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曾经在《会饮篇》里说:从前人类是天性同体的,上帝把他们分成了两半,从那时起,这两半就开始在世界上游荡,相互寻找。爱情,是我们对自己失去的另外一半的寻觅与渴望。———题记 南方小镇的天空,透明而清澈,天遥远地像梦幻一般,在偶然飘过的白色云朵里,绚烂出满满的蓝色。风中飘荡着一种缠绵的情绪,散发着泥土与花朵的清香。 路边的樱花树开满洁白干净而柔软的花,像雪花般不忍心触碰,风过处,随风而落,别有一番韵味。 南方的小镇,弥漫在一种泥土与青草混合的空气中,让人沉沦。一座经历风雨沧桑的古老小镇,历史的声音却在那里浅唱低吟。 站在远处就可看见一长排由许多圆木支撑在江边参差不齐的岩石上的吊脚楼。吊脚楼一般都用当地盛产的优质木材建成。别具一格的美丽,在南方朴实地、自然地、动人地存在着。 林和罗都斜背着包,走在寂静的小镇阳光下,踏着光滑的青石板路面快乐地追逐着。 罗比林大一岁,他们共同在这座小镇里生活了十二年。十二年里,他们俩从小学到初中,共同学习,共同成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他们都坚信,自己就是彼此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人。 阳光从梧桐树的缝隙间稀疏地漏下来,倾泻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斑斑点点。林和罗就踏着那些青石板上的班驳的影子。快乐地相互追逐和嬉戏,遗忘了很多的寂寞和忧伤,满脸都是幸福和快乐的样子。 夏季阳光的味道,干净而温暖。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无数的小水滴,被透明的阳光折射出五彩的斑斓。 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假期,林和罗经常在晚上从家中跑出来,偷偷地溜到小镇政府的楼顶上,背对着背坐着看布满夜空的星星。寂静而快乐的。 罗常说,他和林是一起拖着鼻涕长大的。 有时候,他们会躲在罗家的小阁楼里。看着窗外的阳光和树叶吃着简单的午饭,看那些粉白的樱花花瓣在风中飘落如雨。 下雨的时候,他们会寂静地呆在小阁楼里,看那些雨水从屋檐上由点及线滑落的样子,变成水柱往下流淌时非常的漂亮。 他们就这样快乐地成长着,从小学到初中,又从初中到高中。林和罗都相信,他们是各自身体里的一部分,在彼此成长的时候融进了对方的生命里。 直到有一天,莹走进他俩的生活中,那个犹如天使般美丽的女孩。她从外地转学过来。 那个女孩有一双流离不羁的眼睛,漆黑柔顺的长发,灿烂的笑容如邻家女孩一般的亲切和温暖。那张美丽的脸上,有一种林所熟悉的表情。倔强的,而又天真的。 那时候,林正在校园的樱花树林里散步。那个女孩带着一股倔强而又天真的表情从他身边走过。林的心在那一瞬间有一种窒息般的沉沦,沉默中他只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声音。以及自己慌乱不止的心跳。 风过处,树林里的花瓣飘落如雨,那个女孩的发梢和肩上落满了樱花粉白的花瓣。 下午上课时,班主任老师领着那个女孩走进教室,老师说,她叫莹,从外地转学过来的,以后大家记得多多帮助她。 穿过梧桐树叶从窗外射来的阳光,倾斜地照在她漆黑的长发上,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高二那年那个夏天温暖的下午,从此以后,成了林无法遗忘的记忆。温柔地,疼痛地,寂静地停留在他柔软的心里。 那年夏天盛放的斑斓的花和那个流离不羁的眼神,成了林生命中最美的回忆。 渐渐地,莹成了和林与罗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在一个蛙声与秋虫齐鸣的夜晚,林和罗坐在广阔的操场上,断断续续地听莹讲完了她的故事。 原来,莹的父母离异,她只好跟随父亲来到这座陌生的南方小镇。 从那以后,林和罗更加的疼爱这个如邻家女孩般有倔强而又天真的表情的女孩。 他们的关系亲切而温暖。 每天中午,林和罗与莹都一起在学校食堂抢饭,不过很多时候,都是罗去抢,林和莹只管找座位。等到罗抢完饭回来时,莹就会挥动着双手快乐地欢叫。她的笑容很灿烂,像盛开的白合花。 那样的记忆,直到许多年以后,林都还刻骨铭心。 有一回,莹正在排队打饭时,隔壁班的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不小心碰翻了莹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打滚。 莹站立在那儿,不知所措。那个男生不但不道歉,还视而不见,拂袖而去。 罗看见了,上前朝他揍了一拳,那男生的左边嘴唇瞬间渗出了殷红的鲜血。他们就在学校空阔的食堂里扭打在一起,许多同学都惊慌失措,四处奔逃。莹挡在罗前面,拼命地呼叫,不要打,不要打,罗看到莹瘦弱而单薄的身躯在焦急地拥住他,他才停下挥起的拳头。 周末的时候,林和罗会偶尔带着莹去他们的小镇。凌乱的花片,飘飞的杨花柳絮,撒满了一路的小径,燕子在天空中追逐着飞来飞去,烟雾朦胧的树丛参差相映。 