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三角碎语

　　 我在北方遭遇一场罕见的暴风雪之后，收到本单位兄弟们很多来自岭南的稿件。这些沾着工地泥巴的絮语，或洋洋洒洒，或三言两语，多少反映了同志们的一些思考和心情，也多少反映了基层的辛苦。笔者忝列其间，碎语数行。
　　 十六年前，笔者初入深圳，不经意间在广东逗留了四年，
　　 那时，珠三角的人气比现在旺，改革开放试验田里热气蒸腾，铺天盖地的人流快要把这块热土踩烂踩熟了。钞票是方言的宣传单，从南到北，到处开始流行＂埋单＂，那些鹦鹉学舌者借以显示自己在南方闯荡过，有老板的架势。厚实的钞票果然像大力吸铁石，美女前赴后继，云集珠江流域，莺声燕语，＂晚风吹过来多么的清爽，深圳的夜色鲜丽明亮＂。无疑，这块土地是最适宜于播种，最适宜收获的。可是，那时的我们和我们企业在那里捕获到了什么呢？临渊羡鱼，不退而结网，一次次踌躇观望、一次次心悬激荡后错失良机，随波逐流，终被大浪淘沙无情地搁浅在南海一处偏远的岸旁。不远处笙歌曼舞，不远处繁星点点，眼看着别人以垦荒者姿态解开了斯芬克斯之谜，海风习习中，我们拥有的只是透彻心扉的寒意。
　　 当初，有人说，我们何不购几十亩地皮呢？以这样的高温炒作，日后肯定赚钱。转眼间，这里的地皮陡然涨到几十、上百万一亩；转眼间，很多背着简易行囊而来的打工仔，很多投笔从商地知识分子成了大老板；转眼间，一座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矗立在南海边上。高谈阔论者，往往是不管用的人，管用的人，无不拥有成熟的讳莫如深。譬如当初那些炒地皮、搞房产可以发财的闲谈，有实力的企业把握住机遇就做成了，港商、外资就发财了。那些酒后闲聊的话，眼睁睁被别人变成了现实，而我们还是我们。做领导难，做国有企业的领导，更难，这样的声音时有耳闻。是啊，谁甘愿冒摘下乌纱帽的风险呢，即便历史证明曾经的构想有真理的成分，值得一试，但步人后尘、拾人牙慧似乎还是众多为官者最保险的选择。也难怪，层层叠叠的管理机构，国有企业的行为方式，像一副恶性的锁链，束缚着上上下下不敢作为，徒叹奈何；也难怪，时间可以证明一个人昨天的正确，却无法分辩今天的残酷。很多机遇就这样奇妙地从我们身边溜走，一念之间可以改变一个人或一个企业命运的想法囿于稳妥作罢。成功与转机从来都是垂青胆识俱佳、脚踏实地的人，垂青知行能力相匹配者。想来，我们走过了路过了也错过了，不应有恨，更无理由抱怨时空。也许，没有物质的收获，还有深彻的思考，也不失为一种安慰。
　　 再次来到广州，来到珠三角，这块土地依然让人热血沸腾。
　　 长三角，大西北，新华中，老东北，今日，由南而北势如破竹的发展趋势，正在瓜分国内仅有的资源特别是人力，以广州为中心的珠三角已失去了往日的独家优势。但广州毕竟是广州，珠江之水依然奔腾不息，三教九流依然流鱼贯而入，卧龙猛虎依然潜藏其间。拥有几百年商埠的广州，观念新，胆子大，加之特有的地理位置，他们总能引领时代之风骚。窃以为，在中国的城市中，就总体实力和辐射作用而言，就其对国民经济的贡献而言，就城市的外观、气势和人气而言，北京、上海、广州当属前三位，并将在很长时间内鼎足而立。化外岭南广东，不愧是自古以来商界的风向标，古往今来商家必欲插足之地。
　　 在这样一个从不因循守旧、不断推陈出新的城市，在这样一个商机无限又暗藏陷阱的城市，在这样一个走路都用快四步的城市，博弈其间，是一种考验，既需要谨小慎微，又需要胆大心细，矛与盾兼备者尤佳，收与放自如者为上。
