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谁

　　一
　　夕阳照耀在河面上，微风起，波光粼粼，像洒满了一河的碎金。李星爱此刻正坐在河边的柳树下，似乎沉浸在了这迷人的傍晚。如果认真留意一下她的面部表情，会发现其实她的嘴角正微微翘起。应该是沉浸在自己的一个美好的世界里，暗地里偷笑。没错，她是在笑。
　　她想起了刚刚跟那个叫做文轩的男人相亲的情景。
　　毫无疑问的，文轩是个粗人，有点高傲而直爽的生意人。他对李爱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应该要费尽心思打扮到自认为最完美的一面才出现在我的面前，毕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的确，李星爱今天的打扮是有点朴素了，只化了个淡妆，头发也是自然地放下，不过也有特意穿了一条连衣裙，还有高跟鞋。虽然称不上艳丽，却也是个看上去让人舒服的女人。李星爱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却是那种耐看的女人，越看越有味道。她平时极少穿裙子，大多时候都是休闲裤配衬衫，也很少化妆。尽管颧骨上有着些许淡斑，她却从未在乎过。记得安妮宝贝说过，脸上精致得像娃娃的女人，反而失去了一种味道。
　　李星爱对于当时文轩语言上的挑衅，却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微微一笑地说道：＂也许，正是因为你平时看惯了太多的美女，我才特意以今天这样的面貌来吸引你的注意力。难道你不为我的精心准备而加分吗？＂
　　文轩本想用言语攻击她，让她知难而退。自从他在这个小县城里成为小有名气的富人后，就不断有自动送上门的女人。在生意场上打滚了近十年，还有什么人没见过？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手段迷惑了他的母亲，竟让他的母亲三番四次崔他来见见这个女人。虽然当他三十过后，他的母亲就一直在担忧他的婚事，可是担忧归担忧，却从不插手，平时最多也就多说几句。而这一次，他的母亲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来逼他。现在看来，眼前这个女人还真的不简单，似乎不好对付。
　　＂不知道我的母亲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常常夜不归宿，而且身边有很多女人。＂恐怕这招够狠了吧，有哪个女人愿意嫁一个夜夜出去鬼混的丈夫呢？
　　＂嗯嗯，有提到过。不过，我是这样理解的，也许是因为你没有一个妻子，所以才会常常不回家。而且，那么多年来，你身边既然有不少的女人却一直未婚，证明她们都不是一个合适的妻子人选。不是吗？＂
　　＂即使你说得是对的，那又能说明什么？你想说你就是那个适合跟我结婚的女人？＂
　　＂也许我并不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妻子，但可以保证我会是一个负责任而适合的妻子。＂
　　文轩本想还说些什么，电话却响了起来，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李星爱在他走后，也走出了这家咖啡店，来到县城的南林河边，坐在石椅上发呆。这个小县城虽然不是很繁荣，却很适合人类居住，干净而休闲，这也是李星爱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回到县城的原因。她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所以多年过去后她依然只是银行里的一个小职员，业绩平平。但是，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能在银行里有一份差事，也是件很不错的事了，至少经济是独立的，门面是能撑足的。
　　李星爱喜欢独自去旅行，所以工作多年下来，存款也是少得可怜。她也没有特意要傍大款的欲望，只是给自己订了一项要求，如果在28岁之前没有遭遇轰轰烈烈的爱情，那么就要开始寻找一个不讨厌的有钱男人结婚。恰好在28岁的今年，飞往青岛的飞机上，她碰上了文轩的母亲，并且两人一见如故，后来发现竟然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于是就有了相亲的一幕。文轩的母亲很喜欢星爱，喜欢她看似温顺柔弱，却独立而有主见，认为她是一个很适合她儿子的女子。
　　文轩今年35岁，高中毕业，不爱读书，却很有生意头脑，靠着家里的一座磁泥山而致富。开始的时候，他是帮人家开车运磁泥，后来发现磁泥山像一座金矿，就自己开采，后来还买了几座磁泥山，成了县城的磁泥大佬。这并不能满足他的野心，还承包了一个几十亩的果场，开了一个大型养猪场还有十几亩的鱼塘。之后，在县城里开了一家三星级酒店。还有一些其它的小生意，文轩的妈妈也不是很清楚。