踩着光滑的青石板路,沐浴着温和的阳光,路两旁那些油漆剥落的木门,门前陈旧的用旧,构成了一种怀旧的气氛,牵动着莹的情思。 穿镇而过的小河,哗哗地随意流淌着。偶尔,在路旁边有农家女人在用搌在鼓捣着衣服。 他们坐在罗家的阁楼里,看小河在屋外缓慢流淌而去,听宛转的莺啼声传到耳畔,断断续续,屋外的花香有时会飘进帘间,久久弥漫。 下雨的时候,莹会看见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打着伞或穿着蓑衣在大街上匆匆走过。 偶尔,他们仨会躲在阁楼里,一起喝啤酒,微醉时开始海阔天空地讨论理想之类的问题。罗的成绩一直不好,但他觉得无所谓,他说,莹,我以后要用你的名字开一家酒吧。 林的心里一片荒凉,心若止水。 林,你呢?以后想干什么?莹问。 想去旅行。后来他又补充说,要和你们一起去旅行。 莹,你的理想是什么? 找个很爱很爱我,我也很爱很爱他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他们同时摇头,没出息,再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事啊? 莹嘟着嘴唇没理他们。 林和罗在学校里都是热爱体育的男生,只是他俩的爱好不同。罗喜欢打篮球,林喜欢踢足球,而且,俩人都是校队里的主力。 莹喜欢去看林踢足球,偶尔也去看罗的篮球,但大多都是陪着林一起去的。 莹觉得足球是一项运动与速度和力的完美运动。每当林在场上踢足球时,莹会坐在台阶上,看林在场上酣畅淋漓地挥散青春与力量。 激动人心的时刻,莹会从台阶上站起来,为林快乐而无所顾忌地挥手欢呼。 有双温暖的手蒙住莹的眼睛。 罗,这套把戏玩了十年你累不累啊? 罗松开手,坐在莹的的旁边,罗拍了下莹的头,这是习惯性的动作,他俩都喜欢这样拍莹的头,那时莹就有点被溺爱的感觉。 喜欢足球还是喜欢踢足球的人?罗望着远处那群来回奔跑的人。 都有吧!莹望着远处。眼神中有一种迷离的味道。 他们周围是轻轻回旋的柔风和阳光。 林已踢完了,一滴一滴的汗珠从额角不知不觉地渗了出来。慢慢滑落成一条细线。 莹递给他一瓶可乐和一叠纸巾,林有一点点失措。罗看起来有点失落,因为莹从未对他做过这些。 高中毕业时,他们仨相约着在同一所大学去读书。高考结束时,他们仨在学校足球旁的樱花林里埋下纸条。永远的好朋友。然后分别签上各自的名字。莹,林,罗。 那天他们请一个老师照了张相片,背景是郁郁葱葱的绿叶和教学楼。阳光斜射下来落在他们的眼角,亲昵地偎在一起。 暑假时,莹一直把相片镶在一个深蓝色的相框里,放在自己的床头,偶尔失眠的时候她就睁着它看。她一直以为相片里还残留着那个夏季阳光的味道。纯洁而温暖。 那时候,林爱穿一件彩色拼布的T恤和浅色休闲裤,简洁大方的装扮,带着淡淡的校园气息,别有一种清新的美感,仿佛回眸之间,衣袖里有丁香花的芬芳。 莹不可否认,林那时很英俊。阳光从树缝中透下来,一片片掉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抿紧的嘴唇上,莹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沉沦在里面。 那个初夏的花香是莹和林对于高中回忆的所有线索。当然,还有罗。 高考成绩出来时,因为罗和莹的成绩相差不多,都选择了去西安的一所大学,而林却去了北京。那个永不分离的誓言在现实面前变得脆弱而摇摇欲坠。寂寞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林的心里一片荒凉,淡淡的忧伤涉水而逝。 林和莹最后一次并肩走在校园的樱花树林里,都能够感觉到那些柔和的暧昧的色彩映在脸上。 林恍惚又看到一年前那个初夏盛放的斑斓的花,那个带着坚强而又天真的表情走过樱花林的女孩。随风而落的花瓣撒满她漆黑的发稍。 他们寂寞地走过樱花林下,彼此都有一点点的失落,纷纷扬扬的如雪的花瓣在空中飘落。 林在那些粉白的花中间拉过莹的手。他说,对不起,没有能够和你去一个学校,不过请你等我,一定等我。 莹一直没有看林的眼睛,只是不停地摇头。 她说,所谓缘,其实只要一个片断,不是过程,也不是结局。 他们周围是随风飘舞的花瓣和温暖的阳光。 林,我的头发似乎被吹乱了。莹靠在林的肩膀上。 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林伸手帮她理乱发。 不是,只是突然感觉好幸福,能够和你在一起。 林紧紧拉住莹温暖而柔软的小手,把她洁白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她的脸埋入怀里。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泪光在闪烁。 莹,不管如何让我们一直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林低声地问她。 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秋日午后的阳光在林的手背上跳跃,像一群活泼的小鸟振动着翅膀飞向远方。 林没有告诉莹,莹的名字在那一刻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无痕的烙印。 