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四季变化很明显,单看庄稼的长势就可以判断到了什么季节,随处可见的果树已经褪尽了花朵结上了沉甸甸的果实,玉米已经吐出红色的茸须,豆夹也已经鼓了起来,一切都显露着丰收的迹象。 夏末秋初,工农兵大学生的招生消息终于下来了,知青们纷纷跑到大队打听消息,大队只说了让他们回去听信,从不多解释什么,弄得知青们心里一直没底。 知青们太需要这样的机会了,每个人都想借这个机会离开这个曾经让他们满怀期待的地方,他们不想让自己的青春被这里的贫穷和落后一点点浸蚀掉,他们很喜欢农村,但他们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尽管这里有城市里极其缺乏的清洁的空气河流和没有污染的粮食。 胡庆泰是一天晚上走进知青点的,同时手里拿着一张红头文件,知青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大家都坐下吧。都站起来干什么呀。"胡庆泰首先坐在了炕沿上。 "上大学的名额和名单批下来了,你们都等急了吧。" 胡庆泰说完故意停下来摸出烟袋锅点上一锅烟,嗒嗒地抽了两口才继续说到。 "这次招生给了我们一个名额,经过大家的推荐、队里讨论和上面批准,我们准备推荐石青山上大学,我今天特地来就是通报一下这件事,小石呀,你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了,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厚望呀。" 石青山一下子楞在原地,他压根就没想过上大学的事,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至少他现在压根就没想离开农村。其他人都失望地坐到炕沿上,虽然很想骂人,但当着胡庆泰的面又都不敢胡乱说话,因为还有机会,他们不能自毁前程。 "队长,这个不合适,我没想上大学,我更没想过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很好,我也想留下来,再说我是点长,不能有这个优待的,队长您还是推荐别人吧。" "这个。 ……小石呀,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这是队里集体讨论定的,上面已经批了,你要是不去名额就只能给别人了,你再好好想想。" 不等胡庆泰说完,石青山急忙说:"队长,我先谢谢您对我的厚爱,我真的没想上什么大学,也没准备,还是让别人去吧。" 胡庆泰认真地盯着石青山看了一会问到。 "你真的决定了?你真的想放弃这个机会?" 石青山坚定地点了点头。 胡庆泰不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想回城?你真的想留下来?" 石青山再次坚定而迅速地点着头。 "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队长,您换别人吧。" "那好吧,我们再研究一下。" 说完,胡庆泰转身离开了知青点,这一刻,他对石青山的印象更加深刻了,他好象一下子更深刻地了解了石青山,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将来一定有出息,他要是真留在农村,或许真的会大有作为呢。 推荐上大学的事暂时搁置了,虽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被推荐上大学,但又都觉得这次机会是那么小,想想无望也就没人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可是,程红出事了,是王春梅悄悄告诉石青山的,说她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了,吃啥吐啥,让她去卫生所也不去,这两天吵着要回家,怎么劝也不听。 石青山急忙去问张明,张明才小声地说可能是怀孕了,气得石青山狠狠地打了张明一拳,骂他没脑子。 张明有些委屈地哀求着,"你打我有什么用呀,快帮我想办法吧,这要是传出去,我和她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石青山虽然生气,但也不能不管,"你小子还算有良心,还敢于承认。多长时间了?" "我也不想承认,可纸包不住火,队长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查呀,到那时弄得沸沸扬扬的,不但要被社员大会批斗,而且还会被戴上生活作风不好的大帽子,我可承受不起。" "你还知道呀,早干嘛去了?" "她这样多长时间了?" "这几天她反应最厉害。" "我问你们办那事多长时间了?" "没几次。" "最近一次是多久?" "十天前吧,那天割玉米的时候。" "你们可真行,也不嫌硌得慌。" 石青山忍不住想笑。 "你还笑,快帮我想办法呀?我不想传出去。" 张明急得直跺脚。 "那趁别人不知道,你陪她回趟城吧,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回家?我爸妈得把我骂死,程红的爸妈还不把我打死,我不敢回去,再说了,我回去你让我咋和她爸妈说?" "那咋办?你总不能让程红把孩子生下来吧?一个姑娘没结婚先有孩子,那一辈子不就完了吗?" "要不找个土办法把孩子弄掉吧。" "那可是你的骨肉,也是一条生命,你真忍心?" "那咋办呀?不弄掉那我和程红的一辈子就全毁了。" "土办法可不能瞎弄,那会出问题的。" 张明一时急得直搓手,在地上直转圈。 "对了,咱去问问李大娘。趁早,快走。" 李大娘刚好在家,听说程红怀孕了,狠狠地瞪了张明一眼,语气有些埋怨。 "你们干什么不好?非得干出这样的事。你就图一时的快活,麻烦来了吧?把人家好好的大闺女弄成这样,你就捉吧。" 李大娘说完,立即起身来到了知青点,程红躺在炕上,身体虚弱得无精打彩。 李大娘伸手摸了摸程红的手腕,心疼得不得了,转过身用手直点张明的脑袋,张明有些害怕地退缩着。 李大娘拉着张明的手走到外屋。 "孩子是你的?" "嗯。"张明的声音很小。 "把腰挺直了,老爷们做了就要担当,你敢承认说明你还算有良心。" "大娘,您就别骂我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和程红记您一辈子好。" "嗨,你们怎么那么不小心?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张明用眼睛看石青山,石青山给了他一个后背,他嗫嘘着说:"我们想把孩子做掉。可不知道怎么办。" "作孽呀。"李大娘小声埋怨了一句,但转念一想,事已经做下了,留下孩子会引来更多的波折,面对人们的冷眼和嘲笑,两个孩子是承受不起的,除了把孩子做掉还能咋办,光埋怨也没用。 "你们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嗯。大娘,你就帮帮我们吧。" "那好吧,你让她去我家住几天,就说生病了,我用土办法试试。" "太谢谢大娘了,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爹娘。" "我不听这个,可怜的是程红,你这辈子必须对她负责任。" 张明郑重地发誓,"我这辈子非程红不娶。" "这还差不多,你明天把程红送我家去。" 第二天,王春梅帮着把程红扶着送到了李大娘家,李大娘帮着把孩子打掉后,又给炖了一只鸡,很快帮程红恢复了身体。 程红离开李大娘家的时候,感激得直流眼泪,跪在炕上给李大娘磕了一个头,李大娘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心疼得不行。 "以后可要加小心了,女人的身子不能这么折腾的,容易影响生育的。" "嗯,您放心吧,我现在就想张明能一辈子对我好。" 李大娘冲张明说:"你听到了吧,人家为了你糟踏着身体,你这一辈子可要对人家负责任。" "大娘,程红,你们放心,我肯定会负责任。" "这还差不多,你们都要好好的,大娘我看不得你们受罪。" 程红流着眼泪回了知青点,大家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 胡庆泰再次来到知青点是一个月以后了,进了知青点他首先看了一眼石青山,石青山冲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胡庆泰一屁股坐在炕沿上,知青们照例直直地站着等他开口。 "首先,我得表扬小石,他主动放弃了这次上大学的机会,你们要向他学习,这次没机会的也不要自暴自弃,以后还有机会。" 胡庆泰说完又停下来点了一锅烟,抽了两口继续说到。 "经过队里的再次研究,我们重新推荐的人是李海洋,李海洋来这三年时间表现虽不是很突出,但各方面表现很不错,尤其和石青山一起为村里选取新种子的事操心出力,家里又没有历史问题,上面也批准了,小李呀,好好准备一下,但也要按时出工。"说完,胡庆泰冲大家摆了一下手就走出了知青点。 张宇轻轻地打了李海洋一拳,把李海洋从惊讶中打回了现实。 "你小子行呀,记着请客啊。" "啊,行,肯定请,这是真的吗?" "你装什么装呀,快说什么时候请客?"孟菲附和着。 李海洋径直走向石青山,一把抓住石青山的手。 "谢谢你把机会给了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别这么说,是你自己的表现赢得了这个机会,和我没关系的,祝贺你。" 其他人虽都有些失望,但也都礼貌性地表示了祝贺。 知青点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王强和韩阳依旧沉默外,别的人疯打闹的少了,发牢骚的少了,似乎都在暗自较着劲,都在为争取下次机会而努力表现得好一点。 整个秋收的时间里,知青们都特别卖力气,除了张宇、李东、韩阳依旧外,别的人都在互相较着劲,胡庆泰虽然觉得这样不利于知青团结,但也乐得省心。 临近冬天,李海洋从省里回来了,为每个人都买了礼物,尤其特殊给石青山买了一副毛线手套和一个线围脖。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海洋拉开门进到屋里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是他回来,张宇一下子从炕上蹦下地,一把接过旅行袋,回头冲大家喊:"快看谁回来啦,大学生回来了。" 所有人都一下子围了过来,互相问候着,纷纷打听着和大学有关的消息。趁大家说话的时间,李东和韩阳把旅行包打开,大家一下子又围拢过来,张宇问:"海洋,哪样礼物是给我和孟菲的?" 李海洋急忙喊:"都别急,都有份,我天天想你们,每人都特意买了礼物。"他边喊边分开人群挤到旅行包边。 李海洋给男的每人买了一只钢笔,为女的每人买了一条纱巾,钢笔是普通的英雄钢笔,好买,纱巾却是俏货,他跑遍了省里的大小商场,最后在一家小商品批发部才买到,他把礼物发给了个人,然后把买的糖果一起撒在炕上,大家一哄而上抢起了糖果。 李海洋从包里取出一副手套和一个围脖,径直走向站在一边的石青山。 "点长,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手套你戴,围脖给王春梅,是你给的我这个机会,我永远忘不了。" "又来了你,这是你自己争取的,和我没关系噢,你给王春梅的礼物你自己给她吧,让我转个什么劲呀。" "点长,还这么崩着哪,她的礼物还就得你送,我送算怎么回事。" 王春梅适时走了过来,实际上是她听到石青山不愿意亲手把围脖给她故意走过来的。 "还特意给我买礼物啦?买的啥?"她故意问。 "当然买啦,你找点长要吧。"说完故意转身离开。 "我的礼物在哪?" "噢,给你,说明一下,是李海洋买给你的,我转交。" 王春梅一赌气抓过围脖,虽然很生气石青山的态度,但她很矜持地装作没事人似的去炕上抓了几块糖,又慢慢地走回了西屋。 晚上,大家凑份子做了几个菜,李海洋从市里带回一瓶白酒,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这样欢乐的夜晚已经有近一年没有过了,几年同甘共苦形成的友谊让他们对李海洋只有祝福和祝愿,没有任何嫉妒和不快,每个人从心里为李海洋高兴,更为知青的未来而祈祷。(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