　　二
　　李星爱没想到，文轩那么快就主动联系她。他们还是约在了上次的咖啡店，于是有了一下的对话。
　　＂你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还愿意跟我结婚，你的意图是什么？＂
　　＂据我所知，你是一个会赚钱，对女人大方，孝敬父母的男人，为什么不愿意跟你结婚？＂
　　＂据我观察，你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也许你会更喜欢有文化，爱搞浪漫的男人。恰好这些优点我都不具备。＂
　　＂我也许不算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吧，但也喜欢钱，而且不见得我就是喜欢那种懂得风花雪月的男人，况且也过了爱浪漫的年龄了。＂
　　＂好吧。说说你的条件。＂
　　＂你无需摆出谈生意的架势来跟我谈婚姻，这不是一单生意，至少我是认真地对待我们这次的相亲。＂
　　＂先说你的条件吧，我再认真考虑。＂
　　＂结婚后，我只要你资助我开一间书店，规模不会很大，大概10万块就可以了。如果日后真的离婚了，我不要你的其它财产，只要这间书店。＂
　　＂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
　　＂那好吧，我会慎重考虑我们的婚姻的。＂
　　几天后，文轩约李星爱出去玩。文轩包了一个KTV房间，还约了一些他生意上的朋友，当然也有女人，甚至还有他目前交往得比较密切的女伴。虽然李星爱平时并不喜欢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但是她知道他是在试探她，于是皱了皱眉头后，也始终挂着微笑跟在他身边。后来，大家喝多了之后，也变得比较放肆，李星爱早已被其她的女人挤到沙发的角落去了，不过她本人并不介意。文轩身边也挂着一个女人。有人叫李星爱喝酒，她一开始拒绝，如果拒绝不了的，也一一喝下。有人叫她唱歌，她也放开喉咙唱，即使唱得不怎么好听。没有人理她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她不生气，更没有抓起包包就走人。他们一直玩到深夜，文轩醉了，没有送她回去。
　　一个星期后，李星爱接到文轩妈妈的电话，邀请去他家吃饭。李星爱还是第一次到文轩的家。他们家接近县城的尽头，靠近郊区，也是南林河的上段，那一片都是别墅区，新开发没多久的。他家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小别墅，门前有个小院子，一楼是停车房和大厅，二楼跟三楼是睡房和小型客厅，看起来并没有很豪华，却很温馨。李星爱喜欢这里。
　　没想到文轩也在家，李星爱以为只是跟他妈妈拉拉家常而已。
　　＂今天找你们两个过来，是谈谈结婚的事情的＂
　　结婚？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李星爱疑惑地向文轩望去，他却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文轩说不想在婚事方面纠缠太多时间，我想听听星爱的意见。＂文轩妈说完就看向星爱。
　　星爱还没进入状态，于是喝了口饮料，过了一阵才开始发言。
　　＂首先，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结婚，却是别人通知我？＂
　　＂你们不是说好了吗？＂文轩妈更是惊讶地看向文轩。
　　文轩见两人都看向自己，才慢条斯理地说＂现在通知你不是一样吗？＂
　　星爱很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文轩妈则生气地瞪着他。饭桌上突然一阵寂静。
　　＂你懂什么叫做尊重吗？＂星爱没好气地说。
　　＂那对不起咯。我现在郑重通知你，李星爱小姐，我要跟你结婚。＂
　　文轩妈真是被气死了，而星爱则是哭笑不得。
　　＂真是感谢文老板的郑重通知，小女子真是倍感荣幸啊。＂
　　＂你们两个别闹了，还是说一下结婚的事宜吧。＂文轩妈赶紧出来圆场。
　　＂不用谈了，我被通知就行了。＂星爱虽说平时没什么脾气，有时候闹起别扭来，还是挺固执的。
　　＂星爱啊，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读多少书，哪懂什么礼节啊？＂文轩妈好心劝说，不过他儿子也真的有点过分了。
　　＂这不是事关礼节，是关于做人的基本互相尊重，这也是夫妻相处的基本之道。＂
　　＂你想怎样？＂文轩理亏在先，语气也弱了下来。
　　＂这次就算了。如果我们结婚了，你一定要尊重我。我知道你身边有不少女人，至少别带来出现我面前。你能做到吗？＂
　　＂哦？这个没问题。＂
　　＂那行，我们谈一下婚礼的事吧。＂
　　文轩妈在一旁傻眼了，不过她也插不上嘴。既然星爱无所谓，那她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三
