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作为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咽喉之地,自古以来既是屏围关中的要冲,又是中原通往中西亚的交通孔道,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物遗产。从1983年到1996年间,考古工作者先后在固原地区发掘了北周、隋唐时期的一批墓葬,出土了大批反映中外文化交流的遗物,其中墓葬中揭取的壁画更是研究北朝到隋唐时期人物神态、服饰变化、绘画艺术以及建筑艺术的珍贵资料,它们的发现也从另一个侧面体现了丝绸之路文化对固原的影响。 壁画是绘制在建筑(包括石窟、寺观、墓葬等)墙壁上的艺术作品,是人类艺术创造和表现的重要形式之一,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其中墓葬壁画所呈现出的图景与人们的现实生活密切相关,从而反映出与墓主人身份、地位和生活相关的社会风貌。当它们所依附的建筑物在环境或结构上的危险已经威胁到壁画的安全时(包括考古发掘和基本建设),通常将壁画揭取并收藏于博物馆保存和展览,从而形成馆藏壁画。 固原博物馆所藏壁画中修复完成并能展示给众人的墓葬壁画,主要出土于北周李贤夫妇合葬墓、隋史射勿墓、唐史索岩夫妇合葬墓、唐梁元珍墓。这几座墓葬的壁画,只有唐梁元珍墓室的壁画,是在砖墙上涂抹草拌泥作为地仗层的,其它均属无地仗壁画,几座墓葬的位置基本属同一区域,地质结构、土壤类型均相似,所以最早发掘的李贤墓壁画的揭取与保护,对后来其他墓葬壁画的揭取及保护皆具有指导意义。 一、北周李贤夫妇合葬墓壁画 李贤夫妇合葬墓发掘于1983年固原县南郊乡深沟村。经墓志铭证实,此墓为北周柱国大将军、大都督李贤的夫妇合葬墓,葬于北周天和四年(569)。墓葬出土三百余件随葬品,在墓道、过洞、天井、甬道、墓室等处均绘有壁画,现存较完整的有23幅。但因墓葬塌方,甬道、墓室内的墙体坍塌错位,画面残缺不全、错位沉降并满布裂隙,修复后的壁画画面也存在错位、缺失、裂隙、画面不平整。而且修复后经过多年环境等因素的影响,画面加固材料老化,导致画面整体显得较为晦暗,画面线条模糊,表面呈棕褐色,且有严重的眩光存在。 门楼图现存2幅,有双层和单层门楼图之分。在第一过洞和甬道口外上方,各有双层门楼图一幅。画面高0.76、宽1.4米,用白色灰浆打底,用黑色粗线条画出鸱尾、屋脊、瓦垅,用红色画立柱、柱头斗棋、阑额及栏杆、人字棋。在第二、第三过洞口外上方各绘单层门楼图一幅。画面高0.6、宽1.4米,用色及门楼建筑结构均与双层门楼图上层相同,但没有下层。 武士图现存18幅,分别绘在墓道、过洞、天井东西两壁,位置左右对称,每幅均绘一直立的武士。墓道、天井两壁的壁画上部距墓道底1.8米处,绘一与墓道平行、宽4厘米的红色条带(过洞未绘红色条带)作为壁画的上框;壁画下部与墓道底部取齐。红色宽条带以下用白色灰漿打底,用黑色勾画人物、衣纹线条,然后用红色在人物脸部及衣服边缘起褶处晕染。墓道内的武士图现存2幅,绘于第一过洞口外墓道东西两壁,两幅画面相似,高1.6 1.7米,从所绘位置看这可能是守门的门吏。