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太子急匆匆来到荆轲的馆舍,站在门外就闻见阵阵隔夜的宴饮特有的恶心味道。太子皱着眉推开门,荆轲惊愕地抬起沉重的头,从席上一节一节地撑起身子。"王翦已经包围了邯郸!"太子丹厌恶地踢开席前的酒爵,居高临下地盯着荆轲,忍不住看向荆轲赤裸的上身。荆轲昨夜搞人体艺术,在胸前画刑天,以乳头为圆心画眼睛,肚脐眼做嘴巴,可惜乳头下垂,刑天耷拉着眼睛毫无怒意,倒像是喝醉了的低三下四样。 "赵王还没投降。"荆轲费力地说,开始干呕,昨晚,嗯,不,昨天早上开始,又喝多了。 "赵迁那个匹夫能支撑多久!"太子丹愤愤地说,"他早就应该让位!" 荆轲趴在席上,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荆轲好容易缓过气来,太子丹哀求:"我也想长久地侍奉您,但是秦军很快就要渡过易水,那时候这一切荣华富贵都被秦王占去,我想侍奉您也办不到了。您说怎么办呢?" "臣说过的话,至死不改。"荆轲向太子虚虚一作揖,有气无力地喘息。 太子沮丧地叹气,赶紧走出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没出院子就听见荆轲一迭声地叫唤:"拿酒来!酒呢?我要醒醒酒。" "秦军攻破邯郸。" "秦军直向北攻城略地。" "秦军逼近燕国边界。" 荆轲不断接到门客的消息,他越来越冷静:"好。"荆轲挡住门客端过来的酒,摇摇手,自顾自倒了一杯凉水饮下去。 天亮了,荆轲梳洗一新去见太子:"现在可以去秦国了。" 太子看着毫无颓废之态的荆轲,激动地长揖:"荆卿果然是英雄,不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请太子按照最隆重的外交礼节准备好人马和礼物,那时候就可以直奔秦国,完成您的计划。另外,还要一件东西。" "荆卿但说,我一定照办。" "樊将军的人头。" 太子丹不语,半晌开口:"樊将军到了穷途末路才来投奔我,我不忍心为自己的私利而伤害这位长者的心,希望您考虑别的办法吧。" 荆轲不回答,直接辞别了太子。他听懂了太子的话:我在樊将军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接受了他,我对他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樊将军必须死,但不是由我出面,我不愿意让天下人对我有任何微词,我必须保持救危济困的光辉形象。刺杀秦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为了洗刷我在秦国所受的耻辱,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荆轲,你自己掂量着去办吧。 荆轲直接去找樊於期:"秦军攻克邯郸,赵王投降了。" "燕王最终也会投降的?" "是的。" 樊於期仰天悲鸣:"嬴政,我终究逃不掉!" "我知道将军不畏惧死亡,然而将军迟早会落入秦军手中。但同样是死,与其死得让仇人快意,不如快意地复仇。" "我有什么办法!我日日夜夜咬牙切齿撕心裂肺却毫无办法!"樊於期摇晃着荆轲,荆轲忍住手臂要被捏碎的疼痛。 "现在有了。"荆轲平静地看着樊於期眼中燃烧的火光,"我和太子丹已经谋划了很久,现在只差樊将军的首级。如果我得到将军的首级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高兴地召见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用匕首直刺他的胸膛,那么将军的仇恨可以洗雪,而燕国被欺凌的耻辱可以洗涤了。将军是否同意呢?"荆轲静静地等着樊於期回答。 "您现在就要吗?" 荆轲点头。 樊於期抽出了剑。 荆轲看见剑架在脖子上,樊於期是战场老将,他知道剑刺向哪里以及如何刺会死得最快最彻底。血喷了出来,是红色的,樊於期从眼前消失了,紧接着,砰,什么东西扑地的声音,是樊於期的躯体。慢慢地,鲜血漫延到他的脚下。 许久,荆轲低头,他看见了樊於期微笑的僵硬的面容。他想到了在田光家的最后一天,那时候也有穿堂风,突然一下子冲进了他的眼,不过那天倒在地上的不是田光,而是他荆轲自己,从那天起,荆轲就已经死了。 荆轲对呆站在门口的樊於期的侍从说:"去报告太子,樊将军被杀了。"说完就走了。 荆轲到馆舍不久,太子着人送来了一个匣子,里面密封着樊於期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