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苍白的歌声


  "阿姨,点一首歌吧,点一首歌吧!"声音细若游丝,如果不是抬头与凑到跟前的小姑娘的目光相遇,在这个人声嘈杂的大排档里,这种音量很快就会被吆喝声、锅盆瓢碗的撞击声淹没。
  "歌童!"一个从"花童"演绎而来的名字那么自然地出现在脑海里。记者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肩上斜背一把吉他的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不知是害羞还是被不远处的灶火映得红红的,头上扎着一漂亮的蝴蝶结。也许被我打量得不好意思,又没有点歌的意思,小姑娘转身要走。
  我让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她赶紧重复着刚才的话:"阿姨点一首歌吧,三块钱一首,你要点两首,我只收你五块钱。"问她为什么,她低头用手捻着衣角说:"你没有赶我走,还让我坐下来……"后面的话已听不清,但那眼里分明闪着泪花。我拿出钱放在桌子上,对她说:"钱是给你的,我不要你唱歌。你坐下来聊一会。"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坐在我的对面,打开了话匣子。
  "我是安徽人,来到这里做唱歌的生意有一个月了。对了,我姓田,你就叫我田甜吧。"说到这里,小姑娘顽皮地歪头冲我一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一同来的有三个小伙伴,她们正在那儿拉生意呢。"顺着田甜的手指,记者看到真的有两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女孩子正不停地穿梭于客人间,一会儿背冲着这边,一会儿脸又朝着这边,在不停地向就餐的客人说着不外乎"叔叔阿姨点一首歌吧"一类的话。看得出,她们一直没有做到生意。
  "我家里有爸爸、妈妈,一个哥哥,一个弟弟。爸爸妈妈在家种地,哥哥上高中了,弟弟在读小学。本来今年我该读初一了,哥哥考上了重点高中,还要住校。家里穷,没有钱缴学费,妈妈就让我出来做事挣钱让哥哥读书。"田甜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低着头抚摸着抱在胸前的吉他,吉他有些破旧,上面紫红色的漆已斑痕点点。
  桌子上摆着一张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写成的"点歌单",上面有《干杯朋友》、《梁祝》、《杜十娘》等歌目,最让人说不上滋味的是在"点歌单"三个字下面有一行同样稚气十足的美术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见我盯着那几个美术字看,田甜得意地说:"这几个字是我自己写的,好看吧?"
  "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看人家写,我也写了。"田甜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我出来有一个多月了,我们三个人住在一家私人开的旅馆里,一人一天五块钱。吃饭呀,自己烧,一人两天轮换着。一般都是青菜豆腐,有时挣到钱了,也改善一下,买一点鸡杂什么的回来炒炒。什么营养不营养的,吃饱了不饿就好。我要攒钱寄给哥哥上学呢。
  "收入嘛,有时一天最多这个数。"田甜用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表情,在桌子下面向我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有时就惨了,一整天一支歌也唱不出去。也有好心人给了钱不用唱的,不过,这样我总觉得欠人家的,我又不是要饭的,我是凭自己的技术挣钱。也有的听了我的歌又不给钱,还说难听的话侮辱人。每当这时,我就特别想家,想妈妈,想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想着想着就流泪……"
  小姑娘真的流泪了,那抽抽答答的声音和用手背左一下右一下擦泪的动作,表明她还是个需要爸爸妈妈呵护的孩子,"我想过了,我在这儿最多一年,一年后挣够了我哥哥的学费我肯定要回去上学。你是说如果我妈妈不同意?那我就跟她闹,直到她同意为止。本来嘛,供我哥哥上学他们也有责任,不能光靠牺牲我一个人。
  "你不知道吧?我在学校还是学习委员呢,连当了四年了,比王小娜还多当了一年。王小娜你不知道是谁吧?是我的同学,她爸爸是学校校长,其实她学习并不怎么样,同学们都说老师是看她爸爸的面子,才让她做班长的。"
  说起学校里的事,田甜显然来了精神,脸上的泪痕没干,就开心地笑起来。真的不忍心打断她的话,不忍心把她从无忧的、快乐的时光里拉出来。我细细地端详着她,好像还描了眉,涂了口红!她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啊,这些原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东西,过早地进入了她的生活。失去了的童年快乐,还能再找回来吗?
  不远处,传来一阵童音十足的歌声,是田甜的另一个伙伴在为客人演唱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港台歌曲,还学着歌星的样子扭着单薄的身体。田甜不安地向那边张望着,有些坐不下去了,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钱,又不好意思开口拿走。我示意她把钱收起来,她动作之麻利让我吃惊。钱已装进了口袋,似乎再没坐下去与我聊的必要,她马上站起来与我告辞了,匆忙得几乎没说一声再见。
  不管这小姑娘的话是真是假,有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她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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