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电影可以和观众一起探讨很多人生重大课题。我们邀请心理学家各自挑选出一部电影,从《教父》到《第七封印》,为我们讲解权力、暴力、死亡与现实。 《索尔之子》是一部可以称之为教科书的电影。故事背景设定在1944年的奥斯维辛,一位叫做索尔的犹太人在特遣队工作,他被迫负责将送进来的人送往毒气室,然后在下一批人进来之前将尸体处置掉。电影中几乎每一个镜头都充斥着残酷的气息,这些进来的人注定要死去,或者说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堕入了地狱的深渊。 整个电影都会让你陷入难以想象的、噩梦般的道德抉择之中。你是否应该欺骗和你一样的囚犯,让他们相信他们只是进去洗个澡?是否应该承担起责任来告诉他们实话,让他们不要再遭受进一步的创伤与痛楚?《索尔之子》向人们提出了一个又一个有关人类境况的问题。很多电影——从神圣的到世俗的——都有着这类作用。本文将列举五个经典的电影,他们都从心理学角度探索了人类的行为。 《土拨鼠日》,菲利帕·佩里(Groundhog Day,Philippa Perry) "弗洛伊德给他的患者们机会来重新编辑自己的故事。" 在《土拨鼠日》中,气象预报员菲尔•康纳斯日复一日过着重复的生活。有一次,他在酒吧里和两个醉汉交谈:"如果你被困在了一个地方,每天都过着几乎一样的生活,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你会怎么办?""这正是我所面临的情况。"醉汉说。其实这也是对我们大多数人的总结。弗洛伊德曾经鼓励患者,让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对自己的故事进行自由联想,发现自己对自身的想法和感觉。这给了患者重生的机会,让他们重新检测自己,甚至重新编辑设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们从前的环境对我们有着非常重大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形成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以及与这个世界交互的方式。 当我们第一次看见由比尔•莫里扮演的康纳斯时,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让他粗鲁暴戾、愤世嫉俗,与外界格格不入。他总是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要优秀,不愿意融入社区,而他身边的人也都对他敬而远之。在心里疗法中,我们有一种说法叫做"自证预言"( self-fulfilling prophecy)——如果你预期别人都不喜欢你,那么你就会表现的非常反叛,你的预言也就因此会实现。康纳斯陷入同样的一天是对他陷入这种生活模式的隐喻。 《土拨鼠日》还向我们阐释了客体关系理论:我们怎样在当下的客体中发现那些不好客体的影子(过去对我们造成的负面影响)。为了发现那些不好的客体,我们不断寻找那些消极的痕迹,而在其他人眼中,这些消极痕迹可能是不存在的。比如说,在土拨鼠日时,菲尔在普苏塔尼小镇(Punxsutawney)进行播报,他所能看见的只有虚伪和滑稽,而电视制片人丽塔(Andie MacDowell扮演)眼中看到的却是传统之美以及这一节日带给人们的无限欢愉。在客体关系理论中,心理分析学家在患者眼里是美好的客体,在心理分析学家的帮助下,患者发现了此前没有发现的美好事物。丽塔在菲尔眼中是美好的客体,她也就成了菲尔转变的催化剂。她的影响开始不断显现。菲尔渐渐发现文学、艺术和音乐的乐趣。他开始了解别人,并帮助他们。 普苏塔尼小镇有一个传统,如果土拨鼠(也叫菲尔)在土拨鼠日这天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那么小镇的冬天将会延长六周。这让气象播报员菲尔花费了很长时间来观察他自己的影子,而当最后他终于看见自己的影子时,这一天竟然神奇般地过去了。在荣格理论中,影子指你性格中那些消极的一面,是你想要极力否认的一面。它们也可能是那些隐藏在意识背后的积极一面。荣格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子,这些影子在个体意识生活中体现的越少,那么它的黑暗程度越大,潜在的破坏性也就越大。 尽管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自己想要的那一天,来认清我们都做错了哪些事,我们也可以通过那些反复犯的错误来找出自己的缺点,加以改正。我们在地球上生存的时间足以让我们来采取行动做一些事。 菲利帕·佩里(Philippa Perry)是一位心理治疗师,同时也是图解小说《长椅小说》的作者。 《教父》,史蒂文·平克(The Godfather,Steven Pinker) "这部电影阐释了为什么暴力倾向会进化成一种可供选择的策略。" 《教父》并不是一部明显的心理学电影,不过其展现的别具一格的暴力行为却揭示了很多关于人性的奥秘。 除非是在战争地带,人们绝不愿意死于暴力。然而通过观看《伊利亚特》,我们发现人类总会分配时间和资源,来重演暴力事件。