天井内武士图现存10幅,每个天井的东西两壁各相对绘两幅,所绘武士头戴高冠,身着襦裆明光铠,腰束带,内穿祷褶服,衣纹向墓室方向飘拂,足穿麻履,手执仪刀站立,高1.6-1.7米。过洞内的武士图现存6幅,绘在每个过洞相对的东西两壁,因过洞高仅1.45-1.55米,洞内的武士图也稍小,高约1.4米,其形象、衣冠服饰、执刀方式与天井内所绘基本相同。 侍从伎乐图现存3幅,也是单个人物形象。画幅均用红色边框分隔,高约1.75,宽0.6-0.9米不等。因墓顶和大部分墙壁塌方,除西壁南端2幅和南壁东端1幅保存较完整外,其余的仅存部分画面。 李贤,字贤和。其家族为陇西望族,一生中担任多种官职,当时很有影响力,死后被追赠官职。李贤夫妇合葬墓在形制、随葬器物等方面都有着承前启后的时代特征。 李贤夫妇墓壁画色泽鲜艳,线条粗放洒脱,人物姿态生动。绘画技法上用了白色灰浆作底,粗线黑色勾勒人物外形轮廓及衣服纹饰后,用红粉逐层晕染,用笔简洁质朴,线条豁达流畅,尤其是红粉晕染的使用;人物依次排开,布局严谨,沿用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章法。绘画风格上,较多继承了汉魏时期古拙粗放的画风,风格豪放而不粗俗,气氛严肃而不呆板,以写实手法反应墓主生前富贵豪华的生活。 武士图人物面部神情严肃,身着铠甲,执刀而立,给人庄重肃穆、威风凛凛之感。侍从伎乐图或执拂尘、或执团扇、或执槌击鼓,姿态优美、形象生动、动态轻盈舒展,人物面部丰满,神态安详白若,给人以轻快之感。门楼图有单层和双层之分,以红黑重色绘在各过洞上方,显得高大巍峨,完整地描绘了北朝晚期木构建筑的基本形式,它象征着墓主人生前豪华的殿合。墓门上方绘制门楼图,在关西地区由来已久,如东汉时期的陕西潼关吊桥汉杨氏墓、甘肃酒泉下河清墓,魏晋时期的有甘肃嘉峪关市段清墓,敦煌翟宗盈墓等。但以上皆用砖雕仿砌,以壁画摹绘之例应以李贤壁画最早。总之,李贤墓壁画位置安排适宜,画工巧妙地在墓葬的不同位置作画,并以熟练的技艺,给人以较深的艺术感受。 李贤夫妇墓壁画的发现填补了我国北周时期绘画史上的空白,展示了北周壁画的风采,更为探讨隋唐墓壁画的渊源,古代建筑史、古代服饰、北周兵府制度等,提供了宝贵资料。 二、隋代史射勿墓壁画 1987年7月,考古工作者对固原南郊小马庄村隋代史射勿墓进行了发掘,其问发现该墓葬的墓道、过洞、天井及墓室均绘有壁画,墓道前部所绘壁画大部分已残,只见零星线条。 其中执刀武士图共6幅。墓道东壁第二幅壁画,人物高1.68米。身着红色交领长袍,下穿宽口裤,足蹬乌皮靴,面南侧立,双手紧握一环刀,刀首圆环,刀鞘身有六节以上,每节涂黑,鞘尖为白色。墓道西壁第二幅,位于墓道第一过洞前,人物高1.58米,头戴冠,冠顶略残,上身稍残缺,身穿红色长袍,下着白色宽口裤,双手拄一长刀,刀的环首略损,刀鞘身涂成黑色。过洞天井东壁第一幅,位于第一过洞与第一天井之间,武士高1.56米,头戴冠,身着红色交领宽袖长袍,下穿白色宽裤,足蹬乌皮靴,双手前举执环首刀。过洞天井西壁第一幅,与东壁武士图位置相同,人物高1.6米,面南身正,头稍侧。戴冠,身着红色交领宽袍,宽裤亦为红色,足蹬乌靴,双脚呈八字状站立,双手执刀于胸前,刀的形状同前。