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母非常忙,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 你平时把我接回家后,右手一把提起我的书包,左手将我一抱放在沙发上,然后哼着《三滴血》的调调去食堂做饭。我看你站在案板前,双手用力一抖,"哗--"一声把围裙抖开系在腰上,再卷起手袖开始和面,拨、按、揉、压、翻、搓,你每一个动作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也不敢忘—还不是又怕你说:"碎崽娃,连你爷都不记得。"你和好的面像羊脂一样,光滑如玉,白得发亮。"面光、盆光、手光,这三光是和面三光,你啥时候能弄出来了,那我可真得了个宝贝孙子。"你常常在和面时对我说。 你是个西北汉子,和了一辈子面,当了一辈子厨师。和你在一起时,你每天都做面食:早上四点起来做面皮,中午做扯面、刀削面或撅片,晚上不宜吃多,于是你就煎一锅薄得透光的连锅面。等面端上饭桌时,我早已饥肠辘辘,呼呼一搅,右手拿筷子挑起一筷头再往上一挑,又往下一放,干面上散发的热气萦绕在灯管周围,把餐厅搞得像天宫一样。我偏过头张大嘴猛地一吸溜,面条就像猎禽雄狮一样冲着,奔着,叫喊 着冲向我嘴里。神奇的是这一口下去,面直接吸到头了,连断都没断,你看着我就着一个大瓷碗大快朵颐,在一旁自个乐着:"慢点,小心呛着。"你边说边摸我的头,我边点头边含糊不清的"嗯"着。你看着我吃饭时也会把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臊子夹在我碗里,每次等我吃完你都要把碗夸张地抱在怀里说:"嘿!我狗娃吃哈这碗亮得都能照人。" 等我上初中后,父母从你那接走了我,我现在脑子里还有那幅能让我掉泪的画面—你把我送到门口,不舍地把我的手交给母亲,像平时送我上学一样把书包给我背上,看着我们一家走在楼道弯处"有时间回来吃面啊!"你眼里让我第一次看见了不安与无助,我多想回去抱抱你,可脚上像被下了咒了一样只能向前走。 夕阳像一把利刃刮破苍穹,铭旌在门口飘着。却曾想,再见时,你就躺在了面前的冰棺里。冷吗?我在心里向你发问,你穿着寿衣嘴里含了一串铜钱,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我跪在草垫上默默地哭了! 我端着一个大瓷碗,挑起面猛地一吸,"啪--"面断了,让我想起了你——我的爷爷和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