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四三拍的节奏颠着簸箕,浑圆的黄豆粒在空中与簸箕间翻腾跳跃着,一下一下,我想起了曾经在琵琶上跳跃过无数次的自己的手指。尘土与细碎的豆秸不断从簸箕前头流下去,粒粒黄色的豆子像小精灵一样在我眼前舞动着,此刻,我的心里只有黄豆还有黄豆跳舞所依伴的节奏。"叭-叭叭……"一下下,我沉浸在一种几乎大脑空白的喜悦中。忽然,我看见一只大脚,踩着四三拍的节奏,跟我的豆子一样的节奏。 我抬起头来,微风吹过我凌乱的头发,由于长时间低头颠簸箕,抬头的一瞬间我感到有一阵眩晕。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种在柔软的微风中眼前有点模糊的感觉。一个男人与我四目相对,他用脚尖打着拍子,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在四三拍的节奏上。我好像见过他,至少那双眼睛,可分明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从哪里来。那个四三拍的音乐响了很久,我忘了豆子是不是被我洒落了。 以前的时候,我父亲听我弹琵琶的时候也曾有过那种神情,后来因为成分太高家被抄了,父亲脖子上挂着"地主"的牌子,一天早上窝在雪窝里冻僵了再也没有醒来。热热闹闹的一个家还剩下我一个了,地主家的小地主,人们看我的眼神都是厌弃的,可是不久一个远方的亲戚给我找了离家很远的的一户人家,大家都觉得我命好,于是我嫁给了比我小两岁的男人,他十五,我十七,公公婆婆叫他傻子,让我给他二成,说是还有个出门在外已经两年的哥哥元成。我的命总算有着落了。远方的亲戚说,这年头能好好的活命不容易,我点点头。当然,我的琵琶早就没有了,也没有人知道我爱弹琵琶在这个家里。 后来,后来,我听见婆婆叫我,我放下簸箕,拢拢头发,匆匆回屋了,我的心似乎也像簸箕里的豆子一样,想跳跃起来。我没有回头,可我知道,那个男人在背后凝望着我微笑,在四三拍的节奏上。 见过你大哥了吧,婆婆说,他一直在外,早上刚回来。 哦,见过了,我低头往灶膛里填着柴禾,一阵莫名的失落。原来他就是大哥,傻子的大哥,因傻子坐过三年牢的大哥,那个木讷的,哭天抹泪又有点不讲理的女人的丈夫,那个从出生没见过爹的孩子的父亲。或许我以前就见过他,也许没有,我不记得了。 傻子说,大哥终于回来了,他可能会带我去摸鱼,他总能抓着又大又肥的鱼,傻子说,可我总是把鱼弄丢了,他们给我叫傻子,大哥就用渔网抽他们,他们一边跑一边叫我傻子,大哥回过头来跟我说,真要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后来听说狗蛋被打折了一条腿,大哥就被抓走了,没有人再敢叫我傻子,可他们说我哥是疯子,连我也一起要躲着,我娘呜呜的在炕上哭,可能因为两个孩子一个傻一个疯难过了。我问我爹,我娘因为哥疯了难受了?我爹狠狠地吸了口烟说,你这个傻子。后来我去看过哥,我说,哥,他们说你疯了。哥说,没人敢欺负你了吧?我点点头,哥笑了。他一笑,我觉得他没疯,村头那个疯子笑起来是停不下的,他很快就停下了。我说,哥,你出来了还带我去摸鱼,哥笑着点点头。他这次回来,一定会带我去摸鱼的,摸又肥又大的鱼,桂香,我都给你吃,都给你吃。傻子兴奋的说着,对了,我要去打蘑菇了我得赢一次。说完傻子蹦跳着出去了。 2
家里有人回来应该是个高兴的事儿,可因为并不是衣锦还乡或者在出门在外,刑满回家似乎又给家里重蒙了一层耻辱。公公拿着烟锅不说话,婆婆除了让大哥多吃点菜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大哥倒是一直笑着,抱着自己没见过面的快三岁的儿子舍不得放手。大嫂还像平常不知道絮叨了多少遍那样,嫌大哥没良心的,做事前不想想她们娘俩,她这些年来自己带孩子是多么不容易,婆婆瞪她一眼说家里哪个人不是帮着她看孩子,指望他自己孩子不饿死也哭死了,大嫂不敢再嘟囔,满脸怨愤的哭给大哥看,傻子一个劲儿地说,大哥你还带我去摸鱼对吧?摸又大又肥的鱼。大哥总是笑笑。 