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实很累的,我不想疯 回到图宁,夜色依旧浓郁,行人匆匆,彼此看不清彼此的脸。我一脸困倦地回到公寓,百加诺在刷牙,一脸泡沫含糊不清地说:"我刚起床,你洗个澡先休息一下,我请你吃大餐。" "明天吧!我很累。"放下旅行包,瘫在沙发上,扯过薄被就睡。 "不行!我们家的家宴,你可以叫西里一起去。" "等我醒了之后再说吧!你可以先联系西里,哦,他在哪儿?" "工作室伏案,工作狂,赶画稿。" "哦!"说完就睡了。 睡了很长时间,醒来后心情极度恶劣,我将背包里所有的衣服扔在地上踩,双手抓狂,十足一个疯子。 因西里进来的时候,我披头散发光着脚呆呆地坐在窗沿上,室内一片狼藉。我靠在玻璃窗上对他笑,笑着笑着,豆大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走了过来,一下一下抚摸我蓬乱的头发说:"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说。" 我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无力地说:"我很饿。" 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早上吃五毛钱的泡面,一上午都是饥肠辘辘的,中午吃两毛五分钱的乡巴佬榨菜下饭,被老师公然地狠狠地羞辱。我时常感觉到饥饿,不久后辍学了,很多初中的高中的同学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后来百家诺联系到了我,我在校读大二,我是通过成人考进入大学的。百加诺已经在工作,有自己的工作室。第一次来图宁,我们在酒店见面,他喝醉了,不停地问我离开学校的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沉默地坐在他的笔记本电脑前,我说,我放首歌给你听。是周惠的《约定》,他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我关上门离开。 在路上走了几年,风餐露宿,人苍老得像初夏掉落一地的樟树叶。在我最迷惑最穷困的时候我用投币电话拨了百加诺的电话,他说:"你去网上投简历,我把工作室的邮箱给你。"面试我的是因西里,在诺诺工作室里,他们一个负责编程,一个负责漫画,而我负责脚本。 因西里牵着我去厨房,给我下了一碗鸡蛋面,在我吃面的时候他收拾好了那散落一地的衣服。看过我歇斯底里地发疯后,他再也没有笑话我,因为疯狂真的很耗体力,疯过后就像一只瘪掉的气球,所有的体力都被释放干净。 梦里的蓝栀木穿着蓝色长裙站在楼梯口,手扶着木质楼梯,腹部微隆起,一脸明亮地看着我。她说:"我爱百冰弦,我知道你爱他,可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他,所以你得不到他。" 我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完我拎起白色的裙摆,光着脚走出房屋。 她低下头,有些惊讶,她并不知道我爱因西里。在每一段感情里,有失必有得,而她自己,为了他也会失去。如果不想输得一无所有,要学会放弃。紫堇木,我一直坚持,所以他才会留在我身边。我回头望了望她,她嘴巴一直在动,可我始终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我看到了因西里,他依旧一脸笑容,我站在一棵桃树下,粉红色的花朵飘落在我的衣襟上,我就那样看着他,仿佛看柜台里自己最爱的玉石戒指。我害怕突然有一天他会像那枚戒指,被一个数字购买,然后套在另一个妆容别致的年轻女孩手上,而我,永远都凑不到那个数字。他躺在秋千上睡了过去,晃悠悠的,仿佛桉树上熟睡的树袋熊。 后来我听到了哭泣声,闻到了血腥味,百冰弦抱着蓝栀木向车库走去,她一脸愤怒地说:"紫堇木,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说完就闭上了眼,流下了两行泪。我看了都觉得可怜,可是我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说!是不是你推的?是不是?"他那张愤怒而扭曲的脸惊醒了我,我睁开眼说:"这么狗血的桥段,你觉得可能吗?" 我发现这只是个梦,突然我就失去了理智,在房间里发疯。