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兴安与滔滔嫩水之间是绵延起伏的丘陵,有一眼不冻泉——兴隆泉隐藏在这里。兴隆泉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日夜流淌,冲出了一条沟——兴隆沟。兴隆泉水沿着兴隆沟或急或缓一路向东南流去,流入一望无际的哈拉海大湿地。这泉这沟虽名不见经传,但在当地人的心中是神圣的。在没打深水井之前沟边的人们就吃沟里的泉水。泉眼边的深潭曾放养过金日成赠给周恩来总理的红鳟鱼。在兴隆沟的一个大甩弯处有两个相距约一公里的小屯——吉祥屯和黑刘屯。 三十年前的某一天,黑刘屯的张家出生了一个男孩,孩子经常啼哭,哭起来没完没了。没有一点文化的爷爷说:"这孩子脾气大,爱耍驴,就叫他二驴子吧。"之说以叫二驴子是因为他还有个堂哥,他虽然是父母的长子,大排行却是老二,也就是爷爷的二孙子。又过了几天,吉祥屯的王家出生了一个女孩,这是第二个女孩,一心盼生儿子的父母虽然感觉不随愿,但看到孩子眉清目秀,也有几分欢喜,给孩子取名小芳。 两个孩子在两个屯两个家庭慢慢生长,两个家庭和两个孩子没有任何联系和往来。但两个孩子一个越来越英俊一个越来越漂亮,一个越来越活泼,一个越来越文静。男孩在掏鸟窝、打弹弓,趟沟水、摸鱼虾中不觉长到了七岁。女孩也在抹桌子、扫地,学着妈妈和姐姐织织钩钩中长到了七岁。两个孩子在同一天都由妈妈带着跨过沟子上的小木桥去村小学校,两个孩子和两个母亲恰好在桥上相遇。两个母亲虽然不相来往,但也认识,谈起话来也很亲热。小芳躲到母亲的身后,拽着母亲的衣襟,怯怯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二驴子扫了一眼小芳和她母亲,不屑一顾地把眼睛盯在桥下,他看见有一些小鱼在沟里游。他兴奋地说:"妈,你看,又有那么多鱼,放学后我再来捞。"小芳胆怯地到桥边往下看,说:"水这么深,好眼晕。"二驴子说:"这有什么怕的,我总在这里捞鱼,还抓蛤蟆和蝲蛄,蛤蟆和蝲蛄比鱼还好吃,等我捞多了送给你吃。"小芳看他一眼,低头不语。 村里的小学孩子越来越少,一年级才十多人,二驴子和小芳是同桌。二驴子好动又调皮,总是侵占小芳的地盘,小芳在桌子中间刻一条三八线,不许二驴子越过。二驴子不时在小芳的书桌堂放一只虫子,一个蛤蟆,吓小芳一跳。没办法,小芳把这些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很是生气,拉着小芳找到二驴子家里。二驴子妈好一顿赔不是,并保证这样的事不再发生。小芳和母亲走后,二驴子妈对二驴子先是一顿训斥,然后又是好言相劝。二驴子妈最后说:"你对小芳好点,你看人家姑娘长得多俊,将来还行给你当媳妇呢。"不知是二驴子真的动了心,还是妈妈的训斥起了作用,二驴子真的不再欺负捉弄小芳了。二驴子和小芳拉钩约定,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相互帮助。还特别约定,每天上学在桥上相会,然后一起去学校。两个孩童不管风里雨里不管酷暑严寒默默地坚守着他们的约定。两家家长看到两个孩子不再打架,还相互照顾也都很高兴。一天二驴子在课间淘得热了,便在在课堂上脱掉了外衣。小芳看见二驴子穿着一件毛线坎肩,问二驴子:"是你妈妈织的吗?""不,是我姑姑织的。""你姑姑真巧,织这么好看。"二驴子看着小芳的脸说:"你喜欢也让我姑姑给你织一件。"小芳说:"不用,只要你姑姑教我,我自己能织。"放学后,二驴子带着小芳找到了姑姑。几天后,小芳穿着一件和二驴子颜色和花样一模一样的毛坎肩。同学见了都说他俩象是一对双。 两个小同桌就在他们的约定和无忧无虑中,长着身体,长着知识,也成熟着心里。就像歌曲《小小少年》中唱的那样"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转眼高,随着年龄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一转眼,升入了五年级,二驴子长的高大壮实,而且鼻直口方,俨然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小芳更是杏核眼,瓜子脸,亭亭玉立,宛然一个大姑娘。虽然他们仍在遵守着那时的约定,一起在桥上相会,一起上学,但说话不那么随便,也不再打闹,特别是在同学面前都在有意无意地躲避对方。他们在心里或感情上真正开始亲近的时候,在行为的表现上却开始陌生。这年的雨季雨勤雨大,他们天天上学走的小木桥被冲毁了。小芳晕水,不敢淌过河去。二驴子说:"我背你过去吧。"小芳说:"不行,人家看了笑话,自己也怪难为情的,你拉着我过去就行。"二驴子拉起小芳那纤细白嫩的手,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进沟里的水中。起初小芳还能勉强挪步,快到沟中间时,水已齐腰深,小芳一步也挪不了了。二驴子先是搀着她然后是搂着她才勉强过去。小芳坐在水边的石头上哭了,二驴子拍着她的肩膀说:"不要害怕,这不是过来了吗?"小芳抬起泪眼看着二驴子说:"这桥不知啥时才能修好,水又这么大,我可怎么上学呀!"说着又哭起来。二驴子扶住她的肩膀说:"不要紧,别哭了,从明天开始,咱俩早点来,我背你过去,没人看见。"小芳沉默一会说:"那好,但你不许告诉别人,家里人也不许告诉。""保证,来,拉钩。"二驴子说着,伸出右手,弯起小指。小芳把脸转过去说:"都这么大了,还玩小孩过家家那一套。还不快去玉米地把裤子拧干。" 就这样他们俩每天很早准时按约定来到沟边,二驴子背着小芳,小芳拿着二驴子准备换的裤子和内裤趟过沟子去。然后二驴子到玉米地换掉水泡的裤子。这天,二驴子照例把小芳背过沟子,小芳说:"你别到玉米地去换裤子啦,就在这换吧。"二驴子怔怔地看着小芳。小芳脸一红说:"看什么,我把脸转过去不就完了吗。"二驴子嘿嘿一笑,迅速地换完了裤子。一天,上完第一节课,祥子过来对二驴子说:"我原来真以为你是一头驴,今天才知道你是一只猴,是孙悟空。""是孙悟空?"二驴子疑惑地看着祥子。祥子说:"是呀,你会变,早上我看你变成猪八戒来着。"说完看着二驴子和小芳嘿嘿地笑。小芳红着脸低下头,二驴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小芳低声告诉二驴子,你背我的事被他发现了。二驴子恍然大悟。二驴子恫吓祥子说:"你的嘴给我严实点,不然,我会把你的嘴撕烂。"祥子笑着说:"放心,放心,你尽管当你的孙悟空猪八戒,我一定守口如瓶。" 一个月后,桥修好了,水也撤了,二驴子再也不用背小芳淌水过沟子了。二驴子的背轻了,心却有些空了,小芳似乎也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但他俩谁都没说。 六年的小学时光一晃就过去了。上中学需要到六七里地以外的大青山学校。起初班里的十几个人都升入了初中。可是,没过半年,绝大多数相继辍学了,只剩下二驴子、小芳和祥子。祥子住在大青山村的亲戚家,走读的就只剩下二驴子和小芳了。他俩上学一起去,放学一起回,一天过两次沟子,是两个家庭和两个屯子的人都知道的事。在农村就是这样,人人都知道的事再不寻常,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再寻常的事人们不知道也会变得不正常。二驴子和小芳不在一个班,由$2老师压堂或值日等原因,放学的时间有时会不一样,不管谁先放学都等另外一个放学后一起走。