　　这对新人在见过四次面之后，终于结婚了。婚礼没有办得很隆重，就在文轩的酒店里摆了几十桌，大多是文轩生意上的朋友。星爱的嫁妆不多，只有她珍藏的一大箱书和一个大书架。这是她在文轩家发现唯一欠缺的家具。她终于在28岁这年嫁出去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独身，因为爱情似乎一直与她无缘，而且她是个享受孤独的人，所以交际圈比较小，认识的人自然也不多。如今，她却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对于如何成为一个好妻子，她心里真的没有概念，而且独居惯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新的生活。幸亏文轩是个常常不在家的男人，有时甚至几天不回一次家，星爱反而因为这点而高兴。夫妻之间交流不多，夫妻生活却是有的，尽管她不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可是文轩也没说什么，好像也配合得不错。至于文轩外面，还有没有女人，星爱不会去过问。
　　结婚后，星爱立刻开始了她开书店的计划。她的书店里用的书架都是十字形的，书架之间都会围成一个独立的空间，每个小空间里有书桌跟椅子，书桌上有餐牌。她的店除了卖书外，还卖饮品。客人可以在选书的时候，点上一杯饮料，或者喝饮料的同时阅读。这样的店，星爱想开很久了，却一直资金不足。她的店总共有5位员工，两位服务员，两位厨房师傅，一位收银员。她店里的书，大多偏向文学小说，也有言情小说跟一些杂志。书店装修得很舒适，除了有一些文学爱好者和学生外，因此也招来一些情侣。她的店规定，进店超过一小时者，没有任何消费的，要收三块钱的座位费。虽然在这样的一个小县城里，她的书店还是挺受欢迎的。星爱大多时候也会呆在店里，充当读者。
　　有一天晚上回到家，文轩看见她们婆媳俩在饭桌前有说有笑。他突然感到生气，仿佛这个家没有他的存在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他生气地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沙发上抽烟。那两个女人突然间静了，面面相觑，然后以同样惊讶的眼神望向他。
　　＂亲爱的老公，谁惹你生气了？＂星爱平时对他都是以＂喂＂相称，今天看他这么火，特意打趣道。
　　＂轩，你吃过饭了吗？＂文轩妈也表示关心一下儿子。
　　＂没。＂文轩冷冷地回答。
　　＂可是我们今晚没有煮你的份耶。我现在去煮吧。＂星爱摆出妻子的身份。
　　文轩听了，更生气。
　　＂不用了，我现在要出去。＂说完，拿起衣服就出门了。
　　文轩根本没有出去，他只是在别墅这附近闲逛。他从未认真留意过自己家的院子，以至什么时候多了两棵橘子树也不知道。此时正是春天，橘子树上挂满了白色的小花，正散发出淡淡的橘花香。这种味道让他想起星爱，他的妻子。总是给他淡淡的感觉。他猜不透她。她从不过问他的事，即使是几天几夜没有回家。他有时深夜醉醺醺回到卧室的时候，她会立刻醒来，帮他宽衣解带，找好睡衣，协助他去洗澡。他打电话通知她要回家吃饭的时候，她会问他想吃什么菜。他每次向她求欢时，她都会热情回应他，除非是非常时刻。她从没问他拿过钱，除了开店的那十万块。她好像还是结婚前的那个模样，朴素低调，尽管在结婚的时候，母亲有送过她几样首饰，他从未见她带过，除了那一枚婚戒。他突然有点好奇，她白天都在做些什么？他也惊讶地发现自己，近段时间以来，他似乎每天晚上都回家过夜。他就坐在别墅区的一个小池边，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之后又抽了几根烟，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只看见母亲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见了星爱。文轩妈见他那么早又回来了，觉得很惊讶。＂怎么那么早回来了？＂说话的同时，眼睛却没有离开电视机。
　　＂嗯。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我有点累，先上楼了。＂文轩一边说着，一边上楼去了。
　　在房间里没看见星爱，但是浴室里有水声，应该在洗澡。他看见躺在床上，随手了翻星爱正在看的书，让。波德里亚的《冷记忆》。才刚开始翻了几页，星爱就出来了。她穿着睡衣，正低着头用毛巾擦着湿头发，忽然看见床上躺着个人，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发现是文轩。
　　＂哈，我还以为哪个男人闯进了我的卧房呢？没想到是我亲爱的老公啊。＂
　　＂哦？难道除了我之外，还会有别的男人进来？＂文轩想到这个可能性，胸口又一阵发闷。
　　＂难道我会那么笨？找男人找到家里来？＂