在即将分离的最后一个星期,林和罗与莹,相约着一起回到了学校。校园依旧那样的温情和纯朴。 三人相拥着穿过广阔的足球场,有许多充满了纯洁与甜美的面孔的男孩在那里踢球,旁边的台阶上三三两两地坐着有着清纯笑容的男生和女生,他们都有着幸福而快乐的表情。 走到中途时,罗去校园门市部里买饮料。留下林和莹在一起,他们穿过樱花树林,四面都是温暖的阳光和淡淡的花香。 林说,莹,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这里。他的笑容好温和,他想起了那年夏天的阳光下单薄而寂寞的莹。 是吗? 是的,那时候你寂静地穿过樱花林下,肩上落满了樱花粉白的花瓣。 莹对着那树影下斑驳的光晕,轻快地来回奔跳着,像一只自由穿梭在林间的快乐的小鸟。 林说,莹,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莹转过脸来,停止动作。她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林仰起头,感觉到在寂静的樱花花丛里穿梭过去的阳光和暖风。 一朵朵樱花随风而落,静静地栖在莹的肩头,阳光给她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棕蒙色的光晕。阳光下荞麦一样的褐色肌肤散发出一点点神秘和冷漠的味道。莹的双眸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那一刻,林忽然领悟到莹的美丽,那是一种坚忍却温柔,快乐却纯洁的美丽。 校园里有很多的樱花树,也有很高很大的槐树和发出刺鼻清香的大樟树。 林用几分钟的时间爬到树杈的最高处,他晃动着双腿躲在树丛里,眺望校园操场里开阔的草地和寂寞的远方。 莹站在树下,仰头问他,看到了什么? 林说,有清澈绿色的小河,有开满了金黄雏菊的田野,还有石头桥。在暮色和苍茫的远方,有依山而建的房屋以其抑扬顿挫的起伏变化,展示着苗家人和苗家民居独特的个性。 罗回来时,手里多了几瓶啤酒罐。 他们仨人沿着那条在暮色里蔓延到苍茫的远方的铁轨。一直往前走。 风里飘荡着植物清纯的清香。 他们不停地喝着啤酒,走向广阔的田野。 回来的时候已经漫天星斗,莹已有了淡淡的醉意,脸颊绯红绯红的。 看着漫天繁星。莹问他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罗望着朦胧的远方,他说,人生其实很短,在尽头处回头看,只是一条短短的线段,彼此的快乐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的快乐不应该受任何束缚。 林想,有些人注定是要彼此遗忘的,而有些人却注定要彼此铭记一生的。 莹望着那些闪烁的繁星,她说,掉着眼泪的星斗,也许生命也只不过是如此而已。 他们仨人都沉默不语,都有即将远离的淡淡的哀伤。 莹闻着风中的花香,感觉到这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她最好的俩个朋友都在身边。很多年以后,莹才明白这是她最快乐的时间。只是一切都无法在最美好的时刻凝固。 对于时间而言,一切都只能是无能为力的。 九月的时候,20岁的罗和19岁的林终于第一次离开了生活了那么久的小镇。罗和莹去了西安,而林远上北京攻读计算机。 林独自北去,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还是穿着旧旧的泛边牛仔裤,裹了一件羽绒外套,因为北方冷。林的背包里有一张镶框的仨人唯一的一张合影,阳光灿烂,三张清纯甜美的年轻的笑脸,充满了爱情的味道。那张相框里的照片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夏季阳光的味道。 莹一开始有点麻木,似乎一切都手足无措。而罗只是楞楞地看着林在检查行李,检票,上车把东西放好。 林牵住莹的手说,莹,你要好好的,知道吗?我会经常联系你的。 然后他走到罗的跟前,紧紧地拥抱罗,他说,罗,你要照顾好莹,说完他俯在罗的耳旁说,我永远不会放弃莹的。 说完义无返顾地登上了火车,眼神迷离,神情淡漠,有一丝空落的悲凉。 汽笛鸣响了,火车开始缓缓移动着驶出了站台。林从窗口探出头向他们挥手。莹的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明白过来林要离开她走了。曾经一起上学,吃饭的林,她再也不会看到了。 林,林。莹跟着远去的火车跑。林你不要走。 火车已经成了远方的一个黑点,空荡荡的站台上,莹哭着蹲下身来。 该回家了,莹。匆匆赶来的罗抱住了莹。 莹抬起泪滢滢的眼,问罗,罗,你说林会快乐吗? 罗说,回家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北京,在新的校园里,寂寞和孤独像初冬的寒意一样如影随形。林能够感受到触手可及的都是无尽的悲凉和思念。 林试图去结交新的朋友,他对朋友的概念模糊不清,班里也有一些清纯美丽的女生喜欢他,只是他一直始终走不出对罗和莹的怀念。 有时会和同宿舍的男生一起去参加校园舞会,在图书馆互留位置。或者周末的时候去八达岭游玩,也会到王府井逛街,走累了时看场惊险刺激的好赖坞商业电影。 