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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的家常味


  小时候,螃蟹卖得很贱。七角二分一斤,可以买到出口转内销的顶级大闸蟹。家住南京市郊,秋风乍起,市场里摆满青绿青绿的螃蟹篓子,仿佛新长的麦垛。篓内的蟹个个有碗口大,铁青的壳,金毛的脚。上笼一蒸,肥硕流油。
  那时买螃蟹,也不是论只买,而是用草袋装,一装便是几十只。母亲是孝顺女,一到品蟹时节,便几草袋几草袋地往上海的父母家捎。那装了螃蟹的草袋,泛着碧绿的光泽,时而从缝隙里冒出白色的泡沫,就这么夹带着亲切的泥腥味一路载到上海。
  我小小年纪,人不及桌子高,吃蟹却已很精到。除了不会剥蟹壳、除蟹脐,蟹脚、蟹身均剔得十分干净。尤爱吃蟹脚,一截两段,咬去两头,用力一吸,那甜津津、软韧韧的蟹脚肉就在口里了。也爱姜醋的气味,一定要加糖。姜醋、糖和蟹肉,是完美的绝配。因为不觉得金贵,吃起来就放开了肚皮,每个人至少有两三只的份,吃完了,蒸锅里还有,直到撑饱。上海邻里提倡共享,每次尝蟹,外婆都要东家西家塞上两只,仿佛只有这样,自家才能吃得踏实。
  想起来,那是记忆里品蟹的黄金时光。以后便没有了,那是因为螃蟹忽然地变得奇货可居,身价一路飚升,有几年竟至数百元一斤的天价。我也果真几年不知蟹味,那是上大学的时候,囊中羞涩,胃口奇好,宁肯吃肉,倒也不想念螃蟹的滋味。放假回家,父亲买来螃蟹给我解谗,也就三两只,供我一人享用。螃蟹就这样变得金贵起来。
  及至工作,有了各类宴请,方知如今吃蟹,已吃出了仪式感来。宴席上,若是多出一道清蒸大闸蟹,规格便高出一截。更有将吃蟹当作节目的,某年,我所在杂志社去昆山附近度假,回程时说什么也要去巴城吃蟹。结果,司机不认路,走了几个小时的冤枉路,全车人饥肠辘辘苦捱着,等找到预定饭店已是下午四时。这顿中饭吃得不伦不类,但因为有一盘大闸蟹在那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怨言,坐下开吃便是。
  但是,无论哪一次,我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来。当那些黄白蟹肉给精心剔了,做成各式汤羹,盛在精致碗盏里;抑或蟹上涂了一层晶莹透亮的油,配了镀金的盆钵和蟹具,便恍如穿上华衣的平民,陡然有了一份陌生的遥远。于是,不由地想起那些螃蟹被盛在草包里散着泥腥气的光景,简简单单,那新鲜,带着湖水的纯朴和芬芳。
  现在,外婆早已掉了半口牙,吃不动螃蟹了。与高价位相比,蟹价也下跌不少,于是时常买回来改善伙食。但每到吃蟹,却已少了儿时的兴奋和滋味。吃完蟹,洗了手,闻一闻,难有记忆里那种洗不掉的蟹腥气。于是,不自觉地就想起儿时的图景,从草包里取出的蟹,在大人手里奋力挣扎满地乱爬,空气里已经飘了诱人的姜醋味,嗅一嗅就引出涎水来。等着吃蟹的人,在那里巴巴地望,积累着欢喜和渴望的情绪,只等红灿灿的大闸蟹上桌来。
  原标题:螃蟹的家常味|螃蟹养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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