冬天他俩头顶星星去,头顶星星回。遇到风雪天,他俩必须手拉手艰难前行。小芳的父亲有挣钱的头脑,靠漏粉条生活逐渐富裕起来。二驴子家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几年前又多了个弟弟,人口多,仅靠十几亩地,生活过得挺紧吧。小芳每天都多带些菜,免得二驴子中午吃馒头就咸菜。 初二快开学了,爸爸对小芳说:"爸爸给你买一辆自行车吧,免得天天走,上学放学都能节省一个小时。"小芳说:"不用,我都走习惯了,挺好。"爸爸说:"不行,你和二驴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和大姑娘没黑天没白天的在一起,好说不好听。"小芳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撅着嘴,出去了。开学这天,二驴子在桥上左等小芳也不到,右等小芳也不到,他猜想小芳可能是病了。他要去小芳家看看,如果真的病了或有其他什么事,也好替她捎个请假条。他刚走下桥,见小芳骑着一辆崭新的红旗牌自行车来了。小芳下了车子说:"快,你带我,不然就晚了。"从这天起,他俩仍旧偷偷地在桥上相会,一起骑自行车上学和放学回家。没过多长时间,小芳的爸爸又给她买了一辆女式斜梁二六自行车,这种车精巧好看但不能带人。爸爸说:"上次我上城里去,看见女孩子都骑这种车子,把那辆大车子留在家里,一时驮点什么东西好用。"小芳只是"啊"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但她明白,她和二驴子骑一辆车的事,爸爸知道了。他俩无奈地分开了。上学和放学他俩的心里都是空空落落的,好像缺少了一种说不出的期盼。就这样两个人在无可奈何中熬到了期末。 新学期又快开学了。二驴子和妈妈说:"现在人家上学都骑自行车了,就连初一的也骑自行车,走的就剩我一个了。"妈妈知道他的心理,也想给他买一辆自行车。可妈妈一说,爷爷首先反对。爷爷说:"老大不小的,还上什么学,能识几个字,不象我似的睁眼瞎就行了,有买自行车的钱还不如买几只羊给你放。"爸爸说:"哪有钱买自行车,我上学时吃不上穿不上,比你苦多了。其实,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就是想和小芳在一起吗?我看还是趁早打消你的念头,人家有钱,她爸妈是不会看上你的。人家为什么买车子啦,为什么又换车子啦,你不明白吗?"没办法,二驴子只能整天闷闷不乐。二驴子妈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她心疼儿子又想不出办法,其实她最大的心愿是小芳真能成为未来的儿媳妇。常言说急中生智,再难的事只要用心研究,还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一天早晨,二驴子妈对二驴子说:"你一会坐车去城里你二姑家,你二姑搬家后你姑父上班很近,原来那辆自行车可能不用了,你说点好话,借来用。"二驴子高兴地搂着妈妈贴了个脸,出门向班车站点走去。 二驴子和小芳又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家了。他俩就像沟子里的鱼,被捞出来了,又被放回去了。重新获得了自由,重新获得了快乐。失而复得带来的不仅是高兴,还有倍加珍惜和百般呵护。这天是周末,他俩回家走到桥上,二驴子对小芳说:"明天九点多钟你到桥这儿来,我给你一个惊喜。""什么惊喜?"小芳问。二驴子一脸神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第二天,小芳准时赴约,但却不见二驴子,正在左顾右盼,焦躁不安的时候,二驴子在桥下水里探出了头,冲着小芳嘿嘿笑。小芳说:"你到水里干什么?多凉啊,快上来。"二驴子说:"我是在兑现我的承诺。""什么承诺?"小芳不解。"抓蛤蟆和蝲蛄给你吃呀!"说完又把头没入水里。二驴子架起火,用饭盒煮蝲蛄给小芳吃,小芳开始不敢吃,二驴子捞起一个,揪掉脑袋,送到小芳嘴里。小芳吃后说:"还真挺好吃。"她俩边吃边唠,说说笑笑。美好的回忆,现实的幸福,让他俩陶醉了。谈着谈着,小芳情不自禁地搂住二驴子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二驴子摸着被亲的脸,呆呆地看着小芳,过了几秒钟,猛然地抱住小芳狂吻起来。小芳问:"你还能再背我过沟子吗?"二驴子背起小芳不知走了几个来回,任凭水暖水寒,任凭涟聚涟散,他俩多么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啊!当二驴子气喘吁吁地把小芳放下的时候,小芳哭了。二驴子手足无措,疑惑地看着小芳。小芳拉着二驴子坐下说:"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过了今天,我可能再没有欢乐的日子了。"二驴子拉小芳站起来说:"记住,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定让你欢乐!"他俩拥抱着,亲吻着,没有了时间,没有了空间,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俩,还有默默东流的的泉水。 本屯和邻近的几个屯不断发生少男少女出走私奔的事,原因都是女方家庭不同意。这让小芳的父母食无味,衾难安。老两口一商量,做出了一个让小芳做梦也想不到的最令人吃惊的决定,让小芳退学。小芳嚎咷痛哭,几天不吃不喝。最后不得不在父母的软硬兼施,威逼劝诱下屈服了。小芳退学后,二驴子整日无精打彩,不几日,也退学了。无知的父母啊,守旧的爹娘。无辜的孩子呀,就这样断送了前程。 小芳在家里的粉坊记账,干点零活,白天一忙活,似乎把一切都忘了。可是到了晚上,她就会想起二驴子,她知道二驴子是因为自己才退学的。她时常梦见那个木桥,梦见那个沟子,梦见二驴子背自己,梦见二驴子喂自己蝲蛄吃。梦中醒来独对墙壁,怅然若失,只有长长的叹息声在深夜回荡。有时也做噩梦,几次在梦中哭醒。二驴子家买了二十几只羊,二驴子带着一条黄狗,天天赶过沟子,在树林里或地头放羊。他经常坐在沟子边,看着一川东去的流水发呆。看久了,站起来捡起一块石子,斜抛进水里,激起一串涟漪,很快就又归于平静。男愁唱女愁哭。二驴子每天都反复唱着一首歌,就是那首李春波的《小芳》。唱的虽然不成曲调,却悲悲切切。他是唱给自己听的,从自己的心里唱出来,又飘回到自己的心里。 二驴子想给小芳写封信,写什么?怎么写?他又想起了天天唱的那首歌。于是,提笔写道:"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美丽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如同兴隆沟的泉水翻波浪,虽然没有大辫子,一头短发更漂亮。自从相遇在桥上,我的心里就把你藏。天降大雨路难行,看不到希望心迷茫。若问愁苦有多少,兴隆沟泉水日夜淌。"怎么落款,他觉得写大名太严肃,写小名太不雅,想了想写下了"二马户子"四个字,他看看自己笑了,觉得自己成了日本人。二驴子托堂妹上学时把信捎给小芳。小芳颤抖地打开信,当看到"若问愁苦有多少,兴隆泉水日夜淌"这句时,眼里有些潮湿。当看到落款"二马户子"四个字时,也轻轻地抿嘴一笑。 过了几日,堂妹晚上放学,捎来了小芳给二驴子的信。二驴子没有马上打开看,而是揣在内衣兜里。