只是一切都很平淡,像一条波浪不惊的河流,无法看出它带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 它只是平静而缓慢地经过。 而罗与莹,却是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莹是他心里无法释怀的潮水。疼痛的,汹涌的。 那张镶在深蓝色相框里的仨人的合影,林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床边。阳光真的很明媚,是三年前的阳光了,风里飘荡着花香。身边有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林想那些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的。 罗每周会写两封EMAIL过来。周末的时候还会打电话或者视频聊天。林从没有向罗问起过莹,但是,罗总喜欢絮絮叼叼地对林说起莹的事情。 偶尔,林也会和莹通通电话,说些高中时的快乐往事。每当那个时候林的心里就更加地黯然失措。 距离像一条很宽很宽的河,隔在他们中间,林和莹都无法涉水渡河相互走近。 林只能够忍受着心中的疼痛,对罗和莹的思念,像触手可及的风一样侵袭着他的生活,渐渐的,让他不能自拔,在寂寞面前,他的心变得软弱无力。 在现实中分别的,都在回忆里相拥。 林真想把地球沿着某个方向对折一下,让北京和西安的距离缩短到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够到的地方。 那样,他会选择在每个周末去莹的学校,陪她听午夜的钟声,陪她看夏日长寂的落日。 只是一切都无法像想象那样简单,那些被烙刻在记忆里的往事,风吹日晒都不能被磨灭,而且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亮。一个人的生活,孤独像空气无从逃避。 林在网上看到一则故事,有一天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水却平静地说,我能够感受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 莹无法看见林的眼泪,而她却时时刻刻都在林无法抹灭的记忆里,心里。温柔的,疼痛地。 在西安,罗和莹的校园里。依然长着很多的樱花树,还有很高很大的香樟树,在寂静的黄昏里发出清香刺鼻的味道。还有一种花树,它的花瓣很细碎,微风过处,在风中四处飞舞。就像离人的眼泪在天空飘落。 莹的眼睛依然漆黑明亮的。牙齿依然是雪白的。扎着许多的细细的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际。穿着牛仔裤和黑色的体恤,球鞋。 阳光下像荞麦一样的褐色肌肤,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神秘气息,亲切温暖的笑容,美丽的带有东方味道的脸上,始终附带着倔强而又天真的表情。 她的床头放着一只圆形的插着蓝色马蹄莲的玻璃花瓶。旁边的木头像框里是他们仨人的合影照片,高中那个快乐的日子里唯一没有放弃的东西。 莹想,林和罗都是温和平静的认真淳朴的男孩。 他们都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在成长的时候融进了她的生命里。始终,永远。 偶尔,莹会做梦。梦到那个在寂静的阳光下,在樱花林里牵她的手,林的手心温情而干净。有时林会坐在香樟树的树杈处,眺望着远方的田野和在暮色里伸向苍茫的远方的铁轨。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许多美好的时光都无法在最快乐的时刻凝固。 网上有一则流行的贴子,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就像左手和右手,即使不再相爱也会选择相守。因为放弃这么多年的时光需要很大的勇气。 莹就相信像罗和她一样,因为经常在一起时间久了,很多人以为她是罗的女友。她也没有澄清事实的真相,只是她明白,他们的关系微妙而平和。 在新的校园里,莹和罗平和而安宁地相处,莹在任何地方都是好人缘的美丽女孩。 罗和莹一起去食堂打饭,像从前一样,莹去找位置,罗去打饭,只是少了林。或者周末的时候,罗会陪莹去市区逛街购物,也会看校话剧团的演出。 有时候,莹想,她是幸福的。左边有罗,右边有林。只是想起林时,她的心里有一种黯然的疼痛。 她不知道,她和林之间会隔着多远的距离。林始终不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偶尔和林在网上聊天,她能够感受到林淡淡的话语里隐藏着的孤独与失落,林神情落寞,寂寥。 她似乎已经无法走进林的精神世界里,那是一个她触摸不到的柔软的世界。 有一回上公共课,休息的时候和大家聊起校园里一起跳楼自杀的事件。一个男生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人都很矫情,表面洒脱,其实内心软弱无力,他们没有适应现实社会的能力。