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今年的春天,是个不平凡的春天。 乙:怎么不平凡? 甲:今年的春天是在冬天的后边。 乙:废话,哪年的春天都是在冬天的后边。 甲:我是说,今年的春天是在粉碎"四人帮"严冬般的统治后边的第一个春天。 乙:对,粉碎"四人帮",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 甲:每个人都显得年轻了。 乙:是呀。 甲:你拿我爸爸来说,去年七十二岁了,你再看今年。 乙:怎么样? 甲:居然七十三啦。 乙:别居然了,谁一年都长一岁。 甲:可精神面貌大不一样了。 乙:怎么呢? 甲:显着年轻多了。 乙:那倒是,你爸爸干什么工作的? 甲:他在科学院。 乙:噢,他是科学家。 甲:还谈不上科学家。 乙:做一般研究工作? 甲:也谈不上研究。 乙:那是领导? 甲:也谈不上领导。 乙:那干什么? 甲:反正科学院里边全听我爸爸的。 乙:那就是领导。 甲:不是领导,一般工作。 乙:什么工作? 甲:传达室里边打铃。 乙:打铃呀?那怎么全听你爸爸的? 甲:一打铃,上班、休息、下班,全听我爸爸的。 乙:,原来是工友。 甲:你别小看工友,工作的担子很重。 乙:这是他的工作内容嘛。 甲:可"四人帮"统治时期,他不干了! 乙:为什么? 甲:上边传不上去,下边找不到人。 乙:怎么呢? 甲:你拿通知个事来说吧,我爸爸往底下研究所传达,一拿电话:"喂,是 X X 研究所吗?" 乙:对方怎么回答? 甲:"哪儿着火了?地址、单位?起火原因?是药物爆炸,还是烟头点着了被窝?" 乙:打消防队去了? 甲:再换另一个单位:"喂,是 X X研究所吗?" 乙:这回是了吧? 甲:"是死,是伤?地址、门牌?什么时候销户口?" 乙:还是消防队? 甲:"我们不是消防队。" 乙:那是什么地方? 甲:"派出所!" 乙:又打派出所去了? 甲:一了解,才知道。 乙:怎么回事? 甲:研究所全让"四人帮"解散了,前一个让给消防队了,后一个改成派出所了。 乙:您瞧改这俩地方。 甲:我爸爸生气呀:"四人帮"祸国秧民,这科学研究还怎么搞? 乙:"四人帮"摧残祖国的科研事业嘛。 甲:我爸爸亲眼看到科学院让"四人帮"搞得冷冷清清。 乙:研究人员呢? 甲:让"四人帮"打成臭老九,全给下放了。 乙:不让从事专业研究。 甲:也别说,下放全是按专业特长分配的。 乙:这还有什么专业特长? 甲:你看,"四人帮"让科学家排成队,黑亲信挨个训斥:"你是研究什么的?" 乙:"我是研究天文的。" 甲:"你先把地上的研究好喽!还研究天上的?大喇叭上天,想(响)得倒高。你研究天文哪,我就让你下地,上农村,种地去!" 乙:这就给弄农村去了? 甲:"你研究什么的?" 乙:"我是研究数学的。" 甲:"数学用得着你去研究吗?加减乘除打小学就学。研究数学,几个数字儿就值得你们一帮人带着俩大瓶子底儿(眼镜)瞎扭扯?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三岁我就学数数,六岁我都能数到十三了!" 乙:,我看你也是个半憨子! 甲:"你们不是好数数儿吗?上干校扬场去!你们能数清一亩地产多少麦粒,算你们小子有能耐!" 乙:这叫什么人呀? 甲:"你是研究什么的?" 乙:"我是研究能源的。" 甲:"能什么源?" 乙:"太阳能……" 甲:"太阳能的多了,太阳能照亮儿。有你什么事?我看你们全老糊涂了,送干校去!让你上场院打更、守夜,白天不许上班!" 乙:那干什么? 甲:"省得看见太阳你瞎琢磨。" 乙:好嘛,不学无术到极点了。 甲:"你是干什么的?" 乙:"我是刚刚到科学院的年轻人。" 甲:"年轻好,中毒不多,这样吧,到我们胡同口商店卖豆制品去。" 乙:这是干什么? 甲:"什么叫‘干什么’?这是对你的照顾。