看到大哥的笑,我越发觉得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我只是笑笑,等没有饭的时候给他盛饭就像其他人没有饭了我都会去盛一样,大哥向我点头,意思是谢谢,我又感觉我们似乎从来没见过,因为彼此太陌生了。 时间像透过树缝洒下的阳光,点点滴滴的,又汇成一束一束流向远方。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这是又一年的春天,到了春耕的季节。婆婆说负责烧水做饭,傻子媳妇不会种地让她看孩子大嫂去种地;大嫂说孩子还是亲妈看的好,傻子媳妇早晚都得学种地更该去地里干活;傻子说蘑菇他还没有打赢他不能放弃。公公和我还有大哥自然就担起了春耕的任务。耕地、施肥、播种,地里的活很多,大哥说没事有我呢,你撒撒种子就行,很快就种完了。"没事有我呢"让我有种陷进了时光的感觉,我抬头看看大哥,他的眼睛像一对括弧,一瞬间括住了我紧张慌乱的心跳。傻子的亲哥哥,我的大哥,我不该……可是我觉得我应该是先认识他又成为他的弟媳妇的,这么一想我心安了一些并且觉得自己只能叫他大哥这件事有些悲壮。大哥在盯着我垂下的眼皮看,我发誓,凭借一个女人的敏感,这眼光绝不仅仅是看看那么简单。我们心领神会的走开了,我听见大哥的心跳是四三拍的。 公公说自己年龄大了,时不时需要抽锅烟解解乏,大哥像只健壮的牛,在地里不停地耕作着,我也跟着大哥每天披星戴月,撒种、帮忙拿拿农具或者递给大哥一些水喝。我觉得这才是农村的两口子该过的生活,可是我一边享受这种劳动的过程,一边不住的提醒自己我是傻子的媳妇。劳动便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每天高高兴兴地去地里干活,婆婆瞥了一眼大嫂说,说没想到地主家的姑娘干起活来一点不比普通的闺女差,大嫂巴不得是这样,说以后提婆婆担起烧水做饭的重任,大哥也很满意这个结果,傻子听到有人夸我就会很高兴。劳动创作了家里的一片和谐,我和大哥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其实我觉得这就是种幸福。 3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棂子撒在清寂的房间里,地上如一洼寒冰未融的小湖,洒在床上的似冷的霜雪,大红绸被子是霜打蔫了的玫瑰,憔悴暗淡的厉害。二成出去打蘑菇了,晚上很晚才会回来。 公公说过二成,要他晚上不要出去瞎溜达,可是为了能打赢一场蘑菇二成还是选择了义无返顾的违背爹的意愿,他让我不要告诉公公,其实不用嘱咐我也不会说,他在的时候要让我给他讲故事,之后就是连绵不断的鼾声。他每天要依偎在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胳膊睡,觉得二成像我的儿子。 晚上我看着二成有时候会苦笑出声来,自己过的这是什么日子。然而每当这时我会想起大哥在地里跟我说的"别急,一切会好起来的。"我觉得这是大哥给我的承诺,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可能不久就会来临的希望。想到这些我又常常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在那个年代里,作为地主家的女儿能够平静的生活已经够不容易,况且婆婆和公公都带我不错,而且还有大哥,我好像上辈子就注定要依赖的男人。我每天就在叹息与自我安慰中不知道什么时间睡去,然而每天早上我都能早早的起床,准备早饭、早早和大哥一起下地,我喜欢早早的下地,因为这意味着有更多时光我觉得自己是个有喜有悲、有血有肉的人。 今天晚上我看到这般清冷的月光,伤感却遏制不住的在我的胸口突突往外冒,我觉得自己的心抽搐成了一团,我用力抓住背角寻找一丝有所依附的安全感,可我的眼前好像突然出现了大海,我化作一叶 浮萍孤独的飘飘荡荡,我知道大哥是艘坚实的大船,可我也知道我这艘大船不属于我,船上浮萍是要死去的。难道我的一生就注定是要过着灵魂无所依附的日子吗?这么多的日日夜夜我何时才能解脱?那怕是要死去,用一次死去证明自己活过难道不值得吗?抓住大船…… 不,我奢求的太多了,什么灵魂,什么爱情,活下来就是幸运了,公公婆婆对我有恩,傻子对我也不错,我不该胡思乱想,不该要的那么多……我要睡去,越早睡去明天就会的更快,我就会更快的看到大船,虽然我知道这艘船救不了我,可我忍不住将生活的希望和动力寄托在上面。