所以只有像蚌一样,紧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外人去窥视其内心的尘埃。 莹突然坚决地反驳他,她站起来,她说,你根本不了解他们,他们只是感觉寂寞,因为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他们都无法拥有,可是他们又不能舍弃掉梦想,所以他们的世界是茫然而荒凉的。 就在那时,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林。 林包裹严密地走在寒风萧瑟的北京街头,初冬的北京街头,随处都是穿着风衣,神情冷淡的陌生的面孔,他们的身体有时仅仅相隔两公分,只是心却恍如隔世。 林想,有时候绝望比冬天还寒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想可能是罗。接起来听,那里是沉默的,林说,喂,请说话好吗?然后他听到一个女孩微微有点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林,是我。 林疑惑,没有听出声音,你是谁? 我是莹。女孩大声地笑起来。 林的心在寒风凌厉的初冬的北京街头,温暖起来。就像喝了一杯威士忌。 莹说,林,你在干什么呢?我很想你。 林说,在寒冷的北京街头,莹,我忽然想起了你。似乎俩人都有通灵感应,在不同的地方,在相同的时间,都想起了对方。 莹说,林,你过得好吗? 林说,我真想把地球沿着某个方向对折一下,让北京和西安的距离缩短到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的地方。 林听到莹在电话的那一端哭了。 迎面袭来一阵寒风,刀子一样侵进他的肌肤里。北京的冬天,终于势不可挡地到来了。 林说,在北京,我已经没有一点点的温暖可以依靠。 莹说,就算全世界都遗忘了你,至少还有我们。 林说,你是我可以预见的生命里,惟一的信仰。 她想准备冬天一过完,就去北京看他。 当然,这句话,她一直没有对他说。 林在莹温和的声音里往校园里赶,他恍惚一下子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回去了,那是那年北京初冬最寒冷的深夜。单车行驶在长长的校园小路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音。 可是,林宁愿一辈子穿行于这寒冷的静夜中。 直到手机因停电遏然而止时,他们才来不及说声再见而停止了通话。 那夜,是林来北京以来最温情的一个夜晚。 喧嚣的音乐在寂静的夜风中一路飘散,街上铺满枯萎的梧桐树叶。 不管林跟罗与莹的地域界限多么遥远,想他们的距离却只在每次的心跳之间。 西安,曾经纸醉金迷的六朝古都,只要一有空,罗就喜欢骑着自行车到处去玩,熟悉这座陌生的城市,暗淡污浊的护城河,流淌过烟花般的糜烂和华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褪去夜色中的酒香和洒满别韵的萧声,如今一切都只剩下沉静。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西安一个懒洋洋的冬天下午。罗带着莹乘车去看古老的城墙。暗淡的城墙,逝去金戈铁马纵横江湖的刀光剑影,只覆盖着潮湿浓密的青苔和爬藤,显得寂寥而空落。 罗穿着充满旅途感的外套,脖子上围着色彩绚丽的围巾,充满野性的帅气。 莹却穿着简洁明快,中性格调的牛仔休闲装,绿色的鸭舌帽,俏皮中带着些许的怀旧,镂空的卡其色靴子,演绎华美与妩媚。 他们简洁大方的装扮,带着淡淡的校园气息,别有一种清新的美感。举手投足间都有丁香花般的芬芳。 他们在微雨弥漫中,轻轻地走在暗淡的青石板路上,然后并肩坐在墙头看下面喧嚣的马路和路边的梧桐树叶。 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冰凉的细雨,像滴消不尽的离人的眼泪,罗扯起衣服的一角为她挡雨,他们斜靠在城墙的屋檐下,吹进来的是空荡荡的冷风。 他轻轻地拂去她脸上的雨水。他说,冷吗? 莹仰望远处苍茫的暮色,以及暮色里弥漫的细雨。从16岁开始,她就习惯了罗的英俊和温和,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他温暖的手心。他硬硬的碎发。 她说,要是林在就好了。 有些事情我们一直都是无能为力的。 莹平静地望向远方,她说,北京应该已经大雪弥漫了吧。 想起北方时,心里有一丝的温暖和茫然。 她不清楚林和罗在她的心里的位置。到底会爱谁多一点,在成长的时候,他们都平静地融进了她的生命中。他们就像她的左右手,舍弃那只手都是一种无奈和痛苦。 被谁选择或选择了谁,都是一种悲伤,人永远都无法平和安宁地与相爱的人过完一生。 他们斜靠在古城墙上,直到群山沉寂。直到夜雾升起。 不记得说过更多的话。 雨过天晴,日落西边,虹升东面,像某个绚丽的幻想里的片段。 罗说,在美好的东西面前,你的感觉是什么? 莹不假思索地说,是痛。 为什么? 痛过以后才会刻骨铭心。 如果不痛呢? 那就只能遗忘。 回来的时候,或许是承受了雨滴的缘故,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在风中飘落大片大片黯黄的叶子。 