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为考试复习得病了 这天,石峰在好友祝斌宿舍里看书,可他老走神。看了两行字,他觉得什么也没看进去,倒回来,还是不知书上说的是什么,他干脆站起来甩掉书踱起步来。是什么搅乱了自己安宁的心境,不就是下山时,齐波那段话吗。他耳畔还回荡着齐波最后两句话: "……真的,你应该准备一下,这对你是再实在不过的事,努力是完全能够得到的,你原来的目标太高、太远了。" "是的。"石峰承认道。 原来下山时,齐波告诉他一个消息,据说这次本矿整顿验收下来,矿党委了解到全矿政工干部不久缺,而且具有高中文化水平的仅仅只有一名。为了迅速改变这种局面,党委决定在全矿青年中招收二十名政工管理方面的人员。条件是:高中或具有高中文化水平。考试科目:高中政、语、数、史地。时间五、六月份。 这样一来,石峰沉不住气了,他再也看不进书,他对这件事半信半疑,难道真有这样的事。回家把这个消息对家里人一说,父母亲当即鼓励他去考。父亲说:"你搞你的,搞了我们有饭给你吃,其他一切不要过问。"以前,父亲曾见不惯石峰在家什么也不做,只张一张闲嘴,现在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晚饭后,石峰翻出了他的复习资料,可他并不感到迫切,也没有什么激动和兴奋,他自己都为这种异常平静的心理感到奇怪。 第二天早晨在车上,石峰也不过多去想这件事,他实在感到奇怪。自己以前的激情,想干事的冲动的情绪到哪里去了,自己是不是在对此事感到怀疑。也难怪,以前一听到风声,就干,就熬夜,也不知熬了多少个夜,少睡了多少觉,可到最后竟是一场骗局。不知受了多少次这样的骗,似乎把他的热血和激情都耗尽了…… 火车在不断地向前奔驰,车厢在不断的发出有节奏的金属碰撞声。石峰的思绪时不时泛起来,沉下去,又泛起来,沉下去。齐波昨天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鼓。论理,想到自己难堪的职业,想到自己几年来走过的路,想到几年来耗了的心血,还想到昨晚父亲的话,不能怎样,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去,自己应该冲上去,冲到响当当的前几名中去。可他又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是的,现在似乎一切都在变。矿党委的新班子大都变了样,这次全矿整顿验收才那么短短的一、二十天,矿容矿貌全变了。主要道路铺了田字水泥板,矿中心主要地段用水泥砌了一层,新建了不少花圃园地,到处都显得那么清新、耀眼,使人见了心里就舒爽。有人说:"这次的变化,要当全矿十年的变化。"近一、两年来,一些车间在录用人方面,开始采用文化考试,择优录取的办法,难道一切都在变。这一次是不是也是真的,难道我这样的人也真有出路了,他这才有点激动起来…… 就这样,石峰在踌躇犹豫许久后,在沉沦了的漩涡里,再一次爬了起来,又投入到无休无止的拼搏中…… 这一年终于过去了,可石峰为考干、考电大花了多大的代价啊! 当他决定了要干这件事后,他就不再犹豫、不惜代价地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这件事上。他除了每天必须要应付的工作、吃饭、睡觉,就什么也不再理会,电影、电视是早就不睱光顾的。他只是不断地想,不论从知识、毅力、智慧、时间和工作哪一方面讲,自己都应该考在前几名。他还想,自己处在逆境里,也许是逼自己的一种动力。 他早晨从床上醒来,就开始回忆昨天复习的内容,连做操、刷牙、洗脸也不放过。早饭时看作文,车上看文言,下车到上学的路上边走边看昨晚抄在纸单上的历史、地理。到学校当然正规的系统复习。中午吃饭看文言,下午系统复习,下山的路上仍记忆纸单上的东西。车上文言,晚饭作文,晚上系统复习直到深夜。他把自己当成了一部永不停息的机器,飞快地转,不停地转。可他还时常在问自己,自己这样是不是拿出了全部的心思和精力,这样复习是不是最佳复习方式,还可不可以改进,这样干是不是对得起自己,自己正处在逆境中啊!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放假了。石峰真感到幸庆,有整整两个月的复习时间,他可以更好地集中精力复习,他想,也许天助我也。从这时起,他采用了外语记忆的间隔复习法,大大提高了效率。每天各科交叉进行,一天要复习许多内容。史地政记疲倦了,就看语文,做数学习题,头搞得昏昏胀胀的了,就看作文。一天三顿饭,家里人要叫好几次。因他自己规定,完不成规定的计划不能吃。平常,他怕别人吵着他,就把门紧紧关上,自己还用短铅笔塞上耳朵。一次母亲在外面叫他吃饭,他没有听到,过去了很久,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才推门出去,问他们为什么还没弄好,母亲忍不住地吃吃直笑。从这以后,每次吃饭,母亲推开门,到石峰旁边拉他一下,做个吃饭的手势,石峰才示意点点头。 