第一天井东壁第二幅壁画,人物高1.64米,侧身朝南,北向回视,两腋问似有一缨,身着红色交领宽袍,下穿宽裤,足蹬乌靴,双手上举至胸前,紧握环首刀。第一天井西壁第二幅壁画,位置与东壁相对,人物高1.55米,身着红色交领宽袍,下穿红色宽裤,双手紧握环首刀,刀身长有1.2米,下端拄地,与实用刀形状类似。endprint 执笏侍从图4幅。第二过洞与第二天井问的东壁壁画,人物高1.35米,面北侧立,形体较武士略小,头戴冠,身着红色交领宽袍,腰束白色宽带,下穿白色宽裤,足蹬乌皮靴,双手袖于胸前执一笏板,笏板较短小。第二过洞与第二天井问的西壁壁画,与东壁位置相同,人物高1.4米。第二天井东壁第二幅,人物高1.2米,面南側立,头戴黑色两脚幞头,幞头脚紧贴脑后,身着红色圆领宽袖长袍,腰束黑色革带,足蹬乌皮靴,双手执笏,呈进谒状。第二天井西壁与东壁一致,人物高1.25米,头戴两脚幞头,幞头软脚搭于右肩,身穿白色长袍,腰束黑革带,双手执笏于胸前,作进谒状。 仕女图1幅。墓室仅西壁南侧存有一幅仕女图。现可以辨识的大约有五人,其中一人完好,脸部分残缺,其余或头或颈部残缺。 建筑图位于第一过洞券顶上方,残高0.6、宽0.7米。壁面上部的裂缝及树根压痕,使画面略残。画面全部采用赭红色颜料涂绘。 花卉图位于第二过洞券顶上方,宽1.5、高0.7米,受损较严重。整幅画面做图案化处理,中间为莲花,四周有枝蔓相互缠绕。 史射勿字盘隐,平凉平高县人。北周天和二年被授都督,开皇十七年升任大都督,十九年授骠骑将军,大业五年去世葬于此地。隋史射勿墓出土的壁画承袭了北周壁画的布局特征,壁画色彩鲜艳,画面清晰,保存完好,历经多年色彩依旧艳丽。北朝诸多壁画墓中均绘有门吏拄刀侍立左右,隋朝建立之后,继续沿用北周仪卫之制,而史射勿墓壁画所反映的正是这种仪卫制度的延续。在墓门上方绘制门楼的习俗,在关西地区由来已久,从史射勿墓过洞上方的壁画可以看出,隋代在过洞上方绘制门楼的做法,并不是一种固定形式,因为在第二过洞上方绘制的为一幅莲花图,或像史射勿这样品级只能绘制单层门楼,第二过洞则以花卉代替。墓室西壁的仕女图,与唐墓壁画中的侍女形象没有太大的区别,隋代侍女发髻复杂,对史射勿壁画中侍女的发式有所影响。史射勿墓第二天井内绘制的四个相对的执笏侍从形象,应是两文两武,为戴幞头,穿长袍、黑靴,执笏或徒手作进谒状的侍者,是唐墓壁画、石刻中极常见的形象,但隋墓壁画中则以史射勿墓初见。由于隋代墓葬壁画发现较少,因此画面所表现出的各种信息,具有非常高的史料价值和科学价值。 三、唐代史索岩夫妇墓壁画 1985年,考古工作者在宁夏固原南郊乡羊坊村发掘了唐代史索岩夫妇墓,墓主葬于唐麟德元年(664)。该墓由于大量进水,墓道、天井的壁画基本与填土粘合不可剥离,只有第五过洞上方的一幅朱雀图较为完整。 朱雀图,宽1.14、高1.12米。下部是一幅蔓枝莲花,花叶多涂红色,少量涂淡绿色,中有一花叶组成的莲花台,略损。朱雀正面直立于花台上,双目圆睁,长嘴下垂,呈墨绿色;细颈、挺胸,颈胸中部露白,外部涂红,绘七条红线,可能表示胸椎;双翼对称,向上张开呈半环状,翼上长宽羽,左侧十根,右侧八根,羽毛中涂绿色;双足着地,右趾稍残;后尾直竖,由三叶组成,中间较大,两侧较小,着红色。整个形象雄壮威武,呈腾飞之势。朱雀是中国传统指示方位的瑞鸟,在墓葬壁画中多出现于盛唐之后,西安地区居多。