学校后门旁边有一条热闹的小吃街,罗他们回到学校时忙碌的人们为了生存而开始摆摊做生意。 一位来自新疆的维族青年在烤着羊肉串,大声地吆喝着。那是一个独立而对生活自得其乐的小伙子。 莹好奇地看着吱吱冒烟的羊肉串。罗说,吃过吗?她摇头。 我们来一串吧!罗停止脚步,目光柔和而宁静。 莹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的快乐起来。她从衣服里摸出许多硬币。 烤得滚烫的羊肉串,上面撒满了辣椒和桂皮粉末。和一大群纯朴快乐的陌生同学挤在一起,吃完了串在铁丝上的肉串,莹被辣得伸出舌头,啧啧嘴唇。 和罗在一起。罗总是给她一片自由宁静的时光。由她想说就说,想歇就歇,自由而随意。 晚上他们一起去校园附近的那家影院,看了一场电影,韩国影片,叫《CLASSIC》,一部对于朴素时代纯洁关系的追忆。许多年以后莹都依然记得里面的一个画面,窗口里边的少女探出头来,用手撑着下巴,望向天边彩虹,绿叶藤蔓间白鸽飞动。 看完时,莹流泪了,罗想,如果一个人曾因一段古典爱情而流泪,那么她的心中必然存有天真,并且相信爱情,相信生命。 北方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林在校园图书馆里看书,风乍起,吹落窗外大片大片的枯萎的树叶。 走出图书馆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小小的雪花,北方的冬天常常就是这样,突然就会有细碎温柔的雪花飘落。 林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着冰凉细碎的雪花在头上飞舞,落在脸上讯速融化成小水滴。 他的眼前闪过莹流离不羁的眼神,亲切温暖的笑容,以及倔强而又天真的表情。 不会再有一个女孩这样让他这样爱得无能为力,欲罢不能。 也许爱上莹,这是林永远的劫难或者是一个不能愈合的伤口。 但他始终相信他爱她,依然,始终,永远。 林曾经听说过忍三分钟,眼泪就可以不用流下来,忍三天爱情就可以若无其事。 但是,他做不到,无助和空虚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心里泛滥。 寂寞如影随形,渐渐地,林感觉自己的四周除了触手可及的孤独和寂寞。就没有其他可以慰藉的东西。 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暗夜的宿舍里,听周传雄悲怆的歌声,心被慢慢撕碎。泪,像月光一样流畅,滑过脸庞,滑过胸前,重重地砸在手指上,很痛。 床前的木头像框里是他们仨人的合影照片,有着那个夏天纯朴快乐的阳光味道。那时候他们刚认识莹,他们都很快乐。 林从罗断断续续的来信和聊天中,渐渐地了解到了罗正在和莹平和安静地相爱。 他开始变得更加沉寂和落寞,甚至有时一天居然不说一句话。 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和寂寞中,他突然感觉到很疲倦,心里疲惫不堪。 林断绝了与莹的一切联系,对于莹,他除了那张三人合影照片和回忆外,一切都无迹可循。 偶尔罗的电子邮件和电话,他都不再回复和接听,他知道他们在另外一座城市,相互生活着。 他想彻底地放弃两个人,一个相处了十九年的朋友和一个相互陪伴了三年的曾经刻骨铭心地深爱过的女孩。 他想遗忘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和一场触动灵魂的快乐。 原来,有时候对某个人或某段感情的绝望,比北方的冬天还要寒冷。 人一旦心冷了,很难让它温暖起来。 他只想让自己安定下来,在这个节奏快速变化的城市,过一种平淡的安静的生活。 渐渐地,他已经习惯了没有莹和罗的日子。 冬日午后的阳光如水流泻,莹漆黑的长发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明亮的眼睛里有一抹痛惜和宛转。 空荡荡的公共课教室里,只有无声的风和温暖的阳光在来回穿梭。 从窗外稀疏的树叶间穿过来的阳光温和地在他们的发梢和手指上舞蹈。 突然走进来一位教授,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教案就冲着他们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明明是他走错了教室,临走还愤然说道,这个班越来越不像话了,然后提着教案气愤的离开。 留下罗和莹在那茫然无措,一脸的无辜。 教授的背影一消失,莹忍不住仰起头大笑,罗也在旁边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一只美丽的小鸟在窗外的树枝上低旋着,上下翻飞,它美丽的翅膀在空中滑翔过后,留下一段优美的痕迹。 罗说,莹,你好吗?他俯下脸看她。 他的目光安静地像水一样无声地覆没她。莹看得到里面盛满的宛转和痛惜。但是在黄昏的暮色里,他们只是平淡地对望着。像任何两个在人群里约会的男女。 我好的。罗,只是有时会不可抑制地想起林。想起那段充满没心没肺快乐的日子。 原来,有很多东西只能够复制,而不能重复。包括生命,包括爱情,包括所有一切过往的美好时光。 