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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缘第二章初见


  第二章 初见 2
  汪青山和胡慧娴在地里讨论果树管理和讲价钱时,苗圃上面的树荫里有一双眼睛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自从那天村里老年协会的人们走了以后,刘老六家就炸了窝。他的宝贝儿子刘镇江明白了那么多人到他家来的原因,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叫都不开门,孩子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重量,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面对天天一起疯耍的小伙伴,更怕同学们知道会嘲弄他。小伙子扑在床上呜呜地哭,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感到空前的惶恐与无助。
  心情沉重的卢玉芬做好晚饭,喊刘老六吃饭,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按遥控器的老六黑着个脸,哼都不哼一声,依然在按手里的遥控器。卢玉芬急了,过来一把夺过遥控器:"咋的了?要做啥子嘛,做好饭喊你还做起鬼样子,是不是要我做个神龛把你供起?究竟是聋了还是瞎了?"
  刘老六飞快的从妻子手里抢过遥控器,大声吼道:"我就是瞎了,找了个无情无义的人!你把我背到山上甩了,好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过逍遥日子。你啥子意思嘛,我妈有病,住院花了些钱,你就一天到黑摔摔打打黑风秋脸的,假如你家娘屋头的嫂嫂和兄弟媳妇对你的妈老汉也是这样子,你心头过得不?"刘老六越说越冲动:"要不要我把镇江的家公家婆接来看看?把你的嫂嫂和兄弟媳妇也一起请来,让他们评评理,说说看你这样做像话不,如果他们都说你做得对,我刘老六就认了,绝不连累你,和我妈一起过。"
  见平日里对自己顺从呵护的丈夫敢于这样冲撞自己,卢玉芬在平常间养成的骄横劲冲上来,圆睁杏眼,指着丈夫说:"有屁儿劲的就去请,一帮老不死的来就把你吓成那样,我做啥不对的了?拿出证据来!你要和你妈过?好啊,你当我怕你是不得?当初是哪个请起李家大媒婆三天两头跑我家去说亲?要不是我妈老汉看你心诚,对我好说歹劝,哪个稀罕进你刘家的门?你不是要分开吗?拿出分开的方案来,我眼睛都不得眨一下,马上签字同意!"
  刘老六见老婆这样蛮横,在心头憋了好久的火一下子就冒上来,把遥控器狠狠的朝沙发上一摔:"好!分就分,我倒要看看哪个怕哪个!我就不相信离了你红萝卜就办不成宴席!"
  在家里向来要站上风的卢玉芬哪里听得这些,禁不住勃然大怒:"好得很!这可是你刘老六说的,你当年请了好多人吹吹打打把我接进你家,现在也要请那么多的人把我送回娘家去,我只要儿子,啥子都不带,气都不得抖一口就走出你刘家的门!"
  突然,他们的宝贝儿子刘镇江从里屋冲出来,小脸胀得通红,对着老六两口子吼道:"你们要离婚是不是?好,你们随便去,我哪一个都不跟,以后我和我奶奶一起过,你们把奶奶的土地划出来,我不读书了,去做田地管树子,在家里照管奶奶。种不好地不够吃饭就去街上跟别人家打短工挣钱,跟奶奶治病,养活奶奶。"
  说到这里,小伙子哭了:"我不在家你们做了哪些对我奶奶不好的事?让那么多爷爷奶奶来我家,还有我的同学和朋友也来我家。二天我没有脸和他们一起读书一起耍了。爸、妈,你们好伟大啊,张奶奶都跟你们鞠躬感谢,妈,你穿那么漂亮的衣服为啥还要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假如我家大舅母幺舅母也和你对我奶奶一样对我的外公外婆,你心里好受不?你们是不是想我长大了也去做一副软滑竿抬你们?"