大脑似乎在不断提醒我们这句格言:"欲求和平,必先备战。"我们沉迷于唬弄和威胁的逻辑,沉迷于对联盟和背叛的算计,致力于弄清人类的躯体有多脆弱,怎样才利用它们或庇护它们。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在我们的进化史中,暴力是对身体强健的威胁足够强大,以至于每个人都必须弄明白它是如何运作的。 在许多暴力影视作品类型中,具有长久吸引力的一种便是霍布斯惊悚片(Hobbesian thriller)——故事背景设置在混乱、局促的空间里,但保留了我们这一时代熟悉的标志,但是故事中的人物一定无法解除现代的强大守护人(警察和法官),因而只能诉诸于暴力。这样的例子包括谍战、战地戏剧、僵尸启示、空间传奇以及一些关于有组织犯罪的电影。在走私经济里,你无法确保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无法寻求警察帮助,所以应对暴力威胁的可靠方法只有自我保护。 黑手党电影的代表作无疑当属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导演的《教父传奇》。影片充分展现了人类在超越现代设施的情况下所展现出的人性。影片共有四条主线:在开始的场景中,因为维托•唐•科莱昂之前答应过要替受害者惩罚那些不公的判决,这些受害者为美国的强大分子所抛弃,他展示了互惠互利如何成为传统社会的粘合剂:"总有一天,或许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我会让你们来回报我。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帮助你们,把这种正义的行为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我女儿。" 长子悲惨死去之后,维托在对竞争家族头目们的讲话中解释了当前不合理性存在的战略合理性:"我是一个迷信的人,如果一些不好的事意外降临到我儿子身上,如果我儿子被闪电击中,那我就会惩罚那些在场的人。"在其他地方他也曾这样阐释:"意外不会发生在那些将意外当作是对自己侮辱的人身上。" 其中的一个竞争对手——一位步兵解释到为什么暴力倾向会进化成为一种选择性的策略,而不是随性的杀戮欲望或是压力:"我不喜欢暴力。我是个生意人。血腥是一种非常昂贵的代价。" 而对于我们鲁莽的冲动,迈克尔解释说这需要具有控制情绪的智慧:"不要憎恨你的敌人。这会影响你的判断。" 史蒂文•平克(Steven Pinker)是哈佛大学的一位心理学教授。 《青春年少》,达契尔·克特纳(Rushmore,Dacher Keltner) "它告诉我们要想集聚力量必须团结他人。" 所有的艺术,在法国社会理论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看来,都是社会等级的表现。从你欣赏的音乐到你贴在墙上的装饰都可见一斑。至今为止还很少有电影能像韦斯•安德森1998年的电影《青春年少》那样,富有想象力地解决了富人与穷人之间分层的问题。 影片设定在得克萨斯州休斯敦的一个预备学校"拉什莫尔学院",讲述了男孩 Max Fischer(詹森•舒瓦兹曼饰演),这位理发师之子和商业大亨Herman Blume(比尔•莫瑞饰演)之间的友谊故事。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位刚刚失去亲人的女教师(奥莉维亚•威廉姆斯饰演),并且用尽各种方法对其展开追求。随着这场持续的竞争不断展开,电影从隐藏在幕后的心理科学角度为我们揭示了一些社会等级和权利的原则问题。 首先——财富会引起一些不道德的、与社会脱节的行为——这在Blume儿子的生日晚会上有所展现。Blume的儿子和Max一起就读于拉什莫尔学院。这两个孩子在一堆礼物之间穿来穿去,两人最满意的都是一个石弓。而在附近,Blume的妻子正和一个年轻男子打情骂俏。Blume则远离喧嚣,往他并不干净的池塘里疲倦地投掷着高尔夫球。 这一场景捕捉到了最近一项研究所揭示的真谛,上层阶级往往会表现出冲动、冷淡的社会行为,包括误读他人的情感、喜欢诅咒、在比赛中撒谎从而获得奖项、破坏道路规则。 一些导航性的力量机构,比如预备学校,往往是下层社会个体压力的来源,会增加与压力相关的荷尔蒙素的水平。为了适应这种社会压力,来自下层社会的人们会试图与他人建立联系——这是阶级和权利的第二个原则。研究发现,来自下层社会的人们往往更懂得与人分享、与人合作,更能细心地照顾他人、团结他人,这也是他们在缺乏优势血统时提升个人能力的一种方式。基于这种细节,安德森将这一原则应用到了Max的社会偏爱行为:组建俱乐部。Max在每个富有创意的俱乐部中都是领队,包括养蜂人协会、功夫俱乐部以及天文俱乐部——所有这些令人激动、离奇古怪的活动都向我们揭示了一条深层次的原则:为了提升自身力量,我们必须团结他人。 达契尔•克特纳(Dacher Keltner)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一位心理学教授。 《变形博士》,苏·布莱克莫尔(Altered States,Sue Blackmore) "该影片提出了我们在现实中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 肯•罗素(Ken Russell)执导的电影《变形博士》将时间设定在20世纪70年代,影片里一些科学家会服用致幻药来进行科学研究。