她都不愿回想自己带给林的崩溃和伤害。 林还好吗?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不太好,他许久都不愿与我联络了,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选择一个时间去看看他吧。 好吧!她曾经在心底答应过林,等这个冬天过完了她就去北京看她,只是有些承诺永远无能为力。 莹,或许对于林来说,你就是他的一切。罗说完,就泪光闪烁着离开了教室。留下她一个人对着午后阳光里飘荡的灰尘。 莹走出空荡荡的教室,在空旷的校园操场上,坐在影子里抱着膝盖又开始哭泣,压抑的哭声被风吹得时断时续时而低哑时而尖利,时而变成抽搐的木然的静默。痛楚可以将一切淹没。 莹,你爱的到底是林还是我?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罗神情寂寥地站在那里。莹看到他眼睛里的黑暗和绝望。 我爱你们,罗。莹泪光闪烁地看着这个男孩。你们都是这样好的男孩,你们好象是同一个人。 罗伸出手,把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罗说,莹,虽然我做不到心若止水,但是,如果缘尽了我不会勉强你的。 冰凉的泪滴悄然随着莹的脸庞滑落。 罗……莹欲言又止。 我不会对你的选择有任何的怨恨。 莹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不发一言。 罗抱住悲痛沉默的莹,神情非常严肃。他说,莹,你好好想一想,或许林需要你的照顾。 他的心里一直很痛,好象轻轻一个碰触就会有酸涩的泪水滴落下来,但是他沉默地忍耐着自己。 可是罗想,也许他终于有了一个成长的机会。 林和莹对于他而言,都是无法取舍的。他不想因为某个人而失去另外一个人。 他想,他还是要过下去的。即使换了个平淡的女人,也许也一样会幸福。 他相信,时间会磨平一切。 莹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火车整日整夜地在广阔无垠的北方田野上奔驶。 独自一个人,去一座陌生的城市,投奔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她伸出手,感觉风自她的手指间无声地掠过。 窗外,一闪而过的紫色的小野花在风中摇摆,暮色弥漫的田野,她看着一群鸟寂静地飞过。 有人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为了找寻爱的过程。每个人的一生都要找到三个人,你最爱的人,最爱你的人和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而其中的选择有时是很痛苦的。就像飞蛾扑火,绚烂地盛开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或许有生活,就有生活的变化,有感觉,就有感觉的断裂。 断裂中的爱,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的疼痛。 林正在校园的樱花树林里抽烟,沉默中只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樱花粉白如雪的花瓣在空中飘落如雨,满天弥漫。 对于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来说,你不可能再把她放在所谓朋友的位置上。 他已经在沉默中学会了抽烟。抽烟和喝酒都可以遗忘很多过往的记忆。 林把莹的名字写在烟上,然后用力吸进肺里,让它停留在离他的心脏最近的地方。温暖,疼痛。 但他做不到心若止水。 他依然记得那些幸福的片段。 天空碎成一块块蕴含伤心的灰蓝,青春的河流依然静静地流淌。 远处空旷的操场上,很多同学都在点燃蜡烛默哀。为青海玉树地震中死去的灵魂。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不同的灾难在发生。波兰的空难,玉树的大地震,冰岛的火山喷发。很多痛苦都已经不值得咀嚼了。 他已经学会了一个人取暖,独自静处时,左手握住右手,一样能够让自己的心暂时的不寂寞。 沉寂的心原来会丧失语言,他不再说话。 林站在樱花树林里,观望着身边各行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是初秋时分,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长满大片的绿叶。 他隐约看见对面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孩。一些清甜的笑声在他心底响起。 他穿过人群向她走去,看到她在飘落的花瓣下微笑着仰起的脸,恍若隔世。 林,好吗?她穿一件华丽的白色长毛无袖反毛外套,很肥大的牛仔裤,醒目的深粉红色鸭舌帽。很是幽雅,可以层叠出多彩的表情,明亮的眼睛水光潋滟。 林点点头。 她从遥远的西安千里迢迢赶来,孤单的,憔悴失色的表情,也许是一段残酷的情节。 为什么过来呢?