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在记忆里没有了曾经

　　他觉得，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于是，抬了抬眼，望着窗外的蓝天，笑了。
　　（一）­
　　程小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无聊这种事是那么地现实。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不停地升华自己的想法，一天天的过去，他发现这时候已经能很心平气和地面对这样的寂寥了。­
　　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程小时还在专心地写他的小说。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高考在他的心中是没有一点儿份量的。高中三年，在程小时的记忆中好像便只有小说，看小说写小说，曾经一度沉溺在其中难以自拔。只是，程小时仍然是程小时，他并没有写出什么成绩来。­
　　有一段时间，程小时还是想考一个大学的。所以，那时候他也曾在功课上下了点儿力。那段时间，他痛心疾首，下定决心不再看与高考无关的书了，而且每天像每一个忙碌的高考生一样沉浸在书山题海中。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
　　（二）­
　　城市被一层灰蒙蒙的尘埃褪去了年华，在炙热的阳光下发出苍白的呻吟。程小时安静地走在曾经熟悉无比的街道上，想起离高考还有两天的时候写的那篇小说，《终于死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死了，嘿嘿，真是终于死了。程小时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那么在意高考的结果。他以为，从他开始写小说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放弃高考了。但是，事实上他很在意。­
　　人生有很多路，而他没必要也不想去重复大多数人走过的路。曾经，程小时是这样想的。可是，当可以查询高考分数的时候，他却连续查了四遍，只因为他听到的分数离上线分只差2分。他突然觉得这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而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城市里仍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程小时沿着街道一条一条的走过。许久，他突然想起也许该给语文老师打个电话。因为他曾向语文老师说过一些一直埋藏在心头的话。­
　　（三）­
　　程小时喜欢靳雯在班上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是程小时一直没弄明白靳雯是否喜欢他。在班上，还有一个人是喜欢靳雯的，不知为何，程小时便很讨厌这个人。他常常对人说，真正的仇人是应该忽略其存在的。所以，程小时将那个人当着了空气。­
　　靳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长像普通，学习普通。可就是这样，程小时仍是无可救药地喜欢她。也许唯一能解释的理由便是靳雯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毕竟，只有语文才会与小说有关。所以，即使不曾听课，程小时的语文成绩总能很好。­
　　像是为了表达什么。­
　　靳雯曾经问过程小时，是不是因为她而沉沦以致不想学习？程小时当即便否认了。那一天天下着蒙蒙细雨，也唯有那一天，在程小时的世界里，只有他与靳雯两个人。那天，他们说了很少的话，却走了很长的路。最后，靳雯告诉程小时，如果他能好好学习的话也许她会考虑两个人在一起。程小时说他会的。­
　　但是，不知为何，那天以后程小时突然觉得学习是一件特没意义的事。所以，他并没有遵守他与她的诺言，反而，彻底放弃了学习。­
　　他以为，这一切便就结束了。­
　　直到毕业前夕，程小时的心中仍然想着靳雯。所谓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程小时自己都不明白了。­
　　想起相识那年夏天，靳雯坐在他的后面，她用铅色的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她的悲伤，而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那时候，她的悲伤总是告诉他。程小时不愿意再去想起过去了的事，可是，却总是想起。­
　　程小时专门准备了一个笔记本让靳雯写毕业留言。在留言里，靳雯只是告诉他，努力学习考大学。看着这样的文字，程小时不停地笑，不停地笑……­
　　程小时知道，毕业是最彻底的结局。所以，程小时什么都不曾奢望。他突然发现，爱情这东西，并没有小说中那么夸张。没了便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靳雯曾经写道，青春岁月里的云淡风轻，抑或刻骨铭心，少年时的那场最初的最纯粹的爱情注定了在人生的命盘里忧伤地沉沦，此去经年，我们只有彼此遗忘或者怀念，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
　　（四）­
