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时,我们几乎每个人,都听过童谣,甚至唱过童谣。一首童谣,那就是一个故事,就是一幅童画。 我也是在童谣声中长大,童谣浸入了我心底。至今还时 不时,在心里吟唱。 螃蟹歌 很小的时候,大人就教我们唱《螃蟹歌》: 螃蟹,螃蟹多又多, 八呀嘛八只脚哟喔, 两个厉害的大夹夹, 一个硬壳壳。 横起横起爬下河, 立起立起滚下坡。 那天从你门前过, 你夹住了我的脚。 夹呀嘛又夹得紧, 甩呀嘛又甩不脱。 痛呀嘛痛得喊爹妈, 眼泪水儿掉下河。 唱着这支童谣,我就想起了那只螃蟹。 夏天,河滩的石板烫得我光脚板直跳,一脚踩进天井窝,从石块下被吓出来的那只躲在天井窝里乘凉的螃蟹。 瞧,它瞪着两只眼睛,举着两只大夹钳,张牙舞爪,趁你不留神,就会夹住你的手或脚,叫你甩也甩不脱。 我怕它,但至今都很喜欢它。 喜欢它大模大样,横行霸道的样子;喜欢按住它的壳,逗它向你张牙舞爪;喜欢把手从它眼前晃过,让它抓也抓不着;喜欢它瞪着双眼,向你发怒。 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也唱这支歌谣,但唱得很斯文。不像我们那时,唱起这支歌,很卖力的吼,左右跺着脚,舞着双手,到处乱夹。 点兵歌 月夜,月色朦胧。 院坝里聚了一大群伙伴,做"逮雁"的游戏。参与游戏的要由两个头领点兵,把伙伴们分成两头。于是大家吼起了点兵歌: 羊子下山来点兵, 点到哪个就是我的兵。 小米小虾由我选, 大兵大将由我挑, 挑到哪个就是我的大头兵。 点兵歌本来是头领唱,结果大家喜欢一起吼,吼得越凶越过瘾。唱一个字就点过一个人,唱最后一个字,落在谁的身上,谁就被点中,成了大头兵。 有时点兵的人发现最后一个字落到跑不快的人身上,他就会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唱成"大头头兵",好跳到下一个身上。但另一边的人就不答应了。因此,花在点兵上的时间往往就很多。 不过大家也很乐意,把点兵歌多吼几遍,其乐趣还大于逮雁游戏本身。 我经常是属于很弱的"雁",跑不快,头领都不愿点我,最后往往是哪方人数不够,就把我摊派给哪方。有一次,作为摊派的兵,被敌方头领追击。眼看快被逮住,回不到自己这方的"雁窝",索性,我扭身往院外的田坎跑去,逃脱了敌方的魔爪。敌方提出了抗议,但抗议无效,因为没有规定不准跑出院外。于是我成了敌方始终逮不到的野雁。 下一次,头领都争着点我的兵了。 点兵了,点兵了!点兵歌又唱起来了: 羊子下山来点兵…… 但月色下,哪还有伙伴们的影子? 往日的"大头兵",你们在哪里? 日白歌 我家院子,有个伙伴叫金生,比我大个三四岁。知道的故事很多,唱的童谣也很多。 他问:世界上的动物哪个最大? 我说:是大象。 他说:错。是海里的鲸。 他问:哪个动物命最长 我说:是人,长命百岁。 他说:错。是鳌。 他问:我们的陆地下面都是水,为什么没有沉下去? 我说:地下是岩石,没有水。 他说:错。地下没有水,啷个打个水井就有水? 我答不出。 他说:我们的地下有四只鳌,在大陆四方撑起的,所以有水也不沉下去。鳌一直撑到现在,你说他命长不命长? 我就一直相信了,地下有四只了不得的鳌。不过后来才知道,他这讲的是神话。 金生不但会讲神话,还很会吼日白歌。 "昂——"有牛叫一声,就知道是金生要去放牛了。牛还没有看到,金生"日白歌"的吼声就先响起了,一直从牛圈,吼过院边的竹林,又在田野上吼: 日白就日白,日个白来了不得。 我三岁走成都,四岁走川北, 五岁飘南洋,六岁到外国。 牯牛生个儿,三天就犁得。 公鸡生个蛋,蛋里装条蛇。 我拿起手去砍,一砍砍成三半截。 捡到一根棒棒糖,一吃吃到丹凤场。 捡到一匹布,一扯扯到龙安场。 布上有只鹅,一飞飞到临江河。 夹起二两泡泡肉,办了酒席十八桌。 吃得像个偷油婆,个个胀断裤袋索。 金生的日白,很神奇,但不是神话。 日白,是方言,换一个说法叫冲壳子,再换一个说法叫日天冒狗。还不懂,那再换一个说法,叫吹牛,吹大牛。不过吹牛,哪有日白来得有趣有味。 金生,什么时候,再听你吼日白歌,并且用川剧腔: 牯牛生呐个儿呀,三天就犁呀得。 我们给你帮腔: 三天呐呀啊就犁得, 就呀犁也得呀啊得…… 童谣,是快乐的源泉,它让人童心不老。 童谣,是春天的小鸟,轻轻一叫,便拨动了我的心弦,唤醒了我的童年。 二〇二〇年五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