林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我相信,我是你生命里惟一的信仰。 他曾经对她说过。她是他生命里可以预见的惟一的信仰。 莹看到林注视她的眼睛,痛惜而宛转的,充满爱怜。她是这样近地看着他的脸,曾经清纯若花一样的容颜,已经变得带着一点点的落拓不羁的味道。 在彼此的视线和语言里,两人温柔地沉沦。 莹说,你给人感觉很冷,从里到外都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 林说,那是因为我们的往事耗尽了我所有的热情。 莹低下头,她的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 你和罗在一起,让我的情感支离破碎,让我心若死灰。又担心你不幸福,你会一辈子让我心疼。 莹仰起脸,微笑地看着他。如果我想跟你走,你会要我一辈子吗? 林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握在他温暖的手心。莹,有很多次我梦见我们一起回到那个美丽的小镇,虽然路很长,可是你在我的身边,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刻,希望自己永远不愿醒来。 我们可以吗?林。莹平静地看着他。 可以的,莹,只要我们彼此都坚持下去。 可是,你知道吗?那样罗会很痛苦的。我们会一辈子都背负这些罪恶和痛苦。 林紧紧地握住她柔软的手指。我会处理好和罗的一切事情,如果能够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为你背负所有的罪恶。 莹的心里突然钝重地疼痛起来,她说,抱抱我吧!林,我已经心力交瘁,累了,想休息。 在来往的人群中紧紧地抱住了她,害怕一放手就远隔千里万里。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说,莹,我已经无法忍耐这样的离别。或者让我一生都拥有着你,或者我们永远都不要相见。 他们在来往的人群里安静地伫立。 一些曾经发生过的隐约的快乐的记忆在风中破碎飘落。 那个夏天夜晚的凉风,小镇空气中潮湿植物的气息,满天寂静的星光。 还有樱花林下那个肩上落满粉白花瓣的女孩。 以及那张散满夏天味道的三人的合影照片。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段快乐的小镇时光里,那段两小无猜的高中生活。 原来时间无法磨平一切。 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无声地打在林的手指上。 他的心里突然一片寂静。 在林一遍又一遍焦急的催促下,罗终于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很多事都是必须面对的,无法遗忘和逃避。 火车昼夜不停地在广阔的田野上奔驰。 这是罗第二次出远门,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镇里,唯一的一次是来西安读书。 可那次有了莹陪伴,所以一路上都充满了没心没肺的笑声和恍惚不安的幸福。 许多的情节如电影的重写镜头一样在眼前一晃而过,在记忆里,幸福像水一样无声地把他淹没。 躲在阁楼看花瓣在窗外飞舞,雨在屋檐悄然滑落,繁星灿烂的夏夜,背靠着背坐在屋顶看流星划过天际。为林和莹排队打饭的那些中午。那些遗留在照片上的初夏的花香。离开小镇的那夜,沿着那条在暮色里伸向苍茫的远方的铁轨,一路喝着啤酒往前走。 痛苦的和快乐的,悲伤的和快乐的。在一路的火车的节奏声中,罗的记忆中滑过许多的情节与画面。 他相信,一个人无法走到天荒地老。一路上,会有很多的往事,很多的记忆陪着。 街道两旁散发着橘黄色光晕的那些孤单路灯,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指示灯。 随着接踵摩肩的人群涌过出口处时,罗终于看到林和莹在不远处挥手,林拿着伞等在那里。然后他看到了莹,穿黑色的大衣服,身体有落拓而单薄混合的味道。脸部显出苍白和削瘦。只有眼睛还是漆黑明亮的。 她看到罗。脸色露出淡淡的微笑。Hi,罗。 林。罗跑过去抱住林,两个人在人潮涌动的站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距离林19岁离开小镇。整整是二年半。 走出北京西站时,天空下起了冰凉冰凉的细雨。四月的北京,如果下起了雨,依然寒意浓浓。 许多事,因为一直无能为力,所以选择遗忘或记忆。 在北京那些苍老的历史古迹前,罗感觉到自己的心沉重起来,原来在时间长河里,一个人的痛与恨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们在喧嚣的城市尘烟里释然。所有支离破碎的记忆和情节都被遗忘。 就像高中夏季的那段时光,一切都平和安静地相处,一切都已经释然。 四天后,罗和莹都又回到西安去读书。 所有的往事和记忆都已平静地沉淀了,他们都心若止水。在站台等待剪票时,罗说,林,有些事情很容易重新开始,能够把发生抵消掉。 我们始终都有机会,罗。 是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