第二天早上,二驴子带着黄狗,把羊赶过沟子,自己在沟旁的石头上坐下,掏出信,一字一字地看。 二马户子: 退学后,和你一样,我的心倍受煎熬,整日生活在苦闷和烦恼之中。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错,更不知道我们错在哪里。老师讲过,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看来这话不完全对,起码我们就不是这样。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按现在的状况和我父母的态度,我们是很难有结果的。我不会象别的女孩那样跟你离家出走的,那样我父母会伤透了心。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三条路可走。一是回学校上学,将来考上了学,我父母自然会同意。当然,那时我们的差距就大了,你选择了别的女孩我也不会怪你,而且还要祝福你。二是改变你家庭的状况,如果你的家庭状况好了,我父母也很可能同意,他们不希望我过苦日子。当然这对你是很难的,起码现阶段是很难的。三是改变你自身的状况,学一技之长或闯一片天地,我的父母更会同意。如果这三条路都走不通,请你一定忘掉我,不然你会终生痛苦的。以上请你一定认真考虑。 村里没有粗又长辫子的姑娘 二驴子看到落款噗嗤一笑,又从头认真看了两遍。心里好像有了希望但又很茫然。他望着东流的泉水,举起放羊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响。年轻多好啊,年轻就是朝气,年轻就是希望,即使在非常痛苦和无助的时候,也还保有那天真的浪漫和幽默。 二驴子要和本屯的瓦匠师傅到大连打工,爸爸说他太小,活太重,高空作业不安全,死活不同意。说来也巧,这天,在城里开农机配件商店的舅舅来了。舅舅说:"让二驴子上我那去吧,我那有个姓李的师傅带个徒弟小马给顾客修车,让二驴子跟李师傅学修车,一两年就能出徒,然后开个修理部,咱自家有配件,不用啥投资。"除了爷爷外,一家人都很高兴,二驴子更是喜出望外,就像迷途中找到了出路。二驴子临去舅舅家之前,又给小芳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去学修车了,离实现愿望进了一步。他还送给小芳一盘磁带,里面有一首是李琛的《窗外》。"再见了亲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到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有一天我荣归故里,再到你窗外诉说情怀。"歌声婉转动人,燃起了小芳的期盼,她每天都听。 二驴子勤快又肯吃苦,学得很好,师傅也很关照他。小马和他同岁,比他生日小,两个师兄弟处的就像亲兄弟一样。小芳趁到城里办事,偷偷来看过二驴子两次,两个人见面高兴劲不用说,分别时更是难舍难分。小芳一再叮嘱二驴子,好好学,别分心。二驴子看着小芳痴痴傻笑。小马不时拿小芳逗二驴子,二驴子也只是一笑,有时拍拍师弟的肩膀说:"你还小,不懂。"说完师兄弟都嘿嘿地笑。舅舅对二驴子说:"小芳是挺好,听你妈说,她父母不同意。你还小,何必着急对象。城里都是二十好几才对象结婚,只要你把手艺学好,还愁找不到对象,将来舅舅给你介绍一个城里的。"二驴子低头不语。 父母看到小芳不像以前无精打采的样子,很是高兴,他们以为小芳已经忘掉了二驴子。于是,开始张罗给小芳介绍对象。小芳说:"自己还小,对什么象。"父母说:"不小了,过年就二十了,在农村哪个二十岁的姑娘小伙不对象,再过两年就臭到家了。"小芳哭着说:"臭到家就臭到家,反正我不对象。"母亲一连劝她几天,最后小芳说:"要找也行,必须我自己同意。"父母一听满心欢喜。于是,临近村书记的儿子,村主任的儿子,村会计的儿子,村兽医的儿子,村医生的儿子,还有家开电焊修理的,养几十头牛的,看了十几个,小芳都不同意。父母急了,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在想二驴子。小芳不回答。父亲愤怒地说:"你还不死心,他有什么好,看他家穷的那样,就是把你垫阳沟,也不能嫁给他。"小芳也提高嗓门:"除了他,今生今世我谁都不嫁!"说完,捂着脸,向小桥跑去。 屯里来修车的人把父母逼小芳看对象和小芳被父亲骂的事,详细地说给了二驴子。二驴子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撒了个谎,说是同学结婚,向舅舅要了五十元钱,偷偷地回屯子了。他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学校,请求堂妹给小芳捎个信,约小芳出来在小桥见面。堂妹说:"现在还上课呢,等中午放学吧。"二驴子说:"现在就去,我还得坐下午的班车回城里,我回来的事别告诉别人。" 小芳在沟子边搂着二驴子哭,二驴子紧紧地拥抱着小芳,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哭够了,小芳指着沟子里默默东流的泉水说:"你放心,不管遇着什么情况,这沟子里的水不干,我的心就不会变。"二驴子告诉小芳:"我快出徒了,已经单独修好几个车了,有些活师傅都不干了,都是我和小马干。我想过了年一开春就自己开个修理部。我自己能挣钱了,你爸爸可能就会同意了。"他俩望着沟子里的水,对未来既担心又憧憬。 小芳和父母就这样僵持着。父母既不提给小芳找对象,也不提二驴子的事。一家人整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沉闷得很,有一种压抑的平静。转眼快到秋收时节了,小芳家种了一百多亩地,还得开粉坊,每年秋收时都是没日没夜的忙,还得雇几个帮手。爸爸对小芳妈妈说:"今天我开四轮车去城里,好好修修,最近车老是出毛病,免得正忙时总坏,耽误事。"真是阴差阳错,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人躲不开。小芳爸经常去修车的那个商店师傅病了,没人修。没办法,只好另选地方,恰巧选中了二驴子舅舅的商店。二驴子舅舅一边热情地招呼小芳爸,一边喊二驴子出来修车。二驴子出来一看是小芳她爸,两个人都愣住了。二驴子舅舅看着两个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对二驴子说:"还不赶快修车",转过脸又向小芳爸说:"你别看这师傅年岁小,手艺高着呢,你今天来得早,过一会来修车的就得排号。"二驴子告诉舅舅:"这位是我同学王小芳她爸。"二驴子舅舅先是一怔,然后说:"是一个屯的,给精细点修,件钱和修理费多给优惠。"二驴子精细地查看每一个部件,螺丝松的紧了,上锈的用柴油除了,少油的加了,换的件倒是不多,就是几个螺丝。修好后,二驴子说:"修理费不要了,就算我帮大爷儿的忙,件钱多少和我舅舅算。"二驴子舅舅说:"就几个螺丝,算了,第一次来,拉个主道。"小芳爸连声说,不好意思。坐上车开走了。二驴子呆呆地目送车渐渐远去。 小芳爸没有对小芳和她妈讲二驴子修车的事,但在心里对二驴子没有坏印象,甚至还有一丝好感,秋收终于忙完了,小芳爸发现秋收一个多月,天天用车,竟然一次没坏,不象每年得修好几次。一天晚上,小芳爸妈躺在炕上还没有睡着,小芳妈问:"孩子对象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不能老是这么闷着,长了也不是办法。"