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天,到我家院子里勾香椿的乡亲很多。我家的香椿树是全村最大最高的一棵。高高的树干,茂密的枝丫。远远看去就像一把伞盖在树上。香椿叶又嫩又黄的时候,正能吃。凉拌、配鸡蛋炒、和葱蒜掺在一起,成汁。不管怎么做都能吃出它的香味来。乡亲们都爱吃,常到我家勾几片叶子回去当菜吃。人缘很好的母亲总是有求必应,就好像香椿树是大家的一样。 有一年冬天,我的邻居二奶家的王妞叔和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成了亲。那年春天的时候,那女人生了一个女孩子。二奶管那女孩叫"香"。没想到香刚满月没多长时间,那女人就跑了。为王妞叔留下了这个不是亲生女儿的香妞。照顾香妞的事就落在二奶的身上。二奶当时已是60开外的人了。王妞叔是她的第五个孩子。因为怕养不活,就取名为"王妞"。王妞叔几岁的时候,二爷就去世了。好不容易将王妞叔拉扯大,可因为家穷一直到40岁还娶上媳妇。二奶很是着急,经常用她的前襟兜着几个鸡蛋往媒人家窜。终于为王妞叔换回了一个媳妇。虽然大着肚子,但二奶心里还是高兴。总想只要有媳妇,将来不愁抱孙子。谁知没等到抱上孙子,儿媳就跑了。二奶难过了一阵,又自劝道,她走了但还是为张家留下个指望。等香妞长大了,再招个女婿,王叔老了也就有了指望。她开始一心一意地抚养香妞。 香妞会走路以后,经常到我家。有时和二奶一起,有时二奶不注意她就一个人挪到我家来。母亲很善良。她总是把我穿的半新不旧的衣服还有父亲从外地带回来的面包核桃什么的给香妞。二奶总是很感激。她总是将自己家里的果树桃子给我家送。香妞很喜欢吃香椿。一到春天,她就和二奶一起到我家勾香椿。几乎天天来。后来村里的小孩子们就开始叫"香椿妞"。一半是因为她好吃香椿,一半是欺负她没有妈。二奶很是生气,逢到小孩子们叫,她就当面训斥。小孩子们调皮,她越这样越叫。有时故意"香椿、香椿"地叫上几声,扭头就跑,气得二奶直跺脚。 香椿小时候,经常受同伴的欺负。有时我出于逞能,好站出来替她抱打不平。她总是很亲热地叫我"姐姐"。二奶也常对我母亲说:"小茹心善,等将来她出门了,我让香跟着她。洗衣、做饭。干啥都行。"母亲说:"你说远了。说不定香妞还先出门呢。再说王妞怎么办?"二奶就要求让香妞和我的弟弟订娃娃亲。母亲当然没有同意。二奶很失望,认为高攀不上我们家,从此很少来串门了。就是香妞来玩,回去也要遭到她的打骂。渐渐地她就不敢上我家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香妞就下学到南阳当保姆了。可她在每家都干不长。她不会使用电器,不会做饭,就是扫地也不干净。当然这与她小学都没念完有关系。 在城市无法生存,她只好回到乡下,开始相亲。我到南阳工作的那一年,不到十八岁的香椿姐就结婚了。等我再返回故乡时,看到的香椿妞已是一个怀抱孩子的妇人。她身材矮胖,皮肤黝黑。因为饱经风吹日晒,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二三十岁的少妇。其实她那一年还不满20岁。她托我在南阳给她找份临时工。一直到如今,我也没能满足她的要求。 一日在量贩购物,突然看到了蔬菜专柜的香椿。五角钱一小把。我买了两把拿回去,可感觉又老又涩,完全没有我家院子里那棵香椿的新鲜清香。不知我家院子里那棵香椿树是否健在,也不知那个叫做香椿的小妹,如今生活得可好? 噢,香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