  刘镇江昂着头一边哭一边说,两行泪水一直流过下巴,消失在上衣里。身子不断的在颤抖,两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刘老六先前和老婆吵嘴是一句赶一句的闹,知道一些话是不会当真的。现在听到平日里只知道顽皮的儿子像大人一样说话,他真是紧张害怕起来,汗水不停的往外冒,狠狠瞪了蜷缩在沙发里的老婆一眼:"镇江啊,是我错了,你千万不要说分家的事,给爸一次改正的机会吧,如果以后我不好好孝敬你奶奶,不让全村的老人都羡慕你奶奶有福气,等天上打炸雷的时候我就举起钢筋到外头去站起,让雷神爷把我这个忤逆子炸死算了。"
  小小年纪的刘镇江明白解决事情的关键是他的母亲,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紧紧盯着卢玉芬问道:"妈,我要你表态,你说。"
  卢玉芬也被儿子的一番话镇住了,她在心里快速的盘算,她和丈夫果真因为老人而分开,自己会被村里人的口水淹死,连她的父母亲也会因此没脸见人,不骂得她三佛出世才怪,还有自己怎么去面对娘家的嫂嫂和兄弟媳妇。再说像刘老六这样能干体贴的男人不是随便就找得到的,儿子的脾气她知道,惹毛了牛劲一上来说啥就是啥,这样真算白养他十多年了。
  她心头的悔意在一点点的滋生,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做得过分,在道理上矮了三分,她想先服个软把这一关过了再说。权衡清楚利弊后,卢玉芬的态度来了个急转弯,对儿子说道:"主要是妈的错,妈太自私了,江儿,你说得对,我也有爸妈啊,你放心读书,我们一定好好对你奶奶,一定让你在同学和伙伴些面前抬得起头。"
  从那天以后,卢玉芬收敛了许多。虽然心里还是不大情愿,但是对老人也问候也照顾。
  农村里许多三代同堂的家庭中,儿媳妇就是家庭和睦与别扭的关键因素。卢玉芬一转变,刘老六家的气氛就换了天地,老人也不常常闷在卧房里不出来,在和睦的气氛里老人的病情也渐渐好转,在外面逢人就夸儿媳妇孝顺。
  邻居们有意把老人夸奖儿媳的话带到卢玉芬耳朵头,卢玉芬也真就有了悔意,对老人一天天真心的好起来。
  刘镇江也一下长成大人一样,家务事抢着做,每天做完作业就陪着奶奶说话,把奶奶扶到客厅看电视,不大出去疯跑了,老师也夸他学习大有长进。
  刘老六两口子喜在心里,商量在下个月儿子过生日的那天一定要把他的同学和朋友请来,在院子里好好乐一天,他们希望儿子心灵上的伤口尽快愈合,尽量少留下痕迹。
  过了几天,高樱枝的母亲林青莲去姐姐家耍,看见姐姐林青蓉一副得意的样子,就阴阳怪气地说:"想不到啊,我家姐姐老了还长本事了呢,还当着那么多人有鼻子有眼睛的讲故事教育人。你们老年协会真是藏龙卧虎啊,村上头痛的事情让你们办得漂漂亮亮,我家老头子都快没脸出门见人了。"
  樱枝的二姨妈受不了妹妹的挖苦,忘记了当初对汪青山许下的诺言,为自己开脱道:"我们咋有那脑壳啊,是汪青山……"
  林青莲如获至宝,特意在路上碰到刘老六,先是假意关心老六母亲的病情,然后话锋一转:"老六啊,别怪老年协会的老糊涂些,他们哪有那样的脑筋啊,这些整人的高招只有大学生才想得出来的。其实村上正在考虑一个完全的办法帮你家解决问题呢,哪个晓得半路上出了这事,本来芝麻大点小事,用不着敲锣打鼓闹得家家户户都晓得,叫你们一家子难看,要好烂心肠的人才想得起这样剐毒的主意,我家人些听到说他们在你家那样子闹,心头过不得,我家老头子半夜三更都还在叹气。"
  刘老六是个明白人,晓得主任夫人的真实用心,也不予以揭穿,还是陪了个笑脸说:"表嫂,劳烦你们一家人费心,我家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你和老表哪天有空请到我家来耍。"
  林青莲码不实在自己的目的达到没有,也笑着说道:"我们早就准备要去的,表婶有病我们一直就想去看望的,只是你家老表村上的事情太多,一直没得空去。"
  望着下面不远处的苗圃,老六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对汪青山既感激又有点不满,感激汪青山用这个办法使他的一家其乐融融,帮他搬走心上的大石头。怨的是汪青山出的这主意太狠了点,给他儿子心上留下不易抹去的阴影。
  汪青山被迫卖树苗他在上面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没有办法啊,天这么干,密密麻麻的树苗根扎得浅,吸不住地下深处的水分,需水量大得很。想到天干,老六马上去这个地边打开他家的水池盖子,春天时候用了些,平时打药用点,前些日子下雨又接了些,里面还有大半池子水,如果今年这山沟里不发水,他家这块地下半年要用的水就指望这些水了。
  老六在树下坐了一会,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掂量了一阵,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回家去用大背篼装起自家的水管,对儿子说:"镇江,去把李驰宇家白色那根水管借来,我们一起去抽水。"
  等到把自己家水池的水开始抽到汪青山家水池后,刘老六和儿子一起并排坐在树荫里,他看着儿子,非常郑重地说;"江儿,那天老年协会的爷爷奶奶到我家来是为了我家好,你想,这事本来就是我和你妈做得不对,他们不但没有责怪过我们,还给你奶奶买了好多补品,你不要怪他们啊。他们走以后,我们是家比以前和睦多了。事情过了就算了,你不要在心头觉得矮别人一截,应该在心里感谢爷爷奶奶们的好意。"说到这里,老六突然改变了话题,问儿子道:"江儿,你说,你青山哥好不好?"