小芳爸说:"这孩子太犟,不听话,放着福地不去,偏要去受苦。真是女大不由娘啊!""问你正经话你发什么牢骚,你得想个办法。"小芳妈捅了她爸一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这几天你找空和她唠唠,实在不行再说,"小芳爸说完关掉了灯。 小芳妈最终没能做通小芳的工作。小芳和爸妈达成了协议。一年内爸妈不能给小芳找对象,小芳也不能和二驴子来往,如果二驴子真的自己开了店,并能挣到钱,爸妈就同意他俩的事。如果不能,一年后,小芳的婚事就由爸妈做主,任凭嫁给谁。小芳高兴地写信把这事告诉了二驴子,并嘱咐他一定要努力,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 到了年末,李师傅的老伴死了,在天津工作的儿子接他去养老,师弟小马也回农村自己开修理部去了。舅舅家修车的就只有二驴子自己,二驴子修车也更加勤奋了。春节过后,舅舅对二驴子说:"你师傅和小马都走了,你的技术也行了,这儿的活挺多的,你勤快点,在这儿先干个一年两年的,多挣点钱。"二驴子将小芳爸妈要他年内自己开店并挣到钱的事说给舅舅。舅舅说:"小芳家主要是看你能不能挣到钱,开不开店问题不大。再说,自己开店和在这干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儿的主道户多,自己开店可能还没有这么多来修车的呢。"二驴子想想也是。于是,就继续在舅舅家修车。春秋是修四轮车的旺季,已进入春耕,二驴子每天都修十几台甚至二十几台,二驴子感到很累,但越累心里越高兴,他看到希望就在眼前,好像伸手就能摸到。黑刘屯和吉祥屯来修车的人很快把消息传回两个屯里,二驴子的父母和小芳的父母都很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小芳。她和二驴子一样,感到天地都变了,好像每天的太阳都不一样,几次在深夜的梦中笑醒,还继续傻傻地笑。 到了八九月份,农活闲了,来修车的也少了,但二驴子的技术好,每天也有几台车修。这天二驴子在街上遇到了祥子,这是二驴子退学后他俩第一次遇见,而且是在城里。二驴子请祥子下饭馆,经席间谈话二驴子知道,祥子初中毕业后自费上了高中,第一年高考考得不好,没进入二表,复读一年,刚在学校取回录取通知书,是华北工学院。祥子拿出通知书给二驴子看,二驴子露出了羡慕的表情。祥子说:"当时,你学习比我好,要是不退学一定能考上更好的学校。话又说回来,你能考上大学可不一定能考上高中,自费上高中你家不一定能同意。"他夹一口菜送入嘴里,继续说:"最可惜的是小芳,她学习好,家庭条件也好,就是父母——"他看着二驴子,没往下说。二驴子接着祥子的话茬:"目光短浅呗。"祥子盯着二驴子说:"不光是目光短浅,看问题办事都又一路。"他收回目光继续说:"小芳爸妈除了钱不认识别的,就说他们去年叫小芳看的那几个对象吧,家里都有钱,可哪有一个是好东西。再说小芳她姐姐,前年结完婚不久,就把公公婆婆逼到外边打工,她清收了家产。"二驴子怔怔地听着,祥子举起啤酒杯跟二驴子碰了一下,一扬脖进去半杯。然后继续说:"我不应该当你说小芳家的事,你们也快成一人家了。""没有的事。"二驴子说。"得了吧,瞒谁呀!告诉你吧,我家不光和小芳家一个屯,还有点偏亲。"祥子接着问二驴子:"年末能结婚不?"二驴子摇摇头。"得努力呀,哥们,以前尽是你偷偷地背小芳,驮小芳,结了婚也让她背背你,驮驮你。"祥子说完看着二驴子嘿嘿笑。二驴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站起身将一只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祥子的肩上。 一转眼又到了秋天,又是一个修车旺季。二驴子和农民一样也忙了一个秋天。二驴子要回家商量他和小芳的事。舅舅拿出账本一算,告诉二驴子,挣了三万五千五百元。二驴子拿了伍佰元,三万五留在了舅舅那儿。二驴子很高兴,没想到挣这么多钱,差不多顶家里种两年地挣的了。他满怀信心地回到家找小芳商量,小芳自然也高兴。 小芳爸坐在炕沿边,小芳妈盘腿坐在炕头上,小芳站在地上,一家三口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小芳爸点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了出来,抬起头冲着小芳说:"靠手艺,在城里一年挣三万多块钱,不能算多,去了租房开店的,没有进货的本钱,去了进货的本钱,没有租房开店的。"小芳声音不大而又柔和的说:"二驴子说了,自己开店也不比在他舅舅那儿干挣得多,如果必须自己开店的话,他舅舅答应供应件,不用现钱,没卖出去或损坏的还可以退回去。"小芳爸叹了口气说:"话都好说,到时候事就不一定好办了。"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继续说:"照实说,二驴子没有达到我和你说的要求,我看你也真是铁了心,非得要和他去受苦,父母也没办法。这样吧,我和你妈同意你俩相处,现在也可以定下来,但二驴子必须再挣三万元,够开店了,才能结婚。彩礼必须由他家里另出。"小芳怯怯地说:"他家可没有多少钱,拿点就行了。"小芳爸说:"要多少我说了算,我是不会抄他家的。如果你同意我说的,就去和二驴子说,让他家托个媒人来。"小芳听了,乐呵呵地找二驴子去了。 媒人是小芳的姑姑,和二驴子家住一个屯。媒人回来告诉二驴子爸:三金也就是金戒子、金耳环、金项链在外,彩礼三万元。二驴子爸问:"能不能再少点?"媒人说:"我哥哥说了,一点不能少,同意就定,不同意就算了。"二驴子妈说:"行啊,两个孩子都同意,再没钱也别差万八千的。"媒人走后,二驴子爸长出一口气说:"他家是盯上咱家这群羊了。"二驴子去修车后,羊就由小三也就是二驴子的弟弟放,由当初的二十多只,已经发展到一百来只了,能卖三万多快钱。二驴子家先给过了五千元,两家及要好的亲朋在一起了吃顿饭。这在当地叫会亲家,亲事就正式定下来了。二驴子和小芳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不是他找她就是她找他,再也没有人干涉了,他俩距盼望的幸福只有一步之遥。可二驴子爸却有些闷闷不乐,几次发脾气说:"这那是三万多块,分明是十万快呀!"二驴子妈说:"别老磨叽了,二驴子自己拿六万,咱们不也就拿四万来块吗?再说了,如果二驴子自己不能挣不也得给他娶媳妇吗?"二驴子爸说:"小三也这么大了,都给了二驴子,到时候小三怎么办?"二驴子妈说:"到时候再说呗,如果没有小三,人家可能也不会要这么多。"日子就这样在有人乐有人愁,有人甜有人苦,有人闲有人忙,有人满怀希望有人心中迷茫中,一天一天捱过。 春节过后,二驴子又去舅舅家修车了。他和小芳几乎天天通电话,时不时地还在晚上骑舅舅的摩托车回家看小芳,别人也不好深说。这期间附近的屯中,又有几对离家出走私奔的,小芳父母对这事倒没怎么想,他们知道,孩子订了婚不会做出这事。可是,有的未婚先孕,孩子都快生了,家里才知道,惹得议论纷纷,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让小芳爸妈心里着实不安。二驴子再晚上回来看小芳,小芳妈总是注意听他俩的动静,还一会喊小芳做这一会喊小芳做那。春种忙过后,小芳爸妈一商量,做出了一个认为女儿一定又高兴又吃惊的决定,让女儿结婚。小芳不肯,爸妈疑惑。小芳说:"自己虽然虚岁二十二,但到年末才二十一周岁,才够法定年龄,才能登记。