快睡去吧,快睡去吧。 "开门,开门" 是大哥!他压住粗犷的声线在小声的叫我开门,我猛然从纠结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定了定呼吸走去开门。 "不要出声,别让爹听见"说着大哥鱼贯而入,他的后面拖着二成,"他的蘑菇被一个小孩抢走了坐在大街上哭,我出去的时候碰到了,别让爹知道,要不爹又要骂他了。"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平静下来,有一种失落。我看看二成,抽抽嗒嗒的还流着鼻涕,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大哥说:"快给他收拾收拾,衣服也都脏了,二成,你别哭了听见没有,哥会更你做更好的蘑菇的。"之后大哥看看我,好像说拜托了一样,然后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束桃花说"二成喜欢桃花,你插在房间里,他会高兴点的。"之后在我诧异的表情中离开了。我把二成哄得平静下来,他不久就睡去了。 我躺在床上闻到了桃花的香味,心情也平静下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晚上梦见小时候自己的笑声飘荡在一条小河上,河岸上满是香甜的桃花,不知道为什么笑着就哭了,早上醒来的时候眼角满是泪水,我擦擦眼睛抬头看看窗外,看到东边朝霞的光辉,我知道新的一天要开始了,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4
转眼秋天来了,今年收成很好,一粒粒浑圆的豆子在我的簸箕里像一个个顽皮打闹的小生命,我忍不住又在四三拍的节奏上颠着簸箕,我低着头盼望着走来一双大脚,直到秋收完、豆子都装进了粮仓,簸箕被挂进了农居房依然是我一个人进行着独奏,大哥不会再跟我打同一个拍子。 大嫂说总爱吃酸的,她在告诉世界她又怀孕了。她一手掐着不用怀孕也很粗圆的腰,嘴里不停地吐着酸石榴,笑着看我打扫豆秸,"有孩子可真麻烦,不知道又要做多少针线活。"我笑笑,头都没有抬,我知道她的意思,再粗笨的女人也总有嘲笑别人的渴望,况且这次她仿佛是有这种资本。我是有点嫉妒她肚子里有个孩子,不是因为孩子本身,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大哥的,能为爱的男人生个孩子是一个女人的幸福,我却没有这种幸运。 我似乎不比大嫂差在哪里,可是她有个好丈夫,将要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只有傻子。这就是命,在不认输的人终究斗不过命。我给傻子纳鞋底,做棉衣,傻子穿上冲我嘿嘿笑,我想我没有理由恨傻子,虽然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然而他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个近乎透明的孩子。这样也好,我想一个母亲那样爱他,有他终究是有个伴。 "要当兵了,要当兵了!"傻子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来跟我说,眼睛里带着汗气和兴奋。"谁要当兵了?"我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以为他又在跟小孩玩什么游戏。"我,我要当兵。不过大哥说要代我去。"傻子眼睛里闪烁着落寞。"大哥要去当兵?""是,明天早上早走。"真的还是假的,怎么这么急,我赶忙跑到公公婆婆的房里,想去问个明白。大哥大嫂都在,公公在吸烟,大嫂和婆婆在抹眼泪,我看傻子说的应该是事实了。 "大哥要去当兵?"我问道。 "恩,是啊,我要去当兵了。"大哥看看我说。 真的要去当兵了!大哥要去当兵了! 