时间一天天在过去,不久,石峰得病了。一个多月害了三次感冒,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一次感冒害得他躺了好几天。头老是痛,咳嗽,鼻子不通,还伴随着出汗,不断地出汗。那时正是伏天,石峰穿的衬衣脱也不是,穿也不是。脱了便于擦汗,可易发冷,穿了擦汗又不方便,不久衬衣就湿透,只有另换。那时,他没有间断去拿药,西药、中药配着吃。后来,他认为西药副作用大,就改为吃中药。他隔一天跑一次矿里医院看中医。在车上,他仍然不顾一切地拿着纸单记忆史地,捡药回来的路上,仍然万分珍惜时间地背东西,他就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干着。 也不知吃了多少副药,仍然出汗,鼻子不通,还伴随着隐隐的头痛。石峰这时真搞不明白,为什么病就这样老缠着自己,紧紧不放,他沉思起来。前两天去齐波那里打听,考试方案还没有具体研究,他才松了口气。自己现在得了病,应边学习边赶快治病。以前很少感冒,即使感冒,也从没有发生过头痛、咳嗽,现在为什么这么容易感冒,感冒了很不容易好。是不是自己搞得太紧张,违背了生活规律,缺少锻炼。每天早晨起床就开始学习,除出去拿药,上厕所外再没有出过门。记得上班时,每天上学校要爬那老远的一段大坡,上班还要做事,有时跑上跑下,可是不是无意中给人必要的调节和锻炼。现在,这些在生活中都不存在,自己现在的抵抗力太差,是不是应该增强抵抗力,早晨出去跑半小时。他决定每天早晨出去跑步,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次就失败了。那天早晨很早,他跑到附近一所小学的球场边,做了操,就跑起来。为了随时擦汗,他特意带了一张毛巾,可跑了几圈,就全身出汗,擦了又出,一出身上就发冷,如果身上感觉冷,是不利于治感冒的,他只好赶快回家。 这时,已经开学,他想只要一开学,病就会好,因为这次得病是自己违背了生活规律,一天到晚拼命学习。只要一上班,一天上上下下,自然得到调节和锻炼。就这样,他十多天再未吃药,他早就吃腻了。但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这时,病似乎有了某种转换,出汗似乎少了些,鼻子似通不通,有时有隐隐头痛的感觉,偶尔有咳嗽现象。关心他的在医院工作的朋友祝斌、文劼他们都叫他透视一次,一透视并没发现什么。这时,他仍只好吃药,他天天跑医院,天天在医生面前诉说他的病,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八四年的十一月底,矿里为考干的事终于发了文件,要招收政工、企业管理人员四十名,可条件是高中生,二十五岁以下。石峰在一位邻居那里看到这份文件时,气愤得差点没有把那张所谓的文件撕得粉碎。"真他妈扯淡!胡闹!"记得几个月前,矿长在中层干部会上,还说条件是高中或相当于高中文化程度,三十岁以下,要有四年工龄,现在就变了一套新花样。有人说,这次只所以这样,是为了照顾矿里技校建材班应届毕业生,因这批毕业生好些是干部的子女。就这样,石峰准备了这么久,怪病都搞出来了,可到时竞连名都不能报,石峰觉得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石峰气了一阵,骂了一阵,把愤怒久久地埋在心底,现在他只好把自己出路的唯一希望,寄托在了考电大上。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一定要拼命复习,一定要考上明年的文科电大。 不久,石峰的大腿上莫明其妙地生了皮肤病,一个个的红色小斑,痛痒难忍。这个不幸又给他带来一大麻烦,他感到老天爷在有意和自己作对,命运在有意作弄自己。不是?平常就没有这样此起彼伏的病。祝斌知道了说:"你搞得太紧张了,都是神经方面的过敏反应。"说完了,又补了一句,"怪人得怪病。"祝斌已把自己看成了怪人。那段时间,石峰为感冒出汗,为红色小斑天天吃药,天天用药对水洗,早晨一次,晚上一次。每次洗时,石峰就把资料放在面前,边洗、边看、边思、边记。 后来,祝斌为石峰的病查阅了大量的书和资料,诊断出石峰出汗是"植物神经功能失调"。祝斌说,要治好出汗,必须立即停止复习,否则,这样长期出汗,将导致其他更难治的怪病。石峰一听这话,什么也说不出。停止,轻而易举就停止,如果是为了别的什么,他会想都不用想的立即停止。可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出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为了这梦寐以求、盼了几年的文科电大啊!自己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难道这样已经好不容易走了一大半的路,就这样自动停了下来,就这样自动放弃了,半途而废了。 就这样,石峰不再吃那该死的中药。