她一刀两断。 可说归说,做起来却很难,林姐还如往常一样对我嘘寒问暖,还不时为我买件衣服,叫我去家里吃饭。 而我呢,清醒时一心想离开她,可面对她炽热的目光,一下子又身不由己地跟她去了。她就是块磁铁,我这根绣花针牢牢地被她吸引住,只能围着她转。 今年的春交会上,我借故没有和林姐同行,为的就是借此淡化一下我们的感情。 因为我并不想彻底离开她,一来感觉林姐确实需要我的技术和帮助,我走了于心不安;二来公司也给了我不菲的待遇,这在别处是难以得到的。 我的婉拒使林姐大失所望,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我身上,搞得我坐立不安,又后悔自己意气用事,伤了林姐的心。 林姐回来后宣布,公司准备上一条电子刺绣生产线,叫大家从各方面做好准备。林姐的愿望终于成为现实,我既为她高兴,又感到担心,如此庞大的投资,她从哪里弄来的钱? 事情没多久就有了答案,4月底,林姐突然宣布要离开公司一段时间,因为她要去广州度蜜月。 大家愣了一下,旋即有人带头鼓掌,又有人挨个儿敛钱凑份子,公司里像过节一样热闹起来,而我,却像吞了黄连一样苦涩。 林姐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事前一点口风都没给我透露,那我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的变化让她感到不快,然而,她何尝知道她的行为对我的伤害又有多深? 后来听人说,林姐嫁的那个男人,就是当初一杯酒换十万元的那个秃顶老板,他答应投资的条件就是要林姐嫁给他。 当然,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因为林姐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向副总递交了辞呈,我说累了,想换个环境。 开始我确实怨恨林姐,但后来想通了,林姐的做法没有错,我们追求的生活不一样,尽管彼此喜欢,但早晚都得分开。 如今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以开始新一轮的创业了,我应该祝福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