　　＂不会真的有男人吧？＂他明知道她不会是那种女人，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如果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星爱突然很想笑，他竟然问这种问题。
　　＂随便问问。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他为自己问了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而懊恼，赶紧转移话题。
　　＂还没吃啊，那我下楼弄个面给你吃吧。＂
　　＂嗯。＂
　　四
　　深夜，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房间显得有点空旷。打开灯的时候，真的空无一人。原来她真的不在。当一个人躺在大大的双人床上时，才发现找不到适合的睡觉姿势。结婚以来，早已习惯了相拥而眠。如今也只能抱着她的枕头入睡了，幸亏这些天了也累得够呛的了，所以一躺下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可是在一楼也只是见到他的母亲。
　　＂怎么没见到星爱？＂身为人夫，也的确该关心关心一下自己的妻子。
　　＂去旅游了。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文轩妈实在不懂这对夫妻在搞什么，经常要通过她来问对方的事。
　　＂我不知道啊。去哪里旅游了？＂他都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怎么会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们夫妻的沟通少得可怜。
　　＂越南。已经去一个星期了，还要呆一个星期才回来，听说会顺便去老挝。＂
　　＂怎么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旅游？＂
　　＂什么叫做乱七八糟？想去就去啦！对了，你这个星期在忙什么，不见个人影。＂
　　＂我去了F市，谈一笔大生意。我不想总是围绕在这个小县城里发展。＂
　　＂哦哦，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不过你们夫妻也该有个夫妻样吧，一个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另一个则一出门就半个月。＂
　　＂我知道了，妈。她回来后，我跟她谈谈。＂
　　结婚半年，生活平淡如水，星爱没有了工作，也没有要挂心的事情，日子过得轻松自在。书店请了个店长在打理，她也信得过。很久之前她就想去越南，老挝，缅甸这些地方走走了，只是一直没有这样的长假。书店从开张到稳定后，她就开始计划着这次的旅行，每天晚上都在书房上网查这几个国家的资料，设计线路，然后定机票和酒店。当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文轩恰好不在家，所以就连一个通知他的机会也没有。本想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不过后来想想好像也没必要，反正他也无所谓。她是这样想的。
　　星爱没想到，她从老挝回到家，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婚。正当她高兴地跟婆婆在说起旅游遇到的趣事时，文轩从外面回来了，第一句话就是＂我们离婚吧。＂
　　这是一句让人很难消化的话。所以当时的文轩妈跟星爱，足足有楞了十五分钟。
　　很久之后，文轩妈才大声喊了出来＂文轩，你吃错药了？＂
　　许久之后，星爱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去办离婚手续？＂骄傲如她，硬是把那一句＂为什么＂给生生吞下去了。虽然在毫不知情之下被判了死刑，却不想撕破脸皮地要声讨公道。这就是一个独居5年后的女人，学会了在各种情况下都能保持外表的平静。
　　五
　　半年后。星爱的生活依然平静，只是离婚后的她，更是增加了外出旅行的次数。幸亏，书店的收入还不错，才能让她如此地花费。她跟文轩妈还是像朋友一样保持联系，只是半字不谈文轩的事。
　　一天，星爱在店里看书。突然店长说有一个男人要找她，出门一看原来是文轩。半年没见，忽然见面，连空气都觉得尴尬，两目对望，却没有语言。文轩说，想请她喝杯咖啡。星爱答应了。
　　坐进他的车后，他竟然从后座拿出一束玫瑰花，然后说＂我欠你一束花跟一个道歉。＂
　　星爱半惊半喜，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习惯了脸上保持着面无表情，可是疑惑的眼神出卖了她。文轩笑了笑，然后也保持沉默。
　　他们来到当初相亲的咖啡店。
　　＂李星爱小姐，我现在郑重通知你，我要重新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