　　 对于这块我们并不陌生的地域，这几年来，耳闻目睹，笔者感受着我们企业在南方的起起伏伏。有的机会是从操作者手中丢失的，有的机会是决策者丢失的，特别是几年前我们在惠州几乎拥有了绝好的发展机会，可是，我们没有更多的作为。一夜之间，报表上的一路凯歌成了华而不实的泡沫，破碎了，留下很多无论在商界亦或在建筑领域都不该有的低级错误，至今伤口难愈。有人说，装不进自己口袋的钱，永远不叫钱；西方人说，没有花出去的钱，也不是自己的钱。有人曾妄言，若倒回几年开始运作，或许三公司能水到渠成，在南粤实现最有利于企业的战略转移？噫嘻悲哉！对于历史，当世嘶鸣者少，善鸣者寡，屠狗者绝迹。君不见，今日朝堂之上，可有冒死相谏之大臣？韩愈说，楚之亡，屈原鸣；秦之兴，李斯鸣；唐之盛，魏征鸣，李杜陈苏众人鸣，今世已无好鸣者更少善鸣者了，还有贾谊之辈撰写过秦之论吗？还有苏辙、阿杜解剖六国之错、阿房之哀吗？大多私下揣想而不得其解。是上下不能同欲？是故土难离？是缺少坐帐帷幄者？是监控无力？或许，近些年卷款作别之众生，似乎能让我们悟出几分。＂臣闻，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欧阳修之语言犹在耳、、、、、、哈哈，胜败无常，盈虚有数，荣枯有命也，既往，不说也罢、、、、、、、、
　　 好在，从地铁工程出发，通过军区工程打开突破口，我们的公司在广州有了新的一番天地，有了从头收拾旧山河、重整旗鼓的根据地。
　　 当年，这个公司撤出西域的一股小分队来奉令来到广州，承建广州地铁亚洲最大的三线大跨，打了一个漂亮仗。那时，他们所在的工地，吸引了包括香港＂大公报＂在内的港澳台和内地诸多媒体的目光。为此，他们有些舍不得广州了。光自己舍不得不行呀，要广州舍不得你，你才有生存的价值、发展的余地。领导带着为数不多的一些年轻人，和部队打上了交道，连拔三城，座座漂亮，名利双收。庆功宴上，部队首长的五粮液＂小钢炮＂把这帮过去的军人砸晕了，一夜醒来，＂小钢炮＂却给了他们空前的底气。在广州的发展，是毅力与意志的体现。＂历览前贤國与家，成由节俭败由奢＂，这个公司始终牢记上级的明训，有这样的队伍存在，他们就不会轻言放弃。通过近几年的发展，市场上用计，夹缝中穿行，刀刃上起舞，他们是不会畏惧困难的，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时间一些过程。
　　 这支队伍的发展，从一个侧面见证了广州的突飞猛进。
　　 再次来到广州，来到珠三角，感佩于她博大的胸怀和傲人气势。
　　 珠江的流量之所以居全国河流之首，盖因其不拒细流，枝江、北江、东江、桂江，无论发自名山亦或源自僻野，包容并蓄。腰缠万贯的老板，流离落魄的打工仔，珠三角都敞开其博大的胸襟。笔者所亲历过的城市和地域中，广州及珠三角是排外情绪最轻微的地方。这让我想起美国，这个一手遮天的庞然大物，人们对之爱恨交加，但其兼容并蓄、宽宏大量的移民政策和容人理念，不能不说是其二百年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这又让笔者想起李斯，这个秦国著名的政治家，一言兴邦的典范。当年秦始皇为宗室近臣烦言所困，意欲驱逐所有来自六国的客卿，楚客李斯首当其冲，收拾行囊准备离去的一刻，他上奏了一份《谏逐客令》，秦王嬴政幡然醒悟，后来，各国的客卿们果然助秦国一统天下，五湖之人最终囊括四海，实现了秦王包举宇内、吞并九州的宏愿。广州是睿智的，珠三角是睿智的。胸怀博大者定然会走的很远。
　　 珠三角今非昔比，她总是那么日新月异，总是那么马不停蹄。广东的JDP 总量一直保持全国前列，广州、深圳两大机场客流量始终位居全国前茅，港、澳相连，海陆空四通八达。驱车而行，广州、深圳、珠海、中山、佛山、东莞、惠州、增城、、、、、、笔者总感觉到这里不是几座城市，而是一片城市，灯火的汪洋，工厂集中营。据央视讯，珠三角仍然是外来打工者首选之地，工人平均工资已达到了1300元。珠三角在前有样板、后有追兵的角逐中，总能找到其突破口，在于他们从不墨守成规，总能不拘一格。国家不投资，他们有引资建设的办法。种种办法之关键在于遵循市场规律。双赢，是珠三角处理国家、集体、个人三者利益的通用手段，唯一的宗旨。那种靠打压、勒索、盘剥客商和对手的现象当然还有，但争取双赢，争取对自己有利的分成，已是明智商家的必然选择。
