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三月的樱花不开,春天不来,你会不会还在。 第一次见到郢砚是在三月的细雨里,他撑了把淡蓝色的油纸伞,缓缓的从朦胧的青石路上走来,像是天池百年纯净的水仙,散发着绝世的幽雅,雨从灰蓝色的天空从容降落,他一袭白衣,滴水未沾,狭小的巷子里,轻轻的转身,为我让出一片天地,淡然一笑,我颔首低眉,擦身而过,恍如隔世。 你从何地来, 在这个雨天 不早不晚 不惊不躁 在拐角处,墨夕压低伞檐,提起裙角,微微欠身,回望来时的路,他不在,她甚至怀疑刚才那瞬是否真的发生过,道路重新变得幽暗如初,远方青烟袅袅,你曾经侧身站立的地方,墙角长出绮钱,她知道春天来了。 萱儿还在担心,不知道墨夕回府了没,墨夕一早来付府与萱儿小聚,二八年华,小酌浅谈,不觉忘时,有花香萦怀,窗外的樱花乘风而至,其实樱花从开花到凋零只有六天而已,短暂却更让人敬畏,墨晨笑谈日后要嫁与樱花般的男子,如此热情壮烈,定生死相随。萱儿戏耍她,日后要是墨夕出阁了,她肯定不舍,她要与她共侍一人,如此,便可不离不弃,岂不两全。两人便嬉闹起来,窜至屋外,天色渐染,恐有雨至,墨夕只好早早告别,相约下次出游。 其实萱儿知道墨夕喜欢雨,所以肯定会在路上耍玩耽搁,怕墨夕父亲责骂她晚归,所以一直担忧着,墨夕的父亲是凌县的绸缎商,而萱儿的父亲是织造,;凌卫两家相交甚好,所以二人感情甚笃。 也不是没有过争吵,两人总是有同样的爱好,十年前的一天,她们就为了同样的一个香囊闹的不可开交,半个月不理睬对方,墨夕沉不住气,不想让一个香囊毁了两人感情,拉着萱儿的手,塞给她,而后远远的跑开,躲在墙角偷偷看着渐渐开心起来的萱儿 。 翌日,雨还未停,天空整日阴暗,墨夕吃过早饭,拜别父母,遣退丫鬟,去往城郊的寺院,每个月初九,她都要去祈福,其实今天她原没有必要去,她想在春天的第一场雨里好好的赏玩,何况天天呆在深宅大院里,闷得心悸。 寺院在山腰处,山脚下游方水池,清澈见底,若是往常,天色晴好,她会蹲在水边的石块上,戏水观鱼,今日的雨,仿佛拿掉伞就会沾上一脸的雾气,比刺绣的针脚还密,水面腾起青烟,雨滴溅起无数细小的涟漪,有时候会有大的波纹,是水中的浮虫,快速滑动捕捉食物,墨夕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水中出现白衣少年的容颜却被一个波纹吞噬了,她一不留神,滑落到了池中。 再醒来时,却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衣服也换过了,她惊起,慌乱的下床,竟一阵眩晕撞到了床边立柱。 听到声响,外面有人推门进来,他?怎么会在这? "你落水,我救你来此地,这是禅房,师太已给你换了衣衫,你有微热,不易下床,还是休息一会吧" "我……我…" 说着就被少年扶上床,盖好被子,送来参茶。 ‘谢谢你啊"却不知说什么了 "已经派人通知贵府了,天色已晚,墨夕姑娘就留在这里,明早小生再送姑娘回府。" "你是?"头不那么晕了,白衣少年仍是一脸关切。 "噢,我是郢砚,随家父经商至此,早闻凌员外大名,还未曾拜访。" 外面的雨还未停,油灯摇曳,静谧的云层,在千万里外的高空,从远方赶来,相遇相拥,发出轻微的感叹声,散落一滴一滴的喜悦。 三月的雨天,还有些许微凉,喝下一口参茶,暖流从喉咙侵入整个胸腔,他背光坐在床边,指节有些发白。 他跳下水救我,一定浑身湿透了,白衣上还残留有青萍,他本可以放下我急走的,却一直守在这,也难为他了。 "夕儿觉得好多了,郢公子也累了,可回去休息了,明早见"投给他一个温柔的笑脸。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轻轻阖上门。 茶还冒着热气,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微微屈膝,靠在床边,她不能再开心一点了。 蛙鸣,雨轻,雷声远。 鸟叫,草染,日光怜。 推开门,他在清晨的阳光下,微仰着头,闭着眼,空气里弥漫着草腥味,他扬起了嘴角,镀上了一层金色,像是从画里走出来,走到了这隔世的古寺里,转而,隔着长长的回廊,无限温柔的看了她房间所在的方向,却正好会见了她惊世的目光,这么近,那么远,缓缓的走进了,走进了,像是用了千年的时光才能相向的走向彼此,廊柱上织网的蜘蛛掉落下来,又快速的逃走了,墙壁的石块剥落掉旧容,哗地掉下来,碎了,腾起细小的粉尘,浮动在日光下。 天一涯,水一涯,梦不见裙钗, 生一世,思一世,总不是青衫。 彼此明了 一路畅谈,至凌府,她转身离去,他许诺改日造访。 他离去时正好遇见来访的萱儿,一番温柔,被她尽收眼底,看到墨夕,便着急询问安康,继而问起府前的男子,墨夕如实相告,微红着脸,讲不尽柔情,萱儿虽笑着不言,却握紧了拳头,有些事,她不能说与墨夕听,比如此刻手心的细汗和发白的指节。 间日,郢砚随父亲来访,凌老早从女儿那得闻一二,今次见面,更觉后生可畏。