一般唐墓壁画中的朱雀多与玄武、青龙、白虎三神配合使用,主要具有表示方位的功能。在史索岩墓过洞上方的朱雀图,应被看作是北朝时期传统的延续,并不具表示方位的功能,而是为引导墓主人的灵魂,此幅壁画画面清晰、色彩鲜艳,保存较为完整,实数唐代朱雀壁画中难得的精品。 四、唐代梁元珍墓壁画 1986年,考古工作者对固原南郊乡羊坊村唐代梁元珍墓进行了发掘。其中天井、甬道及墓室中存有大量的壁画。采取揭取后异地保护的方法,揭取面积达到了59.8平方米,形成单体24幅。 牵马图8幅。天井的东西两壁相对绘制人物牵马图6幅。画面似乎没有起草稿,是先用墨线勾勒,填色后完成,其内容均为一仆从,牵着马作行进状,只是在人物的服饰及颜色、动作姿态,马匹的颜色、动态等方面有所不同。甬道东、西两壁各绘有一幅牵马图,其中一幅左边站立的人物上半身全部残缺,只剩下长袍下摆及右脚乌靴;另一幅牵马人及马头部残缺,旁边执扇仕女半身残缺,执扇仕女图揭取时成为单体壁画,其余牵马图均整体揭取为一幅。 墓室四壁均绘有壁画。墓室东壁主要绘有侍女、捧包袱男装女侍、捧花果侍者及侍者等四个人物。从右手起,首先为一枯树,树根部画面已脱落,以白描的技法绘制,此枯树揭取为单体壁画。树右侧站立一青年女子,残高1.2米,腰部及脚部分残缺。女子旁边往左为一身着男装的女侍,双手捧一包囊于胸前,腿下部已残缺。男装女侍旁为两名侍者,右侧存留较完好的侍者,双手捧一果盘,右脚残,只存左脚。左侧侍者头部及身体大部分残缺,已不可辨识其性别,但从残留的手部可看出人物双手执笏板于胸前。 南壁为一中年侍从形象,腿部残,高约1.1米,执淡黄色笏板,双手拱于胸前,作进谒状。其后紧跟一动物,通体红色,长0.5、高0.3米,因头部已残,无法辨认其具体形象,根据残留画面,可能为一犬。 墓室西壁和北壁均为人物屏风画,每壁各有五扇,每扇均有红色边框,边框宽约10厘米。每扇屏风高约1.7、宽0.6米。屏风内容均为绘一枯树,其下有一老者,身着长袍,洒脱飘逸。 墓主人梁元珍是一位受儒家教育并十分崇拜魏晋玄学的隐士,该墓出土的壁画内容、题材丰富;人物形象丰富,衣纹线条流畅,色彩晕染生动。梁元珍墓道天井、前甬道两壁皆绘有牵马图,在其内容上一方面由于墓主一介布衣,与以往唐墓壁画的主人往往是中高级官员不同,墓道、天井处未曾安排步骑仪卫,众多侍从及列戟;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墓主人对骏马的喜爱。但这种差异的存在也丰富了我们对唐代壁画的认识。绘画技法简练,只用墨线勾勒形象,有的填色,有的则不填色利用墙壁本色,马夫的神情、姿态各异,无一雷同。墓室西壁北壁均为人物屏风画,结合墓主崇尚玄学的经历,屏风画所表现的内容应是魏晋名士"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的故事,对于判定此类屏风画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梁元珍墓出土的大量壁画,对研究当时的社会形态、人文思想、政治地位、经济状态、宗教思想、科学技术、生产方式和人们的衣冠服饰及生活习俗等具有较高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