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就是那个在1976年写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的诗句的诗人,他于1981年写了一篇短篇小说,题目是《稿纸上的月亮》,我在2018年8月10日与11日《收获》公众号上读到了,到8月14日,一共读了三遍。 读完第一遍,心里有一些的忧伤,为作品中的"我",也为喜欢的北岛。 作品中的"我"是作家,正面临成名之后,作品日益肤浅,才思日益枯竭,家事缠身、理想蒙尘等等的困境。这时候,"我"的一名粉丝、一个学物理的女生送上自己的习作,希望得到"我"的指点。而"我"准备接受这篇虽然技巧欠佳但故事动人的小说的启发,在"我"一天写不出一个字、只能把滴下的墨水在稿纸上画一个弯弯的月亮的稿纸上,写"我也爱过,也有权利写这样的爱情",而且还自我安慰:"这不是剽窃,当然不是"。 "我"曾经一天能写七八千字,作品像喷泉一样。却在三十七岁的时候,面对青年学生的质疑无法接受、面对生活中的琐事无能解决、面对人情社会的世故无法回避、面对理想主义日渐被边缘无力抗争,甚至还准备用别人的创意,去突破自己的困扰。做的是那么可耻,却有那么无奈与可怜。 虽然明知道"我"不是北岛,不是那个写出"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的诗人本人。但是,读得出诗人作品中诗人对"我"饱含同情,他为"我"成为"我"找了很多的借口,作了煞费苦心的铺垫,还给予"我"一个自命不凡绝世独立的外在形象。诗人当然是有批判,但那批判却已经没有当年的《回答》那种理直气壮,那种掷地有声! 因此,这篇小说因此让人忧伤!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又读了一遍。 读第一遍的时候,印象中好多个场景在小说中切换:"我"在大学讲座,遭遇大学生的质疑。"我"在家写作。"我"接待一位写作新人。"我"的妻子与孩子回家,孩子在幼儿园闯了祸,妻子追问我房子的问题。"我"和一个出版商讨论理想信仰问题,"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讨论。"我"去一领导家吃饭,想谈房子问题,被谈出集子的问题,潜台词中满含交易。"我"在书房准备做"当然不是"剽窃的事情。"我"带孩子散步,走在芙蓉花阴影里,不让孩子看到"我"的脸。其中,还穿插着很多儿时记忆的场景:船上、海边、村东墓地、村边小屋...... 就这么一篇篇幅有限的短篇小说,如何有如此的容量但并不凌乱拥挤?又是如何切换得天衣无缝,行云流水,有一种诗一般的韵律在全文中流动?这引起我强烈的好奇。 读着读着,认识到,生活就如这一篇小说,它有很多面。就如小说中所言,月圆月缺是因为地球的阴影造成的。 世界有多大面积的阳光,也有多大面积的阴影。回避与害怕阴暗是无益的,也是不现实的。而应该象这样面对同一篇小说,你可以站在故事的阴影里忧伤,也可以站在文章的阳光里审美。于是,我决定再读一遍。 北岛就有本事把一件不光彩、甚至恶劣的事情写得如此美丽,让人忧伤的同时又让人陶醉。读着读着,想起诺贝文学奖获得者奈保尔的作品中的一段话:"诗人离开了世界,智者被生活打败了,小丑绽放了光芒,弱者始终软弱无力。生活如此绝望,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活着。"话虽充满悲观的论调,有时候未必不是一种现实。说生活多么美好并非粉饰,说生活多么残酷也并不偏激,都是真实的感受。 是啊,生活是如此残酷,生活又是如此美好,何不兴高采烈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