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的这本《异乡人》,在初读时并未读懂。因为作为一名法学生,并不能理解主角因为任何原因去杀人而不受到道德和法律的双重审判。 后来读了清华赵晓力老师的导读,有了一点点思路,在《异乡人》的背景中,被杀的阿拉伯人是历史上的被殖民者,而主角默尔索,是白人,是历史上的殖民者,作为被殖民者,不仅没有名字,没有面孔,就连死亡时也没有任何描述,他不是作为一个人被杀死的,而是像是一件物品,只有简单的几笔白描,一个铅笔绘制的草稿轮廓,在被杀死之后,这轮廓也被擦去了,毫无痕迹, 对默尔索的审判,从未考虑被害者的情况,而仅仅是从默尔索在母亲下葬时的态度,母亲过世后的行为去考虑其是否有罪。这看起来有些荒谬,却是本书殖民历史背景下人人信服的理由。所以这并不是一部关于法律的小说,而是关于主角成长,反抗主流价值观的哲学书。 将书收起时,我再度仔细观察书皮上抽烟的男士,沧桑中透着深刻,偶然瞥见当初吸引我的那行字,"我知道这世界我无处容身,只是你凭什么审判我的灵魂。"电光火石间,如同醍醐灌顶,我似乎悟了一点《异乡人》的意义。 正如本书的另一译名——"局外人",对于这个社会而言,默尔索始终像个局外人。他不参与人群密集的活动,周日可以在家中窗前呆坐一天,哪怕只是看着街道从明亮转入暮色;他对结婚也没有期望,玛丽希望结婚,他就同意,但对于玛丽"爱不爱"的发问,他却答不上来;对于邻居的求助,他虽是有求必应,但却是一种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心态。主角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被社会边缘化的人,对他来说,社会交往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因为不受社会主流文化的拘束,所以社会性的契约也都无法制约他,宗教、道德,皆是如此。他不接受上帝的救赎,不认同宗教的意义, 因为无法照料母亲而将母亲送养老院。不因为社会对养老院的看法而有负担,进而继续保持不适宜的养老状态,在母亲去世时也不刻意装作悲伤,他的情感从不惺惺作态,而只是顺从他自己肉体的基本需要,这是一个冷漠但真实的人,一个活在关系之外的人,社会对于他是异乡,死亡对于他是重生,虽然犯下杀人罪行,但他的灵魂是无罪的,是不应当被审判的。因此他接受法律的约束,按照法律程序被监禁,提起上诉,但是却拒绝神父的开导和上帝的宽恕。 在人生的最后,默尔索虽然曾有过对未来生活的一些期望,但面临神父的诱降时,仍然表达了对主流文化的拒绝,在一番愤怒地宣泄后,他也终于完成了自我认同,完全接受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从青涩走向成熟,从男孩成为男人。 我不能去评判这种特立独行,因为我不能审判别人的灵魂。同时也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无法容身于所谓"正常"社会的人。 在价值观多元化的今天,"异乡人"的趋势更加明显。许多小众文化的爱好者,许多并不喜欢热闹的所谓"空巢青年",他们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也许并未被主流认可,但自得其乐。而社会也不应当强迫他们接受主流文化,不可以将灵魂的审判强加于任何人。 同时我也想对那些热爱小众文化的人说:请坚持你们认为正确的道路,保护你们的热爱,"不要在意周遭对你做了什么,关键是你自己在做什么"(熊培云语),唯有完善自我、保持心性自由与精神独立,才能在这一过程中,获得意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