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找到一片森林

　　＂因为我在古米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笼子里。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比尔？她回答道：我要死。＂
　　 ————托马斯 艾略特《荒原》
　　 第一次发现生活对我没有意义，其实并不是自愿的。那时我还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少年，我觉得身边的一草一木是那么地生机勃勃，我很愿意长时间站在阳光下，让那可能会戳伤我眼睛的光线将我的骨头溶蚀，像吸血鬼那样被灼伤，而不露出痛苦的表情，而仅是微笑，咧开嘴笑。他们说那样微笑像个强盗。可是第一次听到他们说话时，我便不再喜欢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情感。我假装看书，来到一个凉爽的地方，开始观察他们，听取他们的只言片语，虽然他们总是良久地沉默。这反而让我更想进一步了解他们了。我开始拒绝所有出去玩乐的邀约，渐渐地我花一整天时间呆在一片森林里，长时间翻动同一本书，却是不知其所云。我看着一整片森林，心中总是塞满一种近乎神圣的情绪，这是我的森林！我拥有一整片森林！我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了。头上的云翻滚着，咆哮着前行，如拖着巨大身躯的妖怪。那是我的云。
　　 夜里我又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那声音似来自门后，可我却始终找不到那扇门。次日我依照往日来到森林的位置，徘徊了许久发现只有空地，没有森林。没有我记忆中的那片森林。我徘徊至黑夜，最后只得原路返回。
　　 接下来的两个月，两年，我再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再也没有见过我的森林。我总是四处徘徊，再没人邀约我去别处。有时不想到学校去，我便躺在床上一整日，什么也不做，我什么也听不到，就算是生命流逝的声音。父亲母亲为此与我发生激烈的争吵，我流下了眼泪，并向保证将会振作起来，像从前一样。因此第二日我便早早出门了。从此我变成了生命的看客。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上午8点17开始形成，拥挤，闷燥，充满汗水的潮湿空气。堆在道路一侧的垃圾怪兽，瞬间飞起的巨大苍蝇群，从早上6点直到深夜在这座百无聊赖城市里不断循环的公交车，不断从斑马线上经过的人们，各式各样的鞋子。晴天，暴雨，晴天，暴雨，晴天，暴雨。在这样的人群中，我看到了班上同学的影子，那些钢笔飞快划过指尖的刷刷声，尖锐的教师的声音，一直一直在脑中回响。我要回到我的森林中。
　　 我于是继续在空地周围徘徊了许久，当差不多精疲力竭时，我站到了空地的中央，开始脱衣，先是衬衫，女友送的项链，戒指，然后是裤子，鞋。我将所有衣物裹在一起，用尽全身的气力向远方抛去，衣物便消失在灯光下。将一排白色的小药片吞进身体后，我躺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沉沉地睡去，梦中他们再次开始谈话，不过这次不是在门后，声音清晰可闻，那个洪钟般的声音说道，好吧，我们上路。我发誓，这次，我也是笑着的，像个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