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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昨夜又东风四


  风小楼睡了。他是闭着眼睛睡的。老向导睡了。他是闭着眼睡在床上的。这家酒菜店恐怕只有一个人没有睡了。或说,只有一个人没有闭眼了。
  便是那个酒客。
  他是酒客,也是刀客。酒是拿来喝的,刀是拿来杀人的。酒任何人都能喝,只要有银子。刀任何人都能杀,只要有本事。
  有本事就能赚钱,有钱就能喝酒。他不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少,但他知道他免费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却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
  十年磨一刀,未有刃血。十年习一招,不曾杀人。
  他现在正在擦他的刀,宽三寸半,长两尺,刀身微弯,刀柄用青橙纱绸缠绕。他曾无数次擦过他的刀。却从来没有出鞘杀过人。
  他在沉默。他在想什么?
  刀还是以前的刀,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同。不同的是刀上附了杀气。一个真正的杀手的武器在杀人之前应该没有杀气。就像一个人如果想潜隐在黑暗中,手中就不该执有火炬。
  离三更还有半个时辰。他打开窗,伸手接了一捧雪,敷在脸上,眼上。雪化了,有水从眼角,从脸颊流下。他自已知道,这不单是冰水,还有泪水。但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泪水流下。是为了这把从未出鞘的刀么?还是为十年寒暑枯燥练习的一招?
  杀手不该有眼泪。眼泪杀不死人,相反会害死人。特别是女人的眼泪。
  三更。夜黑。有风。
  他,消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他,出现在风小楼的房间里。
  他想应该叫醒他。于是,他"喂"了一声。声音不大,刚够叫得醒人。
  风小楼醒了。
  他不该在这时候醒。一觉醒来,能睁开眼是最好的,但一觉醒来,一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刀,那是最不好的,特别那把刀还是别人的刀,那把别人的刀还握在别人的手中。
  风小楼醒了,也笑了。
  风小楼笑着道:"你刚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你却叫醒了我。你能肯定你现在还能杀得了我么?"
  "不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叫醒我?"
  "因为我想和你比一次。十年习得的一招,不能杀一个睡着的人。"
  "你应该学两招。一招杀人,一招逃命。"
  "我学的招数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逃命。我的两条腿天生就是为了追命的,不是为了逃命的。"
  风小楼笑了,道:"在我们对决之前,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在我们对决之前,我没有名字。"
  "好,看来你是想借此一战,声名远扬。"
  "能打败风小楼,足以一举成名了。"
  "那还等什么。拔出你的刀吧!"风小楼左手悄悄背在身后。
  他的手臂是直的,他的刀是弯的。他的手臂握着那把刀,就像关公手中握着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刀锋杀气毕露,锐不可挡。
  谁都不可否认,他的这一刀,足可以摧毁他眼前的一切,包括敌人。只要这一刀出手,他面前的一切将会摧枯拉朽般的瘫塌。
  这一刀,是毁灭的力量。
  风小楼心中一惊,想起另一个人来。其实,在对决前想起别人来是大忌讳,风小楼知道,但他还是想起了另一个人——三千溺水一刀断,金刀门上任门主金断水。他只见过金断水的刀在没有出手前,有这样的震慑力。
  他的刀,出手了。
  他的手,出招了。
  俩个人,像是影子一般。看不清刀是谁的刀,手是谁的手。刀手相搏,人影闪动。
  刀放下了,手停下了。
  刀在滴血,手在滴血。刀上的血是风小楼的血,手上的血也是风小楼的血。风小楼的右臂肩胛有一处一寸左右长的浅浅的口子。
  他愣住了,他不相信。他愣住了,是因为他动不了了,他动不了,是因为他被风小楼点了穴。他不相信,是因为风小楼竟也受了伤。
  风小楼笑着道:"现在,你可以说你的名字了吧!"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说风小楼的点穴功夫有如神来之笔。‘凌风一指流云散’,凌风步法加上凌风指法,试问谁能躲得开?"他答非所问。
  风小楼道:"我不喜欢我的敌人老是在我面前动手动脚,让他们安静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点穴。在江湖上,我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好自己的命,而保命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敌人不能动。特别是面对杀手这一行业的人。对了,你是杀手吗?"
  "我叫欧阳三少。"他又答非所问。
  欧阳三少之所以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输了,至少他没流血,而风小楼流血了。还有一个原因:他可能是最后一次向别人说出他的名字来了,现在如果不说,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嘴还能动外,什么都不能动了。歪念也不能动了,况且他从来就没有歪念。如果风小楼现在要杀他,易如反掌。
  欧阳三少一直不明白,韩将军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杀得了风小楼,却为什么还要派他来做这件事。他这一来,反而会引志起风小楼的警惕,以后更难得找机会了。
  "你的刀上应该淬上见血封喉的毒。"风小楼看了他一眼说道。
  欧阳三少没有说话。
  风小楼问道:"你在想什么?"
  欧阳三少回道:"在想我还没想明白的问题。"
  风小楼道:"你是在想,为什么会是你来,对吧?"
  欧阳三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一句话似乎默认了风小楼的猜测。
  风小楼道:"因为我知道谁要杀我。因为我知道谁才会有这样的计谋。你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至到最后,会派一个没有杀伤力的人。你的势力,派在第一个,也是理所当然的。"
  欧阳三少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没什么,我从进了将军府时起,命便是将军的,我随时准备为将军牺牲。"
  "第一个和最后一人都是我的强硬对头。如果第一个人能杀得了我,后招就用不上了。如果第一个人杀不了我,还有最后一招。最后一招并不是最后一人。我认为的最后一人只不过是倒数第二人。最后一人比你还要强。他想得真周到,先给我一个下马威,然后逐渐派一些力量弱的人来。等到我认为他黔驴技穷的时候,等到我得意忘形的时候,给我致命的一击。不愧是带兵行军的名将,对手的的心思揣摩得都如此清晰透彻,倒也难为他了。"说到最后,风小楼竟微微有些惋惜的语气,好像真的替那个要杀他的担心。
  "你这个人真不知好歹,别人处心积虑的要害你的命,你却在这里为他担心,你这不是嫌命长了么。如果命长了,本姑娘为你削去一截可好?"说话的是一位紫衣女子,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酒店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风小楼房间的。但欧阳三少和风小楼至少都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她是从窗子上跳进来的,她不是推门走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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