再说刚种完地,二驴子家哪有钱。"小芳爸说:"登记的事不用考虑,谁家不是结完婚登的记,有的结婚两三年了还没登记呢。至于二驴子家有没有钱,你不用管,他家自有办法。"于是,两家亲家还有媒人坐在一起,商量起给二驴子和小芳结婚的事。二驴子爸卖了七十只羊,不到三万块钱,又东挪西借,凑足三万五千元和媒人一起送到小芳家。小芳爸说不够,应该是四万,三金一万,彩礼三万,还差五千。二驴子爸说,三金就买贱一点的吧,确实张罗不到钱了。小芳爸说亲家口不对心,还有二十多只羊没卖。二驴子爸一听急了:"亲家,我求求你,别逼我卖羊了,那二十来只羊卖了,俺家三那么小,干啥去?再说以后小三对象靠啥。"经过几番争争讲讲,二驴子爸回屯找个保人,给小芳爸写了一张五千元的欠条。 二驴子在舅舅的帮助下,在离舅舅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经过两个多月紧张的准备,二驴子和小芳结婚了。婚礼上和婚宴上,客人不少,说说笑笑,吵吵嚷嚷,好不热闹。二驴子和小芳满脸春风,给各桌客人敬酒。当他们来到同学这桌时,祥子站起来与二驴子和小芳握手。他说,我和你俩有缘,让我在暑假赶上你们的婚礼。然后,他又提高嗓门说:"同学们,在这美好的时刻,我送给新郎新娘一副对联,但愿能勾起他们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也以此祝一对新人永远幸福。"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上联是,你上我下,任凭水深水浅;下联是,我前你后,哪管车缓车急;横批是,背着驮着都是爱。"大家正在默默地思考着对联的意思,一位男同学站起来问祥子:"你的对联挺含蓄,但意思是不是有点不雅?"大家又一想竟哄然大笑。祥子摆摆手说:"大家不要曲解,这里有你们不知道的经典故事。"然后,他把二驴子背小芳、驮小芳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大家恍然大悟,频频举杯,祝福一对新人。二驴子和小芳回味着祥子的那副对联,听着他说的话,有些激动,又一次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是呀,这是背背出来的爱情,是自行车驮出来的爱情,然而却是美好而真挚的爱情。虽然他们爱的不够轰轰烈烈,也不够大胆勇敢,但他们爱得真实,爱得艰难。为爱付出了很多,牺牲很多。 激情过后,生活进入平淡的幸福。二驴子依旧是整天将那些铁疙瘩拿起放下,小芳整天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数着日出日落。其实,这才是生活的真实,也是生活的浪漫。就像那首歌唱的那样: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天天变老。为了小芳回屯看爸妈方便,二驴子买了一辆摩托车,经常驮着小芳去看她的爸爸妈妈,有时也顺便看看自己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小芳爸妈看到他俩这样恩爱和睦,特别是二驴子挣钱越来越多特别高兴。尤其是在屯里人去二驴子那修完车回来后,向他们讲二驴子车修的又快又好,去修车的如何如何多时,老两口总是现出那种喜悦而自豪的表情。 小芳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一检查怀孕了。妊娠反应很强烈,二驴子百般照顾。小芳母亲不放心,也来照顾。小芳对妈妈和二驴子说;"这个孩子咱别要了,做掉吧。现在生活正在爬坡阶段,我想找点事做,多挣点钱,一切都安顿好了,再要孩子。再说,现在还没有登记,从法律上说,这叫非法同居,怀孕就更不好了。"二驴子同意,小芳妈犹豫,没表态。其实,小芳妈有自己的想法,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想法。自己生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生的也是女孩,她盼望小芳生个男孩。她要带小芳去检查,如果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做掉。她骗小芳说是做流产,却带小芳到妇幼保健院做胎儿检查。当她问大夫是男孩还是女孩时,大夫沉思了一下说:"啊,你们挺富有。"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很高兴,怎么也不同意打掉这个孩子,小芳也无可奈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一落地,小芳妈傻眼了,是个女孩。二驴子和小芳看到孩子集中了他俩的优点,漂亮可爱,真是高兴。可小芳妈妈却高兴不起来,没侍候小芳几天,找个理由回家去了。把一切都丢给了毫无经验的小两口,不管了。小芳妈对小芳爸说:"大夫骗人,检查时说是男孩,生出来却是女孩"小芳爸问:"大夫果真说是男孩吗?"答:"大夫说你们挺富有,这不就说是男孩吗?"小芳爸苦笑着说:"你领会错了,女孩是什么?是千金,千金还不富有吗?"小芳妈长叹一口气:"这个死大夫!" 孩子的到来给二驴子和小芳增添了许多麻烦,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许多快乐。小芳不得不打消找事做的念头,把心思和精力都用在孩子身上。二驴子每天忙完回到家,也帮小芳做这做那,一天天就这样忙碌并快乐着。几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有几件事影响了二驴子的生意。随着农村四轮车的增多,农村出现了不少修理部,小毛病多数就近就修了。随着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用四轮车跑运输的少了,需修理的的次数也就少了。更主要的是,政府加大了对交通秩序整顿的力度,不许四轮车无证在公路行驶,更不许进城。渐渐地,进城修车的越来越少。没办法,二驴子在吉祥屯买三间砖土房,搬了回去。 小芳爸妈对二驴子他俩搬回来有点不高兴,他们原希望女儿女婿在城里多挣钱,有点出息,也好给自己争光。小芳爸只在二驴子搬家那天来看看,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小芳妈整日高兴地为大女儿照看第二个孩子,因为这是个男孩。小芳的女儿小月时来时不来,小芳妈全然不放在心上。二驴子爸对二驴子说:"现在,各屯几乎都有修车的,你回来光靠修车不行。你的地明年给你,你让小芳和他爸说,把她那份地也要回来,他家地多,如果能多给点更好。种点地连修车,生活不会有问题。"小芳战战兢兢地向爸爸说要地的事,爸爸说:"你分的地也就三亩多,给你你怎么种?"小芳说:"咱家的地挺多,秋收还得雇人,能不能把沟子南边那二十多亩地给我们种,超出我分那份以外的,到年末给您承包费。"小芳爸瞪大眼睛说:"原来你们看好那二十几亩地啦,难怪你们想得出,那是水浇地,旱涝保收,是我花大价钱从老李家买的,一买就二十年。我看,你公公那个屯全家出去打工的不少,地好包,还是让他给你们包点地吧。"二驴子一来气,自己的地也不要了。在姑姑和舅舅家借点钱,连同自己买房后剩下的钱,买了几头牛。常言说。母牛见母牛,三年五个头。在二驴子和小芳的精心侍候下,牛一年比一年多,而且,牛价也越来越高。