没让你下农村就是好事,照顾你你也得注意!" 乙:注意什么? 甲:"我们小四儿到那买豆腐干儿,多给称二两!" 乙:噢,照顾他了! 甲:科学院成了"没人院",传达室成了"大喘室"。 乙:什么叫"大喘室"? 甲:我爸生气,坐那儿净喘了。 乙:搁谁都得生气。 甲:我爸爸一生气:干脆退休。 乙:对反正也没事干。 甲:没多久,党中央粉碎了"四人帮",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科学家们都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科学院里又热闹起来了。 乙:祖国科技战线的形势蒸蒸日上。 甲:我爸爸在家坐不住了。来到院里找领导:"让我工作吧,我也得为科技大上出一份力量呀!" 乙:"老人家,您年纪太大了。" 甲:"谁说的?我这年纪算大吗?我今年不就是二十三……三十四……五十七……六六六……是不是?" 乙:"您说什么呢?老人家,您今年七十三啦?" 甲:"是呀……他那……俗话说:七十三不算大,您得看我这精神头儿。" 乙:哪能有这句话呀? 甲:"《三字经》上。" 乙:《三字经》? 甲:"你甭管哪,科学家们说:九十不稀奇,八十小弟弟,七十不算老,六十小不稀。八十都算小弟弟,我这七十三是小小小,弟弟弟!" 乙:"嘀,嘀,嘀"?开汽车哪? 甲:经过我爸爸反复要求,领导同意了,老头又回到了传达室。 乙:做好后勤工作,为科技人员服务。 甲:一工作,老头儿向上顿时起了变化。 乙:什么变化? 甲:过去他脸上冷冰冰。 乙:现在呢? 甲:现在脸上是热腾腾。 乙:有了青春的活力。 甲:过去他回到家是一言不发。 乙:现在呢? 甲:现在回到家是滔滔不绝。 乙:形势好,老头高兴。 甲:过去在传达室里大喘气。 乙:现在呢? 甲:现在坐在传达室里哼小曲:(唱)"我回到了科学院,我心里好喜欢,我把好大门,我为革命做贡献,我分好了报纸,我吃一口炸酱面……" 乙:怎么吃上了? 甲:不回家吃饭,一心扑在工作上。 乙:真让人高兴。 甲:看到他的变化,我们这当孩子的都高兴呀。 乙:全国人民都为科技战线的大好形势而欢欣鼓舞。 甲:我爸爸给自己的工作提出了要求。 乙:什么要求? 甲:两句话:"作好‘四防’工作,当好后勤兵。看好科学院大门,献出老青春。" 乙:青春还有老的? 甲:其实就是做出贡献,老头文化不高,说的词不达意。 乙:也表达了老人家的心意。 甲:心情激动,我爸爸连家都不回了,睡在传达室日夜值班。 乙:老人真有个干劲儿。 甲:晚上十点多钟,估计没什么人了,我爸爸锁好了科学院的大门。接着打了一暖壶水,沏上一杯茶。 乙:这是干什么? 甲:他有个习惯,临睡觉前总得喝杯茶,不然睡不着。 乙:有个喝茶的嗜好。 甲:衣服裤子一边撂,铺上被窝鞋脱掉,"咕咕嘟嘟"一杯茶,两眼一眯就睡觉。 乙:老头生活挺有规律。 甲:刚一闭眼,就听"梆,梆,梆!" 乙:怎么回事? 甲:有人敲窗户:"老同志,麻烦您给我开一下门儿。" 乙:干什么? 甲:我爸爸开灯一看,窗外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噢,认识! 乙:谁呀? 甲:"白砖头"。 乙:"白砖头"? 甲:"四人帮"污蔑科学家都是白专,指责这位老同志是白专里的头――"白砖头"。 乙:不象话。 甲:老科学家气忿地说:"我研究一辈子建筑、水泥、预制板、青砖、红砖。这倒好,把自己研究成个‘白砖头’。" 乙:这是"四人帮"对"红"、"白"是非的颠倒。 甲:我爸爸一看,赶紧穿好衣服:"哎哟,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乙:一定是研究专业,忘了时间。 甲:"老兄弟,这么大岁数可得注意身体,都十一点多了,你们是国家的财富。什么?