  刘镇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家青山哥当然好,我们做不起的题去问他,哪里碰到都要讲嘞,同学们都说他是我们的校外老师,心里头对他感激着呢。我们到他家去问问题,幺姑嬢每次都还要拿出好吃的来请我们吃,爸,抽水给青山哥家我高兴,也不会跟我妈说的,她的脾气我晓得。"
  "好儿子,"刘老六伸手摸了一下刘镇江的头:"现在的社会复杂,你要慢慢学会看清人的好歹,以后长大了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说青山哥的坏话,千万不要相信。"
  汪青山和胡慧娴隔了一段距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汪永健把胡慧娴的摩托车骑回来,两个不熟悉的青年人在一起,气氛有些尴尬。汪青山眼睛看着电视屏幕,脑子里却老是回响着胡慧娴甜美的歌声。
  这佛偈子他小时候也常常听奶奶和妈妈唱,当时虽然不大听得明白歌里的意思,但是那款款的述说,优美的曲调总让他陶醉。
  等他长大了,读高中、读大学,在城里挣那刚刚够糊口的工资,要想在那里安家是何等的艰难!为了能让儿子成为真正的城里人,汪青山父母节衣缩食,压力一天天加重。母亲虽然在农历初一、十五照例按时跟菩萨上香,一遍遍重复那虔诚祈祷的话语,但是吟唱佛偈子的声音却日渐稀少。
  看见汪青山和一个漂亮姑娘从不远处走过,坐在向家大核桃树下东张西望的李媒婆凭着职业敏感,意识到有点新情况。
  她在心里冷笑:哼,原来是这样子啊,已经有人了就明说,害得老娘白高兴了一场。汪家胆子真不小呢,胆敢戏耍高主任家。老娘倒要去仔细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女娃子,长得那么好看还会看得上这穷得叮当乱响嘞汪家?
  李大媒婆既不甘心又十分好奇,假装借尖嘴钳到了汪青山家,站在堂屋门口不停拿眼睛瞟胡慧娴,隔一会还钳子来,说几句闲话就走了,没过几分钟又来叫汪青山帮她讲解农药说明书,注意力却一直在胡慧娴那里。
  胡慧娴在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风平浪静,偶尔拿眼睛看有些尴尬的汪青山。
  等李大媒婆第三次离开,汪青山看了一眼胡慧娴的脚,快速去楼上换了件衣服,提了一架渔网,把母亲的凉鞋提过来,对胡慧娴说:"难得等他们还摩托车来,走,跟我一起下河网鱼,你帮我提鱼,要不了多久就回来。"
  "网鱼?"胡慧娴两眼放光,这事她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一直觉得这活很有意思很好玩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亲历,今天终于逮住,毫不犹豫地说:"好啊,等我和家里头说声,免得他们心焦。"
  汪青山把渔网放在塑料桶里,和母亲说明去向,刘建苹笑着嘱咐儿子:"好,河边凉快,拿把伞去,过河时照顾着人家。"
  他们刚到河边,走在前头的胡慧娴看见一条菜花蛇懒洋洋地横卧在路上,吓得尖叫一声,一下子就绕到汪青山身后。
  汪青山在地上捡了根锄把般粗细的梨树枝,把那懒蛇挑起来,送到身边河堤下的杂草丛中,口中自言自语般对那蛇说道:"大白天路上睡瞌睡,被踩到都不晓得,你受伤了,把人也吓着了,阴凉安全的地方去吧。"
  心里还在砰砰乱跳的胡慧娴在一旁试探着问:"你咋不打死它?"