席间,谈笑风生,好不欢喜。 两人也在老人的安排下,频频出游,姻缘天定,好事以期。 一日,郢砚收到墨夕的信,约见于老地方。如约而至,却不见墨夕,水池旁一女子被身而立,近了,原是萱儿,因墨夕有时出游时会带着她,所以,不算生疏。 "墨夕呢?怎么不见她?"他柔声问道。 "她不会来了,是我约你出来的"萱儿嘻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要成亲了,我要你娶我,在墨夕出阁之后。"轻柔而决然的 "不可能,你知道我只爱她一个,你今天说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你是她的朋友,我不想伤害你,更不准你伤害她"郢砚转过身去。 几场春雨过后,池边的野草也疯长起来,有斑斓的蝴蝶随风飞舞,萱儿说了几句什么,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郢砚,一阵风吹过,池水荡漾起来,郢砚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卫萱,只是低下头,无限怅然的样子。 墨夕端坐在铜镜前,萱儿轻轻的帮她梳着头,说着羡慕的话语。 我说过以后都不要和你分开,你嫁人了,我也不让你离开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姐妹,所以,我决定了,在你之后嫁给郢砚,我不会和你争抢他,让我既可以陪着你,又可以帮你照顾他好吗? 可是,爱情不能分割的,你以后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只喜欢他,他也只爱你。 可是,郢砚就是我真心喜欢的人,而且他也说他喜欢我啊 墨夕转过脸,好妹妹,只是怕委屈了你。 良辰吉日,钟鼓响乐, 逃之夭夭,灼灼宜家。 红烛背,绣帘垂,纱橱月上,雪腻酥香,玉臂生辉,她在他身下开成一朵艳丽的花。 所有的人都有在说郢砚如此幸运,尽享齐人之福,只有墨夕知道,东暖阁因为郢砚的从未寂寥过。萱儿独守西厢,娇容日消,墨夕也不是没有逼过郢砚让他去陪萱儿,可是郢砚,即便是呆在书房也不愿意踏足西厢一步。墨夕有空就会陪萱儿为她解闷,她苍白的脸庞偶尔也会绽放笑颜,时日见长,有些神情她竟与墨夕些许的相似,大家说她们越来越像亲姐妹了。 郢父又要出门谈生意了,这次事关重大,所以尽管不舍,郢砚还是得暂时离开墨夕了。 月斜东窗秋虫悲,却道不归,不归。 独上西楼梅花雪,风竟不留,不留。 来年的春天,他终归是回来了,她在樱花树下等他,他抱着她转动,笑声传的很高很高,樱花散落了一地。她却突然哭了起来,伏在他怀里,问之,才知萱儿大病离世,他眉头微皱,她已泣不成声。为了纪念萱儿,把她最爱的樱花树从卫府移摘了过来。 夜阑,红烛泪尽,云雨撩香汗,青纱笼锦缎,应是入春不知寒。、 次日,她醒过来,看他坐在床边,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眉 "你真的太像她了,差点连我也骗过了。昨晚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了,她的温度,她的气息,你学不像,萱儿,墨夕呢?"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墨夕,就是我,我每日喂她喝我的血,终归长成她的容颜"她边用手分散打结了的头发边说。"她不会再回来,这个世界没有她了,永远都没有。"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走。"郢砚眉毛因为愤怒而纠结在一起,眼睛却忍不住要流泪,因用力而握紧的手变得惨白可怕。、 "从头到尾,你爱过我吗?" "不爱" 即使没有她,即使和她长的一样,即使同床共枕过,即使你被你深情认真的凝视过,你还是不爱我。 就算没有她,就算你和她长的一样,就算同床共枕过,我深情认真凝视的人,始终只会是她,不会是你。 "她在院里的樱花树下,我走了"胸口像是撕裂了的疼痛,即使你不爱我,此刻我们的伤痛是一样的,就像那天在池边我耳语你的话一样 此生我得不到你,你便得不到她。 我失去了你,你失去了她。 他发疯似的跑了出去,昏暗的天空下起了雨,又是这场雨,只是,这一次,没有雨伞,没有狭长的巷子,我终于可以清楚认真的看到你了。 夕儿,久等了。 后记 如果前世,我不是站在瑶池旁的樱花树,你不是和她缠绕在一起的灯芯,你们没有为解救我作法燃气大火,南天不会被烧漏,我们也不必共同受着转世折磨,你不会长眠于此,我不必半生相思,她也不会疯狂成性。 倾尽半空烟雨,下一世,还能不能相见。 春风不来,门帘不卷,寻遍天涯,芳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