　　 在笔者的印象中，还没有一座城市像广州这样主要干道都密集地布满了三四层高架立交，目前有两座城市拥有地铁的省份，恐怕也唯有广东了吧？北京的地铁若干年前所建，无法与广州相比，广州的地铁已经建成五条线路了，而且还在不断修建，确实起到了城市主动脉的作用。刚刚开通的、到番禺的地铁，真可谓人满为患，几乎列列暴满。难怪听人说，广州地铁是唯一当年运营当年盈利的，想来不虚。广州地铁很隐蔽，很自然，很少占用道路和空间，商场、写字楼、车站、甚至商店旁皆可为地铁进出口，不招摇，很环保。广州地铁人性化，设计合理，通风自然，沿线商铺高档别致，有专门的地铁电视台全程播放。广州地铁大气磅礴，特别是交汇口，地下恍若迷宫，上下三四层，所有进出口都有电梯伺候。笔者曾不断对来客推荐，坐坐广州地铁吧，很现代，很爽，比坐小车快，省却寻找停车场的麻烦。在笔者看来，一个国际性大都市，最基本的一点必须有地铁。也许，快捷的地铁、蜘蛛般的高架立交、人流不息的空港，是国际性大都市的三大形象代言，是大都市的灵魂。而广州，还拥有内河航运、大洋海港，得天独厚而又不乏作为。
　　 再次来到广州，来到珠三角，目之所及，感触良多。
　　 最惊异于这里外来人口之多、之杂。如上所思，包容心是最基本的，有了包容心才能有开放的心态。曾几何时，笔者痛恶京腔京韵中透出的地主霸气，连摆摊鬻粥者也盛气凌人，现在好了，京腔京韵几乎被外地人包围，当然，他们也正是在这种包围中得到了发展，也学到了更多更优秀的文化、做人理念。遥想当年的长安，才子云集，精英荟萃，方言交织，这样的京城也才更像京城。文化的兼收并蓄是最能改变人的思想的。广东的精明在于，他们知道他们需要外来人，所以他们在包容的同时也走近他们，说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广东普通话接近外来人。当年，一出《外来妹》改变了许多当地人的狭隘观念。广东人知道，接近这些人，就是接近钞票，接近自己的事业。在原来的番禺市现在的番禺区，在城乡结合部，到处都可以看到各种肤色的老外，尤以黑人居多。现在，到广州置房产者如过江之鲫。世界大同，经济大发，从各种肤色、各种方言中我们可以窥其经济实力之一斑。现实中，遍布珠三角的中外企业的用人也更充分地体现了多劳多得、唯才是举的理念。全球化在广州有最多的例证。
　　 也惊异于他们管理之井井有条。广州是一个法制观念很强的城市，唯有这样，才能管理这众多外来者。笔者曾谈过两份合同，他们对于合同的斤斤计较令在下肃然起敬，在这样的氛围里，任何一方不想较真都不行。所以，在这里行事，合同是一定要看清，一定要吃透的；所以，笔者不免惊诧于我们施工中屡见不鲜的＂卖国条约＂。在这里，交易是交易，感情是感情。该给我的一分不少，哪怕事后我花若干钱请客，那是人情。在这里施工，破坏了一颗树苗，罚款几百不能讲价。每个稍微大一点的门面，几乎都有保安，巡警随处可见，这似乎与＂夜不闭户＂的想法落差太大，但保护一个庞大的经济动物的正常运行似乎是第一位的。当然，决不能以为珠三角只是一个经济动物而已，广州乃历史名城，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是现代革命的发源地。改革开放之后，各种文化思潮率先在这里碰撞，各种管理方式率先在这里临床，这里是出思想、出经验、出理论的大本营。这里管理很细，很多细节发人思考。在我们居住的地方，刚一落脚，计划生育统计表就送到手上了。市政府对每一件政务，都要求限期批复。在这里，几乎不会出现服务员与顾客干仗的现象。在这里，溢美的夸奖、轻微的戏言，美女大多回以嫣然一笑。在这样的城市，不用担心像我们所居住的北方小城那样，弹性空间很大，这样才显示某些官僚说话的份量，也才有渔利的空间。
　　 当然，广州和珠三角，并非是休闲的人间天堂。博弈过招间，阴谋与阳谋，高贵与低俗，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里富豪云集，到处琼筵流觞，随时拷问你的道德与良心。这里夜来飘香，失身于此的俊男美女比比皆是、、、、、、
　　 这是一块热土，有看不见的硝烟；这是白热化的市场，有令人颤栗的时候；这是战士的阵地、水手的大海，是不能让人停息的地方。
　　 是为碎语，也谓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