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快到站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君宁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是去告诉她真相的、是去赎罪的!他觉得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她,求得她的原谅,他愿意负全部责任。他下定决心之后,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插上耳机,准备再听一遍莫封的歌、君宁可的词,那首歌叫《成长》,他只记得部分歌词。 被树叶遮挡的夕阳 发着红色的光 红色的光芒铺满了路途 映衬着行人轻快的步伐 在那夕阳中开起了花 这时候和我擦肩的你 只能背对背看着前方 下一秒是谁的眼泪 激起了秋天的沉默 带来了成长的苦涩 "川竹,你怎么了?是被君宁可的容颜陶醉了,你看你那副表情,我的天!"莫封看着他看君宁可的样子,觉得有些慌,但是他还是很平静,他知道川竹对很正经的女生没有什么兴趣。 "没事儿,就是觉得她的眼睛挺漂亮的。然后就——"川竹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们君宁可的眼睛像极了那个自己撞了的男人?他赶快接着说:"就被吸引了!" 川竹记得很清楚,那天君宁可穿着素净,但是一点都不显得俗气。她自身的确有种难以说出的气质,是装出来的,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文艺的少女,所以才有那种让人迷惑的感觉?他觉得君宁可不像比自己年龄小的女生,相反是比自己大的女生。那一刻开始他觉得比他大的女生都特别有吸引力。可他听莫封说那个女生的确比自己年龄小。君宁可为什么有那么沉稳的性格,为什么会觉得她那么冷漠?还有她的眼睛,感觉毫无生气又那么深邃,且伴随着一丝麻木,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那个样子呢?她其实长相非常普通,完全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也许有才华的人都是那副样子吧?毕竟有些著名的作家啦诗人啦,外表就冷得吓人。那么君宁可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作家还是诗人?川竹思索着。 火车在停了一会儿后,他对面的空位置上就有一个小姑娘坐下来了。那个小姑娘让他的思绪乱了,所以他不再想着和君宁可见面时的情景了!他转而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觉得那孩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一个马尾辫儿,脸上还有个小酒窝,看起来特别可爱。她刚坐下后,后边一个女人也来到她身边,看来那个女人是那孩子的妈妈,由于她们只有一个人的座位,她妈妈就站在那孩子旁边。川竹此刻才觉得火车里其实拥挤得很,当时为什么不定机票,就算要坐火车也可以定卧铺的,而当时他只听说了君宁可说得这趟火车,所以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做,二话不说就去了火车站买了票。想想还真觉得不可思议!他在冗杂的环境中保持平静,没有骂骂咧咧,反而还有一种超然的淡定,他觉得某一刻他的年龄和他的心智一样成熟,他似乎接受了以前从未接受过的事情。 川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那个孩子的妈妈,因为他在下一站也要下车。那孩子的妈妈对他很是感激,但是她说话的口音太重,要不是她向他鞠躬,他都不知道那话的意思。他离开座位后找到一个能抽烟的地方,默默抽了一根烟,然后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世界,那个被血红色包围的天空里,太阳被挡在了山顶之下。 川竹想起来君宁可第一次给他讲得故事。那不是一个好故事,也许连故事都算不上——只是叙述一下她自己的某些成长片段。这是他听完故事之后得出的结论。那是夏天的黄昏,夕阳特别漂亮,君宁可说自己没有天赋在那个城市生活下去。她从二零零七年就开始去了父母打工的城市,以为从此之后就会过着城市人的生活,可是如今才过去五年,她就过腻了城市的生活。她无数次听到父母在为房租的事发愁,在为水电的钱跟房东吵架,在为自己和妹妹上学的事抱怨。她说以前自己是留守儿童,觉得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就不会被人欺负,可是后来有父母在身边了,她却觉得自己要是孤儿就好了。父母在双双下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会特别难熬。当地的政府都不管他们那些人的死活,原因是他们的户口所在地不是那里的,如果申请最低保障,他们总有一堆证明要你去完成,而且他们最喜欢看你点头哈腰的样子,他们会当着人多的面对你吼叫,他们一看你的着装,就知道你是哪层生活水平的人,那些人的眼睛特别准。而且每次一有什么事就拿户口说事,或者总是推辞说这事不归他们管,他们也不会告诉你他们到底管什么,不管什么,他们总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她上高三的时候,只要当地的居委会给她盖个贫困证明的章她就可以拿到一些补助金,但是当地居委会就是不给她盖,要她去自己老家的居委会盖章,她的家远在A,现在她可是在B,她盖完章回来补助金早就在市场流通了吧! 君宁可一路上说着自己的事,感觉那姑娘不是自己一样,感觉她从未经历过那些,她一脸平静,她说得那样不紧不慢,没有丝毫表露情绪的意思。川竹觉得她的故事不可能那么轻描淡写,但是她也不愿意讲过多的细节。君宁可认为不能像祥林嫂那样一遍一遍讲述自己的遭遇,她觉得那样的自己特别低廉。所以后来她的故事是莫封告诉川竹的,那时候他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莫封知道她那么多事?莫封跟他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可是他俩兴趣爱好却截然相反。川竹喜欢飙车,莫封喜欢音乐,一个喜欢外在的疯狂,一个喜欢内在的沉敛。要不是川竹认识了君宁可,那么当莫封问他怎么也对音乐感兴趣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莫封说:"君亦那个人,什么事都自己藏着。"他正说着, 川竹打断他的话问:"君亦是君宁可吗?" "我的天,我把她的笔名叫出来了,她写诗歌和小说。这事反正你也不感兴趣,你就听他的故事就行了。"虽然莫封这样说了,但是他还是深深记住了君宁可的笔名。 "……" "你知道你出国旅游的那个月发生了什么吗?大概你也听说了,我就不卖关子了。百里阿姨的秘书出事了,可被牵连的人还有别人,那就是君亦的爸爸。听说是君亦的爸爸把人撞了,这事儿还被百里阿姨闹上了法庭,但是最后百里阿姨也并没有追究责任,饶恕了君亦的爸爸,毕竟她的爸爸都是植物人了!你也知道,君亦不过是极普通的家庭,她家里现在出了那样的事情,那个家真的是要垮了。"莫封说完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真是老天不长眼啊!"紧接着他说:"不过话说回来,你妈妈这次的做法挺让人钦佩的,毕竟要是她追究责任,她家可就彻底完蛋了。" "原来真的是她!我猜得一点都没错——她是那个人的女儿。"川竹在心里嘀咕道。但川竹可是没想到,明明是自己撞了人,却说撞人的是君宁可的爸爸,而且自己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自从出了事之后,一切事宜都是他父母全权去办理的,他几乎就什么也不管了。在事出之前他的确是在国外,但是出事之后他的确是回国了呀!正在川竹沉思时,莫封又开口了。 "还好那个时候有个当兵回来的夫妇,有一次去某高中做慈善活动,认识了君宁愿——就是君宁可的妹妹。由于君宁愿长得极像他们过世的孩子,所以他们想要她过继为自己的孩子,正好他们又了解到她家的情况,所以出了一大笔钱给她们,因此她们家才不至于垮了。可是那还是杯水车薪,毕竟她爸爸只要住院一天,那钱可是永远不够花呀。君亦一下子几乎没了爸爸,又失去了妹妹,自然受到了打击,可是她也许还挺羡慕她妹妹的。" "那的确是挺可怜的,君宁可的确是挺可怜的。"这是川竹听完莫封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