我一边踩着衣服一边咒骂百冰弦。我不喜欢睡觉,因为我怕做梦,一做梦我就会迷失,我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我随便挑了几件衣服,白色羊毛衣,红黑色格子长裙,与裙子同色坎肩,黑色高跟鞋,盘了一个高耸云波状的发髻,挽着因西里的胳膊走进百加诺的家。 门口站着的是占西雅,五十岁左右,举止优雅,远远地跟因西里打招呼:"西里啊,难得一见!你们快进来,洗个手马上开饭了。" 我一脸咕疑地看着因西里,他一本正经地说,今天百冰弦带女朋友回来,下一顿很可能是订婚晚宴。 难道我早晨看错了,不会吧,蓝栀木不是在图宁前一个站下的车吗?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忐忑,我与百冰弦可是快四年没见了。想到这里,我挽因西里的手紧了紧。 他不解地看着我:"你在紧张?放轻松就好,一会儿就能看到百加诺。" "哪有?我是想着,两手空空,多不好意思。你看其他人,都拎礼盒。" "呶!在这儿呢,都准备好了。以我与加诺的铁交情,拎什么都俗气,钱最实在。"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两个红包,将一个塞到我手里。 进入没多久就开宴,头顶的透明水晶流苏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幽幽的光。大理石桌台,原生木椅,上面铺了厚厚的羊毛毯。我一直等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大姑小姑落座后才在西里的右侧坐下来。百加诺的母亲一脸笑容地说我懂礼貌,一个劲儿地夸我,我都不好意思抬头,盯着空碗碟发呆。 在看到百加诺的父亲百谦墨的时候,百冰弦跟蓝栀木也走进饭厅。我坐的位置靠窗,光线不太好,看不太清楚,只是一个轮廓,他高大结实了点,其它的没什么变化。 蓝栀木眼睛扫视了一圈,将视线放在我身上惊讶地说:"那个谁,火车上借你电话来着的。"她用手挠头,试图想起我的名字。 我笑了笑说:"紫堇木。" 听到我的声音,百冰弦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看了看因西里,右手揽着蓝栀木的腰坐在百谦墨的右侧,然后开香槟。我其实已经吃饱了,因西里煮的面还在胃里。在餐桌上只灌了几杯酒,然后喝果汁。 百冰弦轮流敬了一番,端着酒站在我身边,我说:"我喝干,你随意。" 杯子"叮"地一声碰在一起,我看着他的脸,开心地笑了:"我说过,离开我你又不会死。" 他笑了笑:"的确,我也喝干,谢谢你,紫堇木。" 接着是因西里,他说换大杯。我起身挡在因西里前说:"西里的酒,我代他喝,换大杯。" 管家端上两个大号酒杯,我拿了一个,百冰弦没动:"是男人就喝一杯。" 因西里笑了笑:"我只喝红酒,白酒找堇木喝。" 喝下一大杯白酒我脚有点站不住,百加诺走过来扶住我:"不会喝就少喝,不用喝干的。每次都这样,一口干,让我们都没面子呃。" "合着你就一挡酒妹,我还以为他多男人呢!敢不敢喝一杯,是男人就喝。"他看我护着因西里心里不痛快,重新满上两杯。 "别逼人太甚,他真不喝白酒。你别横,我喝三杯自罚,你开心就好。"我端起酒杯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因西里站起来说:"我喝!百冰弦,你记住,紫堇木再为你疯一次,我对你不客气。"说完"咕咚咕咚"喝下一整杯酒,用右手摸了摸嘴角,然后看了他一眼,坐下去了,满桌一片叫好声。可不一会儿因西里"啪"地一声趴在餐桌上,不省人事。我掏出手机拨120,不久我扶着因西里坐救护车离开。 百冰弦一直盯着我与因西里的背影,心里泛起一股怒意,"啪"地一声捏碎了酒杯,血像蚯蚓一样流下来滴落在地板上。占西雅尖叫着在医药箱里找止血药和纱布,蓝栀木肉疼地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他一甩手径自走出餐厅,消失在夜色中。 因西里在洗胃,我站在透明的玻璃门外看见淡红色的液体从他嘴里流出来,不久就推入病房输液。我出去买了一束鲜花,一篮子水果。拿着水果刀在床头削水果,百冰弦左手绑着纱布站在门口,很久很久我都没发现。 当我回过头时,看到了他缠着纱布的手说:"你的手严不严重?" "不关你的事,照顾好自己。我明天订婚,你不许来。"说完转过角就消失了。 突然间我就觉得很难过,水果刀不小心就削到指头上,但我并不感觉到疼。我将手含在嘴里时,因西里醒了。 "你手怎么了?"他想笑,可是脸色很苍白,"我想喝,可是我不会喝,真丢脸。" "没关系的,丢脸也是需要勇气的。" 听了我的话他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你够狠!哈哈哈哈哈!"说完又去揉肚子。 我一块一块地喂他吃苹果,不久百加诺也过来了,坐在床头剥着指甲沉默,他也不想这样,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找因西里的茬。 因西里盯着百加诺看了很久,看透他的心事一般说:"只有一种可能,百冰弦爱……饶命啊……" 我将一半剥好的橘子塞到他嘴里:"闲话少说,快吃!" 因西里被我呛得半死,不停地咳嗽:"说点真话真不容易。不会被我猜中了吧?真的假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跟那座冰山没关系。他明天订婚,反正我不去。" "我也不去!"因西里立马接话,反应快得像撒腿就跑的兔子。 "明天加班,管他呢!"百加诺一锤定音。 我们三个人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困得走不了路,搭车回公寓。一回到公寓,约定好似的各自回房睡觉,加班?Noway!不能要钱不要命,可是没钱就活不了命,我在床上激烈地斗争,最后画了个烟熏装背包准备上班,睡不着的因西里与我在厨房相遇。 他说:"我只是肚子饿。你准备去哪儿?" "我要挣钱,不上班哪有钱?"我抢过他手里的面包,咬了一口,他干脆连牛奶杯都递给了我。每天我都走路去地铁站,两站路就到诺诺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规模小,人员也少。我手头最新的脚本的名字该没有定下来,像什么《三国志》啊,《三国online》啊,《热血三国》啊,《大话西游一二三》啊,都离不开中国古代名著,名气大器,但是见得多了就落了俗套。苦思冥想之后,我写出了一个名字:《战国英雄》,是个人与历史命运的纵横稗合、波澜壮阔的完美结合。我想谁都喜欢当英雄,特别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我看了看涂涂改改的草稿纸,拿起因西里的画稿,看了半天都是那种《三国志》里头前凸后翘的性感美女,而男角都是盔甲大刀,心里闷闷的。我还是喜欢《仙剑群侠传》里头白衣飘飘的翩翩少年,不食人间烟火地绝世而立。我将建议用便利贴贴在画稿上。脚本故事以史实为基础,有改编,有穿越,每个角色都赋予有血肉与筋骨的独特性格,所以我估计公测后应该不会爆冷门。 不久我接到百冰弦的电话,我不想说话,没心情。 他说:"你真的没来。" "你没给邀请函,况且去不去是我的自由。" "你真的打算不要我?" "离开我你又不会死掉。" "你是不是死过?" 我一时语塞,握着的手机发烫,我是不想发疯的,所以我镇定自若地回答:"你想太多了。" "我离开你多久了?" "我记性不太好,还有事吗?好了,我挂了,好好对待蓝栀木。"说这么多话有点喘不过气开,我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骗你的,今天怎么可能订婚。如果是真的,百加诺会先知道,没那么快。我睡了,跟你说话累,但是听到你的声音睡得着。" "搞什么火箭啊。"让我紧张半天,呼出一口气。百加诺不在,办公室很安静,他们俩经常会闹腾、争吵,甚至扭打,我看了特别享受,这是不是所谓的心理失衡。 我坐在旋转椅里,指节分明的食指敲击着桌面。发呆很久后重新打开电脑,点开即将公测的游戏,试玩,然后找需要修改或改进的地方。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很累了,泡了个热水澡就睡了。因西里有点不敢相信,因为我一向是只夜猫,不到凌晨三点不睡觉,天天熬夜到爆肝。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我闭着眼睛还是听到了,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轻声说:"奇怪啊,没发烧。" 我睁开眼睛看他像老鼠一样走出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回头,然后落荒而逃。 "小样!"翻个身继续约会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