两人高兴,别人见了眼馋,就连小芳的父母也改变了态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芳爸感到吃东西有些不顺,到县医院检查后,医生把小芳和她妈叫到一边,背着小芳爸说:"抓紧到哈尔滨去检查,有可能是食道癌。"小芳和她妈慌了。回到家里赶紧找二驴子、小芳姐姐和姐夫商量。小芳妈说:"这个病容易人财两空,可怎么办啊。小芳说:"怎么也得到哈尔滨检查完再说。"几个人一致同意去哈尔滨检查,可眼下没钱。小芳妈告诉女儿女婿,家里的钱都让小芳爸二分利抬出去了。小芳姐姐和姐夫也说现在没有钱。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二驴子卖了两头牛,带着两万元钱,连同小芳妈和小芳的姐夫去了哈医大二院。初步一检查,就确定为食道癌。还有几项检查结果没出来。医生说:"看来必须得手术,家属要做好准备。"小芳妈问医生手术得多少钱,医生告诉她,至少也得四五万。她又问手术后还能活多长时间,医生告诉她,也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七年八年,活十年二十年也是有的,这要看病人的病情,健康状况,手术情况还有术后的治疗保健等等。小芳妈手足无措,彻底懵了。小芳姐夫也是唉声叹气,无计可施。二驴子说:"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想别的了,不就是四五万块钱吗?明天我坐早车回去,再张罗两三万块钱,如果张罗不着,就再卖两头牛。"小芳妈和姐夫看着他,谁也没说话。 二驴子下了车,不知上哪里去张罗钱,无奈只好再向舅舅和姑姑求助,尽管还欠舅舅和姑姑的钱没还。舅舅说:"现在是真的没钱了。配件零卖不多少,就靠往农村批,还都赊着。"姑姑说:"今年我的买卖不太好,没挣着钱,还压了一堆货。你姑父挣点死工资,也就够平常花销的。"她看二驴子面带难色,又说:"听说小芳姐姐的公公在外地打工没少挣钱,你回去让小芳姐姐跟他借。"二驴子说:"小芳姐姐把公公婆婆赶出门,相互再不来往,人家还能借钱给她,恨她还来不及呢。"最后姑姑答应,让姑父给张罗一万元。 二驴子猛然想起了师弟小马,电话一联系,小马正在县里进货。两人见面说些别后的话,倍感亲热。小马进完货后,两人把配件送到客运站,托运到小马家。小马骑摩托带着二驴子找个小饭馆吃饭喝酒。二驴子说起小芳爸有病的事和借钱的事,并委婉地向小马借钱,没想到小马爽快地答应借给两万元。二驴子感动的几乎掉下泪来。天渐渐地黑了,两人来到二驴子舅舅家,借了摩托。这样两人各骑一辆,往小马家去。二驴子去取钱,小马回家。小马在前,二驴子在后,两人渐渐地拉开了距离。一辆大货车和二驴子同向行驶在路中间,二驴子加大油门,想超越货车,刚一打舵,迎面一束强烈的灯光照着他,只听"咣"一下,"妈呀!"两声,二驴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驴子醒来是在三天以后,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感到身体很沉重。他看看头顶上的吊瓶,还有半瓶药液正滴滴输入自己的体内,他知道自己是躺在病床上。小芳抚摸着他的手哭,小马、舅舅和姑姑也在一旁看着他。他想抬起身,身子一阵疼痛,只是头微微抬起,又重重地放下。在谈话中二驴子知道,自己和迎面驶来的摩托车相撞了。二驴子下颌骨、膝盖和小腿多出骨折,连夜进行了手术。对方撞得也挺重,当时就去了市里医院。二驴子问小芳:"爸爸那边怎么样了,我回来是张罗钱给他手术的。"小芳告诉他:"检查结果出来了,癌细胞已经转移,妈妈说没有手术的必要了。今晚他们就能回来。"二驴子"唉"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小芳妈一进屋直奔二驴子的病床,哭丧着脸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做事一贯毛手毛脚的,这回出大事了。"她掀开被子,见二驴子两腿缠着绷带,带着哭腔说:"伤成这样,以后怎么干活,怎么养家糊口啊。"屋里人都静静地看着小芳妈,不知该说什么。小芳把母亲拉到走廊说:"您少说两句吧,二驴子的心里比谁都难受。"小芳妈说:"傻闺女呀,我看你以后是要受苦了。"正说着,交警队的人来了,他们让二驴子看勘查结果和事故鉴定,告诉二驴子,你的摩托过了中线,负百分之百责任,最后叫二驴子签字。二驴子舅舅和来的人认识,问他们对方怎样。来人看着二驴子说:"他都这样,对方也好不了多少。"二驴子舅舅又问:"最后得怎么处理?"来人说:"就看对方追究不追究了。"来人走后,小芳妈拍着大腿说:"自己伤这样,不知得花多少钱,也不知最后能治啥样,人家再追究,这可咋办。"说着,又呼天喊地起来。 小芳爸在家里吃点偏方,吃点抗癌药挨着,他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他不识字,看不懂药方和病例,家人只告诉他食道长了息肉,吃一段时间药,就会好。一个多月后,二驴子也出院了。为了给二驴子和小芳爸治病和买药,牛卖的就剩两头了,二驴子整天闷闷不乐。小芳说:"不要紧,光吃药花不多少钱。到年末你恢复的该差不多了,爸爸抬出去的钱也收回来了,还了咱们,就再买几头小牛。"二驴子在小芳的呵护、鼓励和搀扶下,逐渐地能拄着双拐走路了,又过一阵子,就可以拄着一只拐走路了。小芳每次去看爸爸,妈妈总是抱怨,小芳也只好听着。二驴子有时拄着拐杖去看小芳爸爸,小芳妈妈更是唠叨个不停。先怨二驴子贪酒,又怪二驴子不小心,最后竟说小芳不听话,嫁错了人。二驴子偶尔去小芳的姐姐家,姐姐和姐夫也是不冷不热。 小芳爸爸的病时好时坏,小芳每天晚上去看望。一连几日,小芳回来都是咳声叹气。二驴子以为是因为小芳爸病重的原因,极尽对小芳进行安慰。这天晚上,小芳主动搂着二驴子,二驴子也搂着小芳。小芳搂得越来越紧,浑身有些颤抖。二驴子说:"得红伤病是禁止房事的。"小芳仍然紧紧地搂着。二驴子一摸小芳的脸,啊,小芳哭了。二驴子开开灯,坐起来,问小芳怎么了,小芳竟啜泣起来。二驴子莫不着头脑,追问小芳到底怎么了。小芳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扑进二驴子的怀里,泣不成声地说;"他们叫我和你离婚。"二驴子愕然了:"谁叫你和我离婚?""还能有谁,爸爸妈妈和还有姐姐姐夫。"他俩说着说着,小月醒了,听出了门道,"哇"的一声,搂着妈妈哭了,"我不要你们离婚,我要跟着爸爸妈妈在一起。"孩子再次睡去后,二驴子抚摸着小芳的肩说:"小芳,我感谢你给我的爱,也感谢你父母成全了我们,让我今生无怨无悔。我想好了,同意和你离婚。""二驴子,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的心不会这么狠!"小芳声嘶力竭,用拳头捶打着二驴子的前胸。二驴子一把搂住小芳,眼泪簌簌的地落在小芳的头发上。半响,小芳抬起头,深情地望着二驴子:"我们的爱来得不易,我们走过了多少沟沟坎坎,我是不会放弃的。可是,现在爸爸病成这个样子,我不忍心让他伤心。我们先离婚吧,但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的人。"他俩都紧紧地拥抱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朦胧地睡去。 在离婚的问题上,小芳和爸妈争争讲讲,最主要的是孩子。爸妈的意思是将孩子给二驴子,将来好找对象,小芳死活不同意。