其中一位, John Lilly,将自己置于独立的实验箱内,在那里他觉得自己仿佛在绝对的科学里遨游,而这也导致了他出现绝对的情感丧失,总是会出现离奇的想象和幻觉。 影片的英雄是一位叫做Eddie的科学家(William Hurt饰演),他服用致幻药水来探索意识的其他境界以及我们对现实的注意力。有一次,他从自己的独立实验箱里冲了出来,变成了一个猿人——不过我对这种不切实际的想象倒是不大感兴趣。让我感兴趣的是这部电影是如何处理这种意识转换的。我们知道当服用了这种致幻药水以后,早期的幻觉是非常简单的、多彩的、充满几何图案的。出现隧道和漩涡的幻觉很普遍,这是灵魂出窍、接近死亡时要经历的。影片在将要结束之时出现了大量的隧道和漩涡,Eddie被它们吸走、淹没。尽管这些都是幻想的电影元素,但是漩涡却能让我们很好地感受到幻觉是什么。 Lilly试图理解现实的本质,这也是影片想要向我们展示的一面。我们所谓的现实到底是什么?你可能会说,我们所知道的,以及Eddie 在电影中所假想的是,存在一种物理现实,并且我们的大脑能够阐释它。那种幻觉并不真实。但是如果你把致幻药放在大多数人的头脑里,他们的经历会惊人地相似。 影片中还有一个非常有爱的场景, Eddie去参加墨西哥一个土著部落的仪式。他喝了一剂药水,进入了一个完全变形的世界,看到星星如溪流一般从他的体内倾泻而出。这些星星并不是真实的,因为没有白色的光闪现,但是大多数服用了同样药水的人都会看到一样的景象,因此,存在某种现实——一种人人共享的体验。 在意识研究中,我们一直在与"意识的难题"斗争。这是一种深奥的神秘现象——客观的大脑是如何产生主管的感受的?我们并不知晓。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我们在孩童时期就变成了二元论者——我们认为思想和大脑是分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样一个问题:大脑是怎样产生思想的。莫名其妙地,我们不得不将这两者看成同样的事。很多人都有这种幻觉的体验,宣称自己是非二元论者。我们在这部影片中并未得到答案,不过如果能找到答案的话想必应该是非常神奇的。 苏•布莱克莫尔是一位作家、演讲家以及普利茅斯大学的客座教授。 《第七封印》,苏珊·格林菲尔德(The Seventh Seal,Susan Greenfield) "这是一部有关人类心理——希望变得更好的影片。" 英格玛•伯格曼(Ingmar Bergman)执导的这部电影相当质朴、坚定,不同于当今的大部分影片。一位参加完十字军东征归来的骑士,回到自己的祖国瑞典,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瘟疫吞噬。而随后他自己也遭遇到死神的拜访,整个呈现的是面色苍白、身穿黑斗篷的形象。他和死神展开了一场棋场博弈,如果他赢了,就能够避开死神继续存活下去。 事实上,《第七封印》是一部黑白影片,拍摄于20世纪50年代,这正是像希腊悲剧那样保有持久吸引力的证据——它讲述了永恒的价值,人们的希望和恐惧。它并不依赖于当前的文化。它曾受到讽刺,最著名的当属英国喜剧六人团体——蒙提•派森(Monty Python)的《人生的意义》(The Meaning of Life)。在这部剧中,死神出现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晚餐桌上。这部剧非常有趣,但并没有贬低原作。在原作中,每个人生来就注定会死去。这与现在电影中皆大欢喜的结局恰好相反。 这部电影在生活在温柔、惬意时代的人看来有一种黑暗、虚无主义的感觉。其中有这样一个镜头,其中的一个角色——一位演员爬到树上,死神此时来临看到了这一幕。他问死神:"你是谁?"死神说他就是来找他的。男人说他现在没有时间,还要去演戏。死神说:"已经取消了,因为死亡已经到来。"是的,你所有的梦想和希望都会因为死亡而宣告无效。 我不清楚伯格曼是否一定在影片中阐释了什么特殊的心理学理论,不过他确实提及了上帝的沉默,这在很多人看来是正确的。我认为这部电影确实谈到了人类的心理学——人们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与众不同,认为可以摆脱一切不好的事情。 骑士开始告解,开始告诉神父他下一步想怎么走。当然了,这里的神父就是死神。你无法打败死神,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与死神对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希望自己不会得癌症,不会得心脏病,希望这些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我认为很多人都会有这种心理,而这部电影则会让你找到这种感觉。我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这部影片则以其高度透明、主观的本质让我更加欣赏当下的生活。 苏珊•格林菲尔德是一位科学家、作家、广播员,也是上议院的一名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