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主人公福贵是地主家出身,年轻时是个浪荡公子,经常去城里的一家妓院吃喝嫖赌,而且,由于他的丈人是城里一家米行的老板,他竟经常要一个妓女背着他上街,每次从丈人的米行经过,"都要揪住妓女的头发,让她停下,脱帽向丈人敬礼:‘近来无恙?"",然后便"嘻嘻笑着过去了",其品行之放荡堕落可见一斑。后来他中了别人的套,把家里包括田地、房产的全部家产输了个精光,于是全家一夜间从大地主沦为了穷人,福贵的父亲郁闷而故。这个打击如当头棒喝,亦如一瓢冷水,使福贵清醒过来,决定重新做人。从此,他成了租种过去属于他家的田地的佃户,穿上了粗布衣服,拿起了农具,开始了他一生的农民生涯。 不久,福贵的母亲生病了,他拿了家里仅剩的两块银元,去城里请医生。可是在城里发生了意外:他被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辗转两年,最后他被解放军俘虏并释放了,他"跟着解放军的屁股后面"过了长江,回到了家乡。这时,他的母亲早已故去,女儿凤霞也在一次高烧后成了聋哑人。母亲死前还一遍一遍对他的妻子家珍说:"福贵不会是去赌钱的。".. 福贵的一生经历了中国历史的变迁、社会的动荡,如解放后的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制度、大炼钢铁、三年自然灾害、文革等等,都通过男主人公的眼睛和亲身经历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生动的再现。而在此期间,福贵也经历了与每个亲人、朋友的悲欢离合:为了让儿子有庆上学,他把女儿送给了别人,不久后女儿跑了回来,全家重又团圆;县长的老婆生孩子需要输血,结果儿子被一不负责任的大夫抽血过量致死,后来发现县长竟是福贵在国民党军队时的小战友春生——春生在后来的文革中经不住迫害,悬梁自尽;几年后,凤霞嫁了个好女婿,可不久死于产后大出血;两个孩子去后,妻子家珍也撒手人寰,只剩下他和女婿二喜、外孙苦根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几年后,二喜在一次事故中惨死,福贵便把外孙接到了乡下和他一起生活;可是好日子没几年,小苦根也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幼小的生命。最后,福贵买了一头要被宰杀的老水牛,也给它取名叫"福贵",一个人平静地生活下去。他说: "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有时候想想又很踏实,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亲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用担心谁了。我也想通了,轮到自己死时,安安心心死就是,不用盼着收尸的人,村里肯定会有人来埋我的,要不我人一臭,那气味谁也受不了。我不会让别人白白埋我的,我在枕头底下压了十元钱,这十元钱我饿死也不会去动它的,村里人也都知道我死后是要和家珍他们埋在一起的。" 从他的语气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像他这样尝尽人生百味的老人,在晚年对生命的那种平静、自然的态度。 看了这样的人生经历,我不禁感到了一种震撼,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重,也感到了主人公与命运抗争时不屈中透着的一种伟大的平凡——福贵文化水平不高,也不懂得革命的大道理,但是他对生活的挚着、对亲人朋友的爱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而他自始至终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芸芸众生之一,但作为一个人,他是伟大的。 作者在这本书的韩文版自序中对他的这篇作品作了很好的诠释。他写道: "这部作品的题目叫《活着》,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作为一部作品,《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时又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与此同时,《活着》还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难,就像中国的一句成语:千钧一发。让一根头发去承受三万斤的重压,它没有断。我相信,《活着》还讲述了眼泪的广阔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当然,《活着》也讲述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部小说中,作者以第一人称回忆自述的角度,让主人公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增加了小说的感染力。另外,虽然小说中没有散文、诗歌中华丽的辞藻——而这也是有主人公福贵并未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样的背景决定的,所以也正恰恰符合其身份——但在描人状物、情节安排等方面同样可看出作者深厚的功底。泪水似乎成了全篇的线索,有悲伤的泪,有绝望的泪,有喜极而泣的泪...由于泪水几乎是均匀地分布于整部小说,与欢喜交加,使得故事情节曲折动人:福贵总是每每过了几年幸福生活的时候,就会有厄运到来一次。 总之,我认为《活着》是一部难得的佳作。作者将内心思想渗透于字里行间,渗透于人人熟悉的社会生活之中,使读者在读书的同时,便仿佛自己成了福贵,与他同甘苦、共患难,仿佛亲身经历了他的一生,也同时感受到作者注入其中的深厚的情感。故事的年代背景虽然从解放前夕一直到文革之后——算来大概应到20世纪80年代,跨度较大,不过并未使人感到历史前进、社会变迁的浩浩荡荡,而只是借福贵的一生将这段时期作了个缩影——因为这毕竟不是历史题材的小说,作者想传递的也并非是社会历史方面的信息,所以读者在读这部小说时,如果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那便是曲解了作者的意图了——不过我们也不必担心,作者的笔实际上并未误导读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