按着小芳爸妈的最后意见,二驴子和小芳写了一纸协议。孩子归小芳,二驴子为小芳爸治病买药的钱一次性顶孩子的抚养费,其余财产小芳不再要求,五万元的债务也由二驴子承担。小芳和二驴子离婚了,在两个屯中引起不小的议论。小芳和二驴子全然当做没听见。小芳爸妈也说,儿女的事,父母管不了,全然和他们一点关系没有似的。二驴子拖着残腿,烧炕做饭,起初还得喂两头牛,实在没办法,把牛牵到了二驴子爸家。小芳住在家里,虽然愁苦,却尽量不表现出来。只有小月喊着回家喊着要爸爸的时候,偷偷地掉几滴眼泪。她放心不下二驴子,几次偷偷回去,为二驴子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屋子。又过了一阵子,小芳的父母逼着她再找对象。小芳说:"我刚离婚,爸爸还病着,我哪有这心思。"没过几日,经祥子联系,小芳去天津打工去了。小芳走时,二驴子打车追到县里。他们在临时休息的旅店里,长久地拥抱,亲吻。二驴子说:"小芳,你就把我忘了吧,我可能再不能给你幸福了。"小芳在二驴子脸上拧一下:"小冤家,你到现在怎么还不知道我的心啊!"小芳扶着二驴子上床,拥抱亲吻,百般柔情,千般恩爱,万种思绪,难舍难分。 二驴子在孤独寂寞中每天干着家务活,腿却一天比一天恢复的好了,只是快走时有点踮脚,干活全不影响,秋收时还修了不少车。他又看到了希望,只是这希望不知何时到来。镇派出所和县交警队的人来了。来人告诉二驴子:""撞车的另一方提出叫你赔偿三十万元,明天你到交警队去,如果同意赔偿我们进行调节,如果不同意就得拘留判刑。对方开价最低二十万,二驴子实在拿不出钱,只好负法律责任。经过一系列的程序,最后判刑两年半。 二驴子入狱的事又在两屯引起不少议论,小芳爸妈庆幸小芳离了婚。小芳爸的病日渐重了,他也感觉到自己得的不是什么好病,几次追问也没人告诉他。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越是临死的时候,求生的欲望越迫切。小芳爸在电视广告上看到认为能治疗他病的药,总是让小芳妈给买,还几次提出去沈阳或北京看看。实在没办法了,小芳妈向他说了实情。告诉他,癌细胞已经转移,只能保守治疗,并安慰说:"多吃些偏方,说不定那一种就能见效。"打这以后,小芳爸再不张罗去沈阳和北京了,也不叫小芳妈给买药了。小芳爸给小芳打电话说:"我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估计也挺不了几个月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希望能看到你结婚,走了也能闭上眼睛。"他还告诉小芳,二驴子进了监狱,还说我们家对不起二驴子,但也没办法,因为不希望小芳受苦。?二驴子进了监狱和爸爸病重,无疑更增加了小芳的痛苦,特别是爸爸希望看到她结婚,这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啊。在那千里之外,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地方她只能找祥子倾诉。祥子说,别的事我帮不了你,唯独结婚的事我可以帮你。小芳看着祥子有些生气地说:"都愁死我了,你怎么还拿我开玩笑。"祥子说:"不是玩笑,是真的。你看过电视剧租个女友回家过年吗?"小芳摇摇头。祥子说:"人家租个女友,我可以给你租个男友,而且是免费的。"两人都噗嗤一笑。 又快到年关了,小芳打电话给爸爸,询问爸爸的病情。爸爸说:"现在是越来越重了,前几天还能吃点干的,这几天只能喝点粥。你要是三两个月不回来,可能就见不着啦。"小芳告诉爸爸:"年前一定回去,还带着对象回去,对象是祥子的大学同学,现在是我们公司营销部经理。我们给您买了一些治您病的特效药,您现在一定要好好养病。"接完小芳的电话,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女儿的安慰好似一针特效的强心剂,注入小芳爸的身体,几天来,他的病好像有了一点好转。过年的前两天,小芳带着她的男朋友回来了。小芳妈前前后后忙的不得了,小芳爸看到未来的女婿,高高大大、文文静静、一表人才也高兴的坐起来了。经过一番交谈,小芳爸妈得知,小芳的男朋友叫李奇,二十九岁,大学毕业五年了,是祥子一个公司的营销部经理,是小芳的顶头上司,老婆出车祸死了,没有孩子。他的家就在邻县,也是出身农村。李奇说:"我原来的老婆和我是大学同学,她家是南方的,结了婚以后,生活习惯都不一样,就拿吃饭来说吧,我喜欢辣,她喜欢甜,我喜欢吃咸,她喜欢吃酸,总也吃不到一起去。特别是我父母去,感觉特别别扭。她在公司的技术部工作,整日没黑没白地钩钩画画,因为忙,也没要孩子,父母为此老埋怨我。"他给小芳爸点支烟,继续说:"她出事后,我就想,再找对象就找一个东北的,黑龙江的最好,生活习惯一样。也不找文化高的,找一个普通的,能当贤妻良母。这不我遇到了小芳,还有祥子从中牵线。"小芳爸好像忘了自己的病,乐的合不拢嘴。小芳妈更是一会倒水,一会拿瓜子。李奇叫小芳打开包,拿出给小芳爸妈买的营养品和药品,一样一样说给小芳爸妈看。小芳看到久别的女儿小月,一把抱起来,无声地哭了。小月也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放。晚上谁觉的时候,小芳偷偷问女儿"姥姥对你好吗"小月说:"姥姥对弟弟好,啥事都向着他,尽说我的不是。"小芳拍着女儿说:"乖孩子,听姥姥的话,等你爸爸回来就好了。"第二天早上,小芳爸妈、姐姐姐夫还有三个孩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气氛欢乐而又压抑。小芳爸吃了几口菜,还喝了两盅酒。他对李奇说:"最近我总觉得对不住小芳,没让她上高中考大学,昨天听你一说,我还挺安慰的,小芳就交给你了,你俩好好过。吃完饭,你就要回家过年去了,初二你就要回天津上班,咱们再见也难了。这样好不好?你和小芳现在给我和小芳妈磕个头,改个口,就算结婚了,我的心也就再无牵挂了。"李奇愣愣地,小芳拉李奇下地跪下,磕头,改口叫爸妈。就这样祥子版"租个男友回家过年"演完了。 小芳偷偷地去了趟二驴子爸妈家,她仍旧爸妈亲热地叫着。二驴子爸对她不太友好,说些带刺的话。二驴子妈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地哭。小芳说:"我知道你们恨我,现在我只能打掉门牙往肚里咽,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的心了。"临走时,小芳给二驴子妈二百元钱。小芳回天津时绕道去看看二驴子,隔着铁窗,两人见面你看我我看你,满腹的话噎在喉里说不出来,惟有眼泪在眼眶打转。工作人员催促说:"有什么话快说,就十分钟时间。"小芳告诉二驴子,好好干,争取早日出来,我的心永远都不会变。二驴子说:"你跟我受苦了,惟有出去后好好干,好好报答你。"小芳没有告诉二驴子她和李奇假结婚骗父母的事,一是时间关系,更重要的是小芳也是不想告诉他。 二驴子一想到小芳就有了热情,有了干劲。无论是劳动还是学习,处处都表现得好,加之本来就不是什么重刑要犯,提前七个月释放了。这样的减刑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多减了。二驴子姑姑求了一辆车,和二驴子爸爸一起去接二驴子。在回来的路上,爸爸告诉二驴子:"小芳爸半年前死了。两个月前小芳妈也改嫁到别的乡去了,把小月送到咱家了。"二驴子长叹一口气说:"小芳爸不应该死的这么快。"