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天气渐凉。根据驻场老农的指导意见,我们要对已经收割完毕的土地进行清理、平整。 有一天我和十几个男知青去平整林场北部的一块土地,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我们已经将林场的耕地分割成很多长方形的条田,每块田地周围都由一米深左右的渠沟围拢起来,一来便于浇水灌溉,二来也可以有效的加大盐碱的挥发,对于改良土地大有裨益。 深秋的早晨,凉风扑面,特别是在无遮无挡的田野里,冷风尤为显得强劲,还没有走到地头,单薄的衣服已经被风吹透,大家缩着肩,低着头,匆匆忙忙赶到地里。我还没有发话,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挥舞着铁耙子开始搂整散落在地上的杂草、玉米秸。我高声的招呼大家,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们假积极什么,还没分配任务呢?有人说,我们都快冻死了,赶紧干活,暖和暖和。还有的说,反正就这么一块地,有什么可分的,咱们拉开档距,干就行了。我一听,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大家都如此积极,我何乐而不为,至少省却了很多口舌。 说干就干,十几个人排成一列横队,齐头并进。一时间,耙子飞舞,尘烟四起。这块地大约有一百多米长三十多米宽,我们刚刚走出去不到十几米,突然两只小动物从我耙子底下窜了出来,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头顶一阵阵发麻,心里怦怦直跳,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那两个小动物已经连窜带跳的跑出去了几米远。是黄鼠狼!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起来。 黄鼠狼?我如梦初醒,再仔细观看,那两只黄鼠狼分别跑向了不同的方向,看来这些小家伙也是久经沙场,娴熟保命之道,竟然知道分路逃跑。我顿时来了精神,冲着其他几个知青喊道,咱们分头追击。然后犹如压紧的弹簧,举着耙子,三步并作两步冲着其中一只黄鼠狼逃跑的方向奋力直追。 高中的时候,好歹我也是学校篮球队的,奔跑速度虽然不及那些田径队的短跑"名将",但是还是有一定的奔跑功底,大约跑出几十多米之后,我已经是气喘吁吁,脚底发软,虽然距离黄鼠狼仅有一步之遥,甚至连它惊恐地眼睛都看的一清二楚,就是再也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手里的铁耙子越来越重,脚额头上的汗水越流越多,我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奔跑的脚步,几乎要放弃继续追逐。这时候,黄鼠狼突然停了下来,我定睛望去,原来黄鼠狼跑到了边沟边缘,这个时候的边沟里已经存储了很多的水,黄鼠狼一定是没有涉水的胆量,我心中暗喜,这是天助我也。黄鼠狼显然还是没有放弃继续逃跑的欲望,它竟然冲着直愣愣的冲了过来,呵呵,看这架势,它是要鱼死网破拼死一搏。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黄鼠狼逃窜到我脚下的那一刻,我精心屏气,手起耙落,把黄鼠狼死死的压在铁耙子底下。黄鼠狼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绵长柔软的身子拼命的扭动,四肢狂躁的抓挠着耙子。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黄鼠狼,也是第一次抓住黄鼠狼,看着这个小东西惊恐不安的惨状,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瞬间有了把它放掉的想法。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强烈的怪味直冲鼻孔,天啊,这个味道简直太难闻、太恶心、太刺激嗅觉了,我知道,这是黄鼠狼放的屁,也是它最后的杀手锏,不到迫不得已的危急时刻,它是不会这样做的。那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臭味,让我喘不过气来,几乎要瞬间窒息。即使这样,我的两只手依然还是死死的按着铁耙子,无法掩住鼻口,只得任由这种惊天的臭气弥散扩展,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从心中涌动,要不是我紧急闭住呼吸,真的有可能呕吐出来。此刻,后面赶来的知青,抡起手中的各种武器,不问青红皂白,一阵狂打,没有几下,黄鼠狼已经是奄奄一息,静止不动了。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其他几个知青的喊叫声,我们几个人又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原来,另外一只黄鼠狼慌不择路,竟然钻进了地洞。这不是等于是死路一条吗。大家七手八脚,各展神通,有的用铁锹挖洞,有的拿水桶灌水,还有的干脆找来玉米杆使劲的向洞里捅。我已经深刻领教了黄鼠狼毒气之厉害,赶紧招呼大家,一定要千方百计掩盖住自己的鼻孔。话音未落,一股恶臭已经弥漫在空气中,即便是我刚才已经做了预警,大家还是被这股难闻的气味熏得连连后退。狡猾的黄鼠狼趁着大家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从就要被挖开的洞里窜了出来。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跃跃欲试的大黑早已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一口咬住了黄鼠狼。大黑是我们知青点养的一条黑狗,白天随着我们下地干活,晚上为我们看家护院,刚才不知道谁把它带来了,起到了奇兵致胜的作用,否则那只黄鼠狼也许真的抓不住了。 两个年龄较小的知青各自提着一只黄鼠狼尾巴兴高采烈的大喊大叫,兴奋的炫耀着手中的战利品。这时候,一直看着我们抓黄鼠狼的驻场老农走过来,他略带不高兴的对我们说,差不多就行了,黄鼠狼也没有招惹你们,好歹那也是一条性命,那只活着的怪可怜的,你们不如把它放了吧,否则……老农的话还没有说完,知青中年龄最大的张大哥已经抢先把两只黄鼠狼都要了过去,他如获至宝的拿在手里反复端详,高兴的说,你们看,这家伙的皮毛多柔软,它的尾巴可是好东西。这个东西归我了。 老农看着张大哥走远的背影,使劲的叹了一口气。老农是我们从附近村子请来的帮助指导务农的"专家",平时有什么事他都直接与林场的带队干部直接对话,我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大家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刚才看到老农没有说完的半截话,还有他唉声叹气的表情,我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征兆。很早就听老人们说过,黄鼠狼在农村是谁都不能惹的小动物,外号叫黄大仙、黄皮子!这个东西非常有灵性,如果有谁得罪了它,那是要遭报应的,而且民间关于黄鼠狼的传说神乎其神。刚才太过于专注的抓黄鼠狼,早把这些老人们的忠告丢到九霄云外了。 那天下午,张大哥兴冲冲的把我叫到他的宿舍,非常神秘的拿出两只毛笔给我看。我其实是不太懂得毛笔的,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张大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其中一只毛笔,眼中泛着灼灼亮光,你看看,这是用你们抓住的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做的毛笔,这可是毛笔中的精品,官名狼毫,用这样的毛笔写字,细嫩有韧劲,而且会带有峰颖,弹性足,表现细腻!我没有想到张大哥居然有制作毛笔的手艺,而且动作如此之快。我除了夸赞他的制作能力之外,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至于那两只黄鼠狼的肉体是如何处理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去问了。 那几天,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甚至有一点神经质,我虽然不相信真的有什么黄大仙和所谓的报应,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每想到黄鼠狼乞求的眼神,可怜的惨状还有那只黄鼠狼尾巴做成的毛笔,心里一直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