  "那也是一条命喃,它也有生存权。"汪青山随口回答。
  胡慧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美丽的大眼睛悄悄看了汪青山一眼。
  流沙河今年已经涨了几次水,河底的垃圾被大水冲走,河边的石头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一些不知名的半水生植物赶快长出来,叶子在上面拼命吸收阳光,长长的根须使劲往沙里扎直达透水层以满足枝叶的蒸发需求,身体的各处部件都在为更好地生存繁衍而齐心协力。
  河里没有了垃圾,水质变好,大渡河里的鱼儿们顺流而上,享受这营养丰富水温惬意的环境。
  汪青山一把网甩下去,胡慧娴就紧张地看网里的动静,等到鱼网收拢,看见里面白晃晃的鱼在网里挣扎她就高兴地跑过来,认真地学着汪青山的办法把挂在网眼上的鱼取下来。心里想:网鱼当真有意思呢,好好网吧,我不怕难得提,今天耽搁了半天时间也值得,这人还有两把刷子呢。
  两人很少说话,顺着河边朝上网,到了前域乡正在修建的防洪大坝外面已经收获不小了。汪青山在河边沙地里刨了一个大坑,不一会就积了清汪汪一坑水,他马上把桶里奄奄一息的鱼倒在里面,在河边大柳树下找了一片荫凉干净地方,对胡慧娴说:"你就在这里歇会儿,躲躲太阳,我去去就来。"说完就朝人户密集的那边去了。
  过一会儿他买了些饼干和两瓶矿泉水回来,胡慧娴才感觉到真的有些饿了,大大方方地从汪青山手里接过来就吃,两人边吃边说些闲话。
  他们正说着话,从人家户那边走来一位七十开外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端了个缺了口的塑料盆子来在河边清洗衣服,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已经穿了不少年。
  胡慧娴看见老人蹲着清洗衣服吃力,放下食物跑过去对老人说:"奶奶,您去那边树底下荫到,等我来给你清。"没等老人家反应过来,她接过衣服就开始清洗。
  汪青山过去把老人的手牵着说:"奶奶,太阳大,你来树子底下坐起歇口气,不晓得你还咬得动这饼干不。"
  老人嘘了一口气,满是皱纹的脸绽开一点笑意说:"小伙子,你们是好人,我的牙齿上下没得对手,咬不动饼干了。"
  汪青山把石头打整干净,请老人家坐下,问道:"奶奶,您老人家高寿了?"
  "唉,高寿说不上,今年虚岁七十六了,上辈子造了孽,遭了报应,现在就剩我孤老婆子,混吃等死的命。"
  汪青山的心里紧了一下,不知道咋安慰老人家,急忙把话题扯到暖心方面去:"奶奶,我听说政府在唐家坝修建敬老院,快要修好了,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去那里养老。"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旋即低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晓得我还熬得拢那天不。"
  "很快就修好嘞,奶奶,我看你身体硬梆,还有好日子在后头。"汪青山赶紧宽慰老人。
  老人家不说话,落寞的眼神看着远方的村庄和果树林发呆,汪青山也找不到恰当的话题,低头用小棍子在沙地上写"老"字,写好用棍子擦掉,又写又擦掉。
  胡慧娴把衣服清完交到老人手里,老奶奶一连声的感谢着,颤巍巍地准备离开。
  汪青山快速把刚才装饼干的塑料袋翻了一面,抖了几下,去水坑里舀了些鱼,还特意挑了几条大的装进去,赶上去递给老人,说道:"老人家,我们网得多,吃不完,你别嫌弃,拿去吧。"
  老人再次感到意外,推辞道:"我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得,要不得。"
  汪青山不由分说把袋子挂在老人家的手指上:"奶奶,这鱼又不是买来的,河里头多得很,过会我又网就是,二天我网鱼给您送来。"
  胡慧娴在旁边不说话,趁汪青山还没有回来坐下,伸手悄悄把石头上的粗沙子轻轻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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