过了一会,二驴子爸语气非常平和地说:"你知道吗?小芳也结婚了。""啊!什么?"二驴子怔住了。爸爸接着说:"听说她的对象是祥子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公司的经理。""你看到过他吗?"二驴子问。"没有,可我听不少人说了。小芳爸出殡那天我也去了,怎么说也是亲家一场,何况还有小月。可那天我只看到了小芳,没看着她对象。"这一路二驴子再没有说话。 二驴子把原来的房子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把小月也接了回来,又抄起了旧业,开始修车。不足两年的牢狱生活,对于他好像两年的军队生活,锻炼成了勤快,整洁干净,干啥象啥的习惯;又恰似上了两年大学,说话举止也文雅了许多。二驴子回来恰逢春种,可能是人们都有同情心的缘故,来修车的人比以前还多。来人看到窗明几净,物品摆放井井有条,都说这哪是没有女人的家啊。屯中人看见小月总是穿着漂亮干净的衣服也都说,这哪像没有娘的孩子。人们看到二驴子能这样,既替他高兴又替他惋惜,高兴的是他这么能干,这么要强,惋惜的是好人没有好命。有为二驴子鸣不平的对他说:"小芳到是个好孩子,就是家人太缺德,特别是小芳的姐姐姐夫最不是东西,撺掇小芳离了婚,爹死娘嫁人,她俩清收了财产。房子、四轮车、粉坊还有一百多亩地,都归他俩了。"更有一些好心人来给二驴子提对象,有死丈夫的、有离婚的,还有二十七八岁大姑娘挑花了眼的剩女。对此,二驴子总是笑呵呵地回答:"不忙,以后再说。" 春种过后,二驴子不太忙了,也挣了点钱,他就想起了自己和小芳的事。他想和小芳通个话,确定一下小芳是不是真的结婚了,还想去天津看看小芳到底怎么样。他问小月:"你想妈妈不?"小月摇摇头:"不想,她都不要我了,我就和爸爸在一起。"二驴子说:"不要恨妈妈,不要听别人瞎说,妈妈是不会不要你的。"小月一下子扑到爸爸的怀里哭着说:"爸爸,我想妈妈,想咱们一家三口的时候。"一句话说得二驴子扑簌簌掉下泪来。二驴子来到了小芳的姐姐家,想要小芳的电话号。人家说不知道。小芳姐姐还对二驴子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就没有关系了。小芳现在生活很好,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强多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不要打扰小芳的生活。"二驴子说:"可我和小芳毕竟有个孩子。""孩子姓张不姓王,你就养着吧。"小芳姐嗓门有些高。二驴子悻悻地回来了。又过了几日,二驴子晚上自己喝了点闷酒,越想越不是滋味,又来到小芳姐姐家要小芳的电话号,几句话就相互吵嚷起来。二驴子借着点酒劲,把她家的玻璃砸了。小芳姐姐和姐夫把二驴子好一顿揍,打的都站不起来了,然后还报了警。警察来了,询问完情况后,把二驴子送回了家。第二天村书记找到二驴子说:"派出所让咱俩去一趟,小芳的姐夫让你包赔损失。"村书记和二驴子到派出所见小芳的姐夫也在所长办公室。所长让二驴子先出去,让村书记坐下。小芳姐夫要二驴子包赔两千元损失,书记说,不就是几块玻璃吗,干嘛要那么多,一千得了,小芳姐夫同意。所长又让小芳姐夫出去,叫二驴子进来。书记先把小芳姐夫要赔偿的情况说了,二驴子点点头。所长说:"你才出来几天,怎么还惹事,我们不给你写那么好的表现材料能这么快出来吗?"所长喝口水,继续说:"本来我们也不想对你怎样,你也挺难的,可人家报了警,今天又来要处理结果,怎么也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按《治安管理处罚法》规定,罚款五百。"二驴子又点点头。所长最后说:"真有事用法律办法解决,再不要胡闹了。我和你说,如果人家把你整死,再给你手里放把刀,你就白死了。"所长是吓唬二驴子,二驴子在监狱学过法律,心里也明白。小芳姐夫在门外也听得真真切切。三人走出派出所大门,二驴子说:"对不起姐夫,都怪我喝多了酒。"小芳姐夫说:"如果你再上我家去闹,就像所长刚才说的,整死你。" 按哲学讲,一切事情的出现都是必然因素和偶然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虽然小芳姐夫是个农民,虽然脾气暴躁,虽然文化很低,虽然是个法盲,虽然很自私,但是,如果他没有听到所长那句话,很可能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小月放学回来告诉爸爸,老师要户口本,给建学籍。二驴子这才想起小月的户口落在她妈的户口本上。晚饭后,二驴子来到小芳姐姐家,小芳妈也在。和小芳妈说几句话后,二驴子说明了来意。小芳妈说户口本让小芳带天津去了,要小芳的电话,小芳妈也说不知道。说着说着两人就吵起来了。小芳妈说:"我姑娘够倒霉的了,和你过了七八年,还给你生个孩子,最后净身出户了。"二驴子说:"说话可要讲良心,我可是为了你家出的车祸,还拿出三四万给我爸治病。"小芳妈恨恨地"呸"一口说:"出车祸是你自己贪酒,不小心,三四万块钱那是我姑娘挣的。"两人指手画脚,越吵越厉害。这时小芳姐夫从外面回来了,见状,不问青红皂白,一句话也没说,在厨房抄起一把用来剪粉条的剪子,进屋就在二驴子背后穿了一剪子。二驴子一回头,又往小腹上恨恨地捅了进去。二驴子?"妈呀"一声 ,双手往小腹一捂,小芳姐夫又将剪子深深刺进了二驴子的左胸心脏处,二驴子倒下了,血喷如注。小芳姐夫又连刺了几剪子。可怜的二驴子,善良的二驴子,无辜的二驴子呀,就这样,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带着对小芳的无限牵挂和爱恋闭上了眼睛。当派出所和刑警队的警察赶到时,见窗上的玻璃都打碎了,二驴子躺在血泊之中,手里拿着一把上了锈的割草刀。 小芳还在盘算着二驴子出狱的时日,还计划着或者和二驴子在家修车养牛或者一同来天津打工,一个晴天霹雳把她美好的想法彻底粉碎了,她和祥子匆匆赶了回来。到家里一看一片凄惨,东西也都搬走了。祥子的父母把情况向小芳和祥子说了,告诉他俩小芳的母亲回后老伴哪去了,小芳的姐姐和孩子让姐姐的老公公接去了。小芳打车来到姐姐那儿,她质问姐姐:"二驴子把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下这样的死手?他出狱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就是怕我回来分家产吗?我不是早就说了不要家产吗?"姐姐哭着说:"别说了,我们都后悔死了,这下毁了两个家。"小芳又去质问母亲:"你就知道钱,为了钱你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能做。你不顾我爸的死活,不管我的幸福,这么做你得到什么了。"说完,一摔门上车走了。母亲在后面不停地喊:小芳,小芳。 祥子劝小芳回天津,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小芳不肯。她住在她和二驴子曾住的屋子,每天看着她和二驴子的结婚照发呆。然后,喃喃地说:"你是为我而生为我而死,有你这样的老公,这辈子我知足了。"小芳时常去兴隆沟,或在沟子边走来走去,或在桥上静静地望着。一切都和当初一样,那一川泉水仍旧默默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