麻烦我开门,看你说哪儿去了。你这么大岁数,为祖国搞科研,连时间都忘了,我看看大门算什么。老兄弟,赶紧回家休息。放心,我待会儿就能睡,你比我少睡好几个钟头哪!快走吧,再见。赶紧休息啊!" 乙:老人家真热情。 甲:送走了那位老科学家,我爸爸一人还念叨:"说这样人是白砖,岂有此理。什么叫‘白’?" 乙:反动派、白匪、白军,那才叫"白"。 甲:对,为国家建设搞科研,这叫真正的"红"! 乙:对呀! 甲:进了屋,我爸爸又续了一杯茶。 乙:刚才那碗白喝了。 甲:衣服裤子一边撂,铺上被窝鞋脱掉,"咕咕嘟嘟"一杯茶,两眼一眯就睡觉。 乙:这回该睡了。 甲:老头刚一闭眼,就听"梆,梆,梆!" 乙:怎么回事? 甲:有人敲这边的窗户:"老同志,麻烦您给我开一下门儿我进去!" 乙:又怎么了? 甲:窗外站着一个中年的科学家,推着自行车,我爸爸一看:认识。 乙:这是谁? 甲:"马虎"。 乙:马虎? 甲:也是位有贡献的科学家。 乙:那怎么叫"马虎"呢? 甲:他脑子全用在科学研究上,自己生活的事从不考虑。 乙:生活上马虎。 甲:有一欠他骑车上食堂吃饭,买了一盘咸菜、一个馒头。脑子里想着自己的实验的数据,嘴里念叨着公式,吃这顿饭用了三分钟。 乙:真够快的。 甲:吃完喽,骑车刚要走,有个小孩叫他:"叔叔,我坐您后头,您带我走一段行吗?" 乙:在大院里头,有什么不行的? 甲:小孩坐在车后头,他骑上就走,一边骑一边想着自己的实验。走了一会儿觉着不对劲:今儿这饭怎么吃的,怎么这么渴呀? 乙:是不是咸菜太咸呀? 甲:他细一琢磨:不对,刚才净顾了想数据,噢――光吃咸菜,没吃那馒头。 乙:白嘴吃了一盘咸菜? 甲:想到这儿,赶紧停车往回转,骗腿下车,忘了后边还坐着一个孩子,"叭"!把孩子给踹下来了。 乙:把小孩又给忘了。 甲:小孩坐地上了,这位"马虎"又琢磨上了:他什么时候骑我这车上了? 乙:嘿!他可够马虎的。 甲:别看他生活上忘性这么大,可只要一投入工作,他是公而忘私,满腔热情,一丝不苟,能把十几个大立柜的数据全记在脑子里。 乙:这得需要多大个脑子呀! 甲:我爸爸一看,赶紧开开门:"我说,都一点钟了,你干什么去?" 乙:也是为了工作吧? 甲:"大爷,我想起了一个公式,需要马上用机器算一下,打扰您休息了。" 乙:你看看。 甲:"同志,这是怎么说的,你们不休息,还谈耽误我休息,这叫为祖国、为革命,大伙都得用劲儿,我也得用劲儿,但是也不能用大喽!"(边说边作开门状) 乙:怎么呢? 甲:"用大了劲,钥匙折在锁里,你就进不来了!" 乙:嘿,老头还挺风趣。 甲:送走了"马虎",我爸爸回屋又―― 乙:又续了一杯茶。 甲:又续了一杯白开水。 乙:怎么改白开水了? 甲:老续水,茶都没颜色了。 乙:好嘛。 甲:喝完水刚要躺下,"梆,梆,梆!" 乙:又来人了。 甲:就这一宿,一会儿"梆,梆,梆!",一会儿"梆,梆,梆!",不是进就是出,整个大楼里,灯一直没黑下来。 乙:真有股拼命的劲头儿。 甲:开来关去,我爸爸想了:我这是失职呀,应该让科学家们好好休息,会休息才会工作,老熬着夜,把身体弄垮了,今天能干,明天就趴下啦! 乙:对呀。 甲:喝,老头儿想到这儿,说什么不开门儿了。他是劝完里边儿劝外边儿,不一会儿,里头外头好几拨人。 乙:老头儿这工作够艰苦的。 甲:你瞧我爸爸这忙活劲儿:"你们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把精神头养足了,工作能快一倍!你们几个家太远,上我那屋睡去,眼都熬红了,不知道心疼自己!这门不能开,你甭跟我对付。老张你带个头儿,小李子听大爷话,我告诉你们,道理我比你们懂,我也是为你们好,我也是为工作。我不听!说什么我这门也……我开开门吧!" 乙:哎,怎么又开开了? 甲:天都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