可祝斌还未找到理想的治疗方案,他查了许多资料,试了好几种药,效果都不理想。后来他翻出一种针剂,说效果可能好,但副作用较大。石峰一听就叫试试。他想,只要能治好病,即使损失点也没什么,他现在想到的是一切都从考试作想,一切都要有利于考试。那几天,早晨一针,下午一针。果然,打了不到半小时,汗立即停止,可人处在昏沉沉、似睡欲睡的严重抑制状态中,走起路来,象喝了酒的醉人,没有了轻重。石峰顾不了这些,早晨打了针到了学校,就伏在桌上昏睡一小时,感觉减轻后,他又马上撑起头,拿出书再干。 这已经是八五年的一月,离电大考试只有三个月了。矿教育科贴出了文科电大招生预告,又广播通知考生们集体订购复习资料,石峰立即感到少有的兴奋和紧张。他兴奋的是,自己的春天终于要到来了,自己终于要出头了,紧张的是,自己能不能击败那些家伙,就看这一下子了。 已经是二月份了,报名就在月底。不知为什么,一天下午,石峰坐车回家,忽然听人说,矿里领导已经决定拒绝大家考电大。一问说,考的人太多,没经费。就这样,这不幸的消息,对石峰的打击可想而知。石峰回到家里,他再没有说一句话。晚饭后,在黄昏时分的灰暗小屋里,他非常烦闷、疲惫地躺在了床上。他此时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他好象即没有了以前,也没有了以后,眼前即没有了这个世界,更不知道还有时间,他好象不觉得自己是躺在床上了。原来他失去了痛苦,失去了失望,失去了愤怒,他已经痛苦得近乎麻木了…… 第二天早晨,生的希望终于唤醒了他。当思想一触到昨天听来的那个不幸消息,他立即变得愤愤已极。他真想到炸药房去抱一包炸药,到哪里去炸掉一座楼房,他真想这样干,他真不愿意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由于要去上班,要起床刷牙、吃饭,他又停止了这些胡想。 在轰隆隆、闹嚷嚷的火车上,他还在气,还在愤怒。记得一个月前,他去向教育科长打听消息,杨科长说,考上了出去读,这是当前形势的需要,可现在他们又竞这样变卦。 他一连气了好几天,一连胡思乱想了好几天,还一直拿着那张招生简章剪报研究了好几天。最后,他决定去找矿党委,不让脱产,自己学业余的,矿里不给出钱,自己出。自己这一年的心血再不能白废了,这一年的时间再不能白花了,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还是个下贱的勤杂工。自己自从不能高考后,就从没有停止过一刻的奋斗,可奋斗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带来了什么? 后来,石峰为报名的事到处跑。他早就有了准备,只要能报名,跑到天边他也在所不惜。那几天,他来回跑学校,跑教育科、组织科、宣传科,跑地区电大分校,再跑市进修学校、区文教办。他跑得似乎连自己在干什么都忘记了,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在跑,好象生来就是这样在跑。一天他从区文教办拿到报名表,为了第二天能交上去,他竟用四个小时走了六十多里路,从区里回来,当晚还摸黑到学校请头儿签字盖章。一回到家里,才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又倦、又困,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在要到考试的前几天,石峰改变了好几种复习方案,他怕自己忽然发怕人的病,他本来还害着病。可怕发生的,也就偏要在他身上发生。在考前的第五天下午,他忽然头痛起来,先是前额,后整个头部,他马上甩开书,到医院去拿药,当天晚上调整了复习方案。那几天他多么担心啊,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下子,可为什么老天爷老是跟自己过不去。然而奇怪的是,到市里考试的前一天,他的头竞不痛了。这时,他心里又暗暗升起勃勃雄心,这次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考在绝大多数考生前面。 当天史地考了下来,考生们说,今年的考试好难啊,可石峰却相反。他记得两科考题前面的基础题,除一道填空未填上外,其余都是打破考试常规先易后难,按题顺序有把握地填上的,后面的题都没有空着的。第二天政治的感觉也一样。但数学、语文使他感到意外。数学由于平时练习少,做题速度太慢,题全都能做,可后面的三道大题全都只做了一半,考试出来,他气得顿足,可有什么办法。语文考试从来没有这样难对付,平常自信自己基础好,看了不少书,做了不少题,可这上面的题,道道不易把握,好在后面的作文题,自己感到较满意。 从市里考试回来,不到两天,石峰的鼻子再也不阻塞了,再也不象以前那样咳嗽了,他曾经怀疑自己患了慢性感冒,竞这样奇迹般地不治而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