我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真想回头看看大哥,好好看看他,可是我不能,我飘到自己的房间里,眼泪簌簌的在脸上淌着,在这个家里,我唯一的精神依靠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我回房里拿来两双鞋交给嫂子"嫂子,这是我给二成做的,大哥走得匆忙,你来不及做,让大哥先拿着穿吧,我听二成说过他俩的脚一样大。" "你大哥还不是去替傻子,大队里明明规定让傻子去。"大嫂接过鞋满是抱怨的看着我没好气的说。 "你个娘们儿知道什么?傻子去不光让人家欺负吗,我去有什么关系,当几年就回来来了,说不定还能在部队混出点名堂来呢!" "我眼看就要又生孩子了,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一生下来就看不到爹!"说着大嫂竟然敞开开嗓门哭起来。 "老大家的别胡说,你这是咒元成吗?只是这国家不知道怎么想的,整的哪门子兵又!"婆婆抹着眼泪。 "行了,妇道人家懂什么,当兵,为国家效力那是光荣的事情。想想好的,别光往那坏处想。"公公一边吸着烟一边说道,却也是言不由心的样子。毕竟真正意义上,大哥才是能顶门立户的儿子,大哥有个三长两短,家里就更不好过了。 "爹,元成不是你亲生你也不能这么对他……" "你说什么呢,你别胡说!"大哥暴怒道"你这不是伤爹娘的心吗?爹娘对咱们那里不好了这些年!" "元成啊,虽然你不是爹娘亲生的,可自从你11岁被一艘船送到这个家我一直把你当亲生的带,你弟弟脑袋不清楚,当兵的事是娘求你了!"婆婆泣不成声。 "娘,你说什么呢!都是我应该做的。" …… 什么?不是亲生的,11,船…… 大哥是那个男孩 5
记得那年我有七八岁的样子,和一群小男孩一起玩,我们走到一个小河边,对面有盛开的桃花,男孩子们游水过去了,爬上树摘了一只只美丽的桃花冲我们做鬼脸,有个小男孩做着鬼脸说:"我驮你过来。""我才不用你!"我坚定地说,可是我是多么想要那美丽的桃花啊!我把小辫往后一甩"我要自己下水!""哦,看女孩游水喽!"对面的小男孩在起哄,可是我不会游泳。为了桃花,我一定要过去,我战战兢兢地向水里伸出一只脚。 "慢着,你会游吗?"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我抬头看看,一艘小船上站着一个结实的大男孩,他的眼睛明亮而坚毅,我在这个家里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这双眼睛让我觉得自己好委屈,我哭起来"我不会……可是……可是我想要那桃花"我伸出尖尖的小手指指着河对面说。 你别过去,有我呢,我给你摘,你等着。 他利索的划着小船脚一蹬跳到了河对岸,摘了最好看的桃花拿过来给我,他冲我笑笑把花递给我,我看到他黝黑的脸上笑时露出了整齐好看的牙齿。"我要坐你的船"我觉得好像跟他熟悉,"好"他很高兴地答应了,"你等着,我把船拉过来"他就回去拉船了。 我刚被他小心翼翼的扶到船上,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大骂"小兔崽子!你想干嘛,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要把我们小姐带到哪去!"是我家的雇工胖喜喘呼呼的来了,"小姐,你怎么跟这帮野孩子玩?我找你老半天了,快跟我回家去!""我不!"我倔强的说,"你能不能带我去玩?"大哥说,你还是先回家吧。 我就要跟你玩,你带我去玩吧!我觉得大哥会听我的,就岔开嗓子说道。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呀,他们都不让我去门平时,你就带我玩一次吧。 好吧。 男孩很难为情,可还是答应了。他划着小船,小船像条小金鱼一样在水里轻快地转来转去,我在船上不断兴奋地欢呼。河岸上的小孩不断起哄,好多大人也对在看我们,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管!好开心!胖喜那个家伙不停地喊,还谩骂他,好像说小子你不想从这呆了是怎么样一类的话。我们才不管!和大哥在一起玩好高兴。 我们在水上飘啊,小河里的水哗啦啦的,我想起了自己的琵琶,我说我会弹琵琶,下次我弹给你听。他说,我会拉二胡。 胖喜又追上来喊了。 