　　梦想这东西真是奇怪，因为它总是不断地被想到然后再翻来覆去地做梦，很少有是现实的。程小时以为自己找到了梦想，毕竟活了十八年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许喜欢干什么。很多时候，程小时会幻想自己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作家了，然后在接受各种各样的访谈或者参加新书发布会。每次这样想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少则一个小时，多达一天之久。在幻想这一时段里，程小时仿佛脱离了现实世界而融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所想的东西的存在。甚至在有时候，他会感觉自己站在一个万人瞩目的地方，正在发表着演讲，而演讲辞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行一行的字清晰地从他的眼前流过……可是，在现实中，程小时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走路做事。­
　　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里，程小时发现这种状况越来越严重，几度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场景里做着不同的事，而这些却不是真的发生过。所以，程小时每次从幻想中走出来后都感到很难受，于是，就会跑到厕所里躲着抽烟。那时候，抽烟对于程小时来说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因为每次还没抽几口，他便会感觉头晕目眩。这时候，他总是差点儿忍不住就要扔了烟，可最后他却是强迫自己将它抽完。程小时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强迫自己，毕竟在烟雾缭绕中他并没有得到享受。­
　　程小时上课的时候总是睡觉，开始只在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课上睡，然后发展到任何课上都睡，甚至连早晚自习都不放过，成了一个名副其是的＂睡仙＂。很多时候，程小时是真的感觉自己想睡觉，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晚上他也不曾失眠过。然而有些时候，他趴在桌子上，也不一定是真的在睡觉，这时候，他便在持续自己独有的幻想或者在想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比如，人为何而活？­
　　老师从来是不会管程小时的，毕竟班上有八十多个人，而几个月后将要高考了。所以，任由程小时睡得天花乱坠，是没人在乎的。­
　　突然有一天，是在下午第三节课，那节课是语文课。程小时一如既往地睡觉，语文老师走过来不让他睡，但是当语文老师走过后他又继续睡，如此反复，便下课了。程小时仍然趴在桌子上，语文老师突然走过来，坐到他旁边，轻轻地问他：＂小时，你怎么了？为什么上课总是睡觉？＂像是什么呢？一年，两年，三年……多少年前自己有过一次呢？泪如泉涌！程小时拼命地抱住自己的头，不让泪水流出自己的眼眶，可是泪水却如决堤的黄河，奔流不止。许久，许久之后，语文老师还坐在他身旁。­
　　＂怎么了？＂­
　　＂不要问了，不要问了，可以吗？＂程小时像是极其费力地说道。­
　　而后，程小时与语文老师一起慢慢走到学校外面的后山上，他们便走边谈。程小时对语文老师说，你知道《平凡的世界》吗？语文老师当即答道，知道啊。那里面有个叫孙少平的，程小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其实我更宁愿过他那样的生活……­
　　挖煤炭那个？语文老师很不解的看着他，你觉得那样很有出息吗？­
　　出息？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出息吧。程小时没有说话，心里暗暗的想着。曾经也写过一篇小说是关于出息的，在小说里，吴言飞最终是没有出息的吧。可是又怎么样呢？还是要生活。程小时觉得像孙少平那样，也许才是自己一直追寻的，叫奋斗的东西。语文老师后来说了什么，程小时却是忘了。­
　　（五）­
　　程小时觉得，这是一个很荒唐的结果，自己竟然躺在了雪白的病床上。这时候离高考结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程小时莫名其妙地在大街上被车撞了，然后又一只腿莫名奇妙地粉碎性骨折……程小时一直觉得这事发生得很是莫名其妙。于是，程小时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望着窗外的蓝天，然而程小时的脑中却突然没有了那么多的想法。尽管寂寥，尽管无奈，却也坦然了。­
　　高考早已结束了，高考结果也早已出来了，程小时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放开情绪，令自己黯然神伤。像是已经习惯了伪装。­
　　两个月后，程小时没有选择复读，也没有上大学，而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医院出来。外面的世界仍是艳阳高照，程小时抬了抬眼，本来感慨万千，却最后只是，笑了。而靳雯，他再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