你该回去了,不然你爹娘该着急了。 对了,以后我可能不能跟你玩了。 上岸的时候我说还会找他玩,还要听他拉二胡。 胖喜狠狠地对他说,臭小子,你等着吧。 他没有说话,划着船像条鱼一样走远了。 胖喜跟我说,我是小姐,不能随便跟穷小子玩。 我不理他,我心想还要来找这个男孩玩。 后来我偷偷来河边好多次,再也没见到那双坚毅的眼睛。听胖喜说,他有一天掉水里淹死了。我不相信,那么好的男孩,怎么就淹死了呢,我总觉得我看不到我最好的玩伴跟胖喜有某种关系,我越发觉得胖喜胖的丑了。可是我终究再没见过他,我伤心了好长时间。之后,我再没有见过那么温暖坚毅的目光,直到第一次看到大哥,我没有他的任何信息,除了在船上问过他,他说自己11! 是胖喜到了鬼把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他不让这个男孩再跟我玩。命运,真是捉弄人啊,想不到我们还是又遇到了。可是这是一种怎样的身份啊!命运啊,你要我怎么样!大哥,那个我永远都忘不了的小男孩又要离开了!我们有缘分吗,可为什么总是匆匆的分离!没有缘分,为什么要让我们一次次的相遇! 大哥可能早就认出了我。那晚上的桃花不是傻子的,而是我的!想着想着我不禁呜呜的哭起来。 6
我久久不能睡去,脑袋里满是桃花、小船还有大哥。大哥明天就要走了,他难道不要跟我说些什么吗?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在焦躁的等待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我仿佛是在做梦,我睁开眼看到熟睡的傻子躺在我的身边,窗外月光惨白,这不是梦,是真的。我听见有二胡的声音!是有二胡的声音!大哥用四三拍奏出了如泣如诉的的节奏!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这是我和大哥的节奏,只有我们懂。 二胡响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开始放白,我们一夜都没有睡。我的眼泪一晚上不停地流淌,我高兴又痛彻心扉。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彼此相爱这就足够了吧! 我多么想出去好好看看大哥,可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傻子忽然坐起来看看窗外,大哥要走了吗?我要去送他!傻子连裤子都顾不上提就跑出去了。我坐在屋里,我说身体不舒服让傻子好好送送大哥,我就不去了。我在房间里度来度去,我听到外面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有哭闹的声音。我多么想听到大哥的声音啊,可是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人群的声音渐渐远了,我好后悔没有去送大哥,我狂奔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我想起了那双打着拍子的大脚,想起了那坚毅的眼神,我不能自己,跪在地上觉得自己瘫软成了一滩烂泥,哭的发不出声音。 不久傻子回来了,他眼睛哭得红肿说"我大哥走了",他说我大哥跟我说要多采桃花,这样他会早回来的,还说把他的二胡送给我了,让我拉给你听,你的病就好的快了。傻子一双红肿的眼对着我的红肿的眼,他给我擦了擦泪水说:"别哭了,会好起来的。" 我突然感觉傻子长大了,我抱着他呜呜的又哭出声来,哭出了我十几年的时光。这就是我的命,一切都值得了。 以后的日子了,傻子时常给我采花,还学会了拉二胡和干点农活,我好好的照顾着公公婆婆,照顾着傻子、大嫂。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有桃花和悠悠的二胡声。 后来,也就是快一年的时候,传来了大哥牺牲的噩耗。一家人都哭死过去,我抱着大哥出生不久的孩子一滴泪也没有流,我知道,这也许是大哥所希望。我让傻子陪我到大哥在的方向拉了一曲四三拍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