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襟直立于升旗台,手中话筒如烫手山芋。台下,近千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所经之处,空气都是四散逃逸。于我而言,观众的面孔清一色化为肉色针眼,模糊了其上的表情。相反,我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观众眼里。 这景像一如数月前在班上做的那场即兴演讲。彼时,准备不足的我在台上支支吾吾,五指死死攥住裤缝,冷汗从额头流到嘴角,全班的目光也是这样,齐刷刷地聚焦。整个过程唯一的亮点就是我无措的滑稽相。 这两个时刻,我感觉整个宇宙都被极致地压缩,折叠成一个点的大小压迫在我身上。但不同于那黑暗往事的是,这次我有备登台。 可能觉得升旗仪式不得随便敷衍,可能有着让人自信不起来的前科,老师把任务交给我的时候,我的神态,就像是……火山脚下那种蛆状的死灰色的熔岩,同时词汇量立刻缩为一字:不。 经过两人之间多次"你循循诱导我一口否决"的对话后,老师终于提出让我自己去找替代人的方案。回到教室,我却不觉多么轻松,思考的首个问题并非找谁代替,而是自己是否该放弃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一方面对重蹈覆辙惧怕万分,一方面又不甘那个窘迫的形象留存心里。这颗棋下在哪儿,心里始终没个定数。 看似是迫不得已,却又合了我部分心意地,班上所有大神的推辞都以一种微妙的共性,成功让我放弃了老师的方案。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前所未有的压力 降临头顶。演讲初稿就有洋洋洒洒近千字,加上批注,让我提前体会到了高中生活。每天放学跑老师办公室成了日常;每节课间玩闹声中埋头苦干的身影成了固定的风景;紧张地写背稿子成了全部生活的焦点。 时针和分针在深夜十二点的空气中交汇,疲乏而颓唐。书桌前的我,眼皮上挂着千斤的铅。撕落的草稿纸满地都是。课本封面上、桌上、甚至手背上我留下的足迹赫然如催命的符咒,几近将人逼疯。 把头埋进臂弯,教科书式的后悔第N次浮上心头。给我的只有一个星期,要给出足够推翻以前那个窘迫形象的完美演讲,难如登天。 拖沓步子来到镜子前,想着最后练一遍就滚去睡觉。看着镜面那头一个消瘦枯槁的自己,背词时像干瘪的柠檬一般机械张合的嘴唇,头一次觉得自己要被天大的压力击垮。 唉,反正都没有退路了,倒不如一鸣惊人试试看。夜以继日的努力下,一套总算称得上完整的演讲出炉了。形同儿戏,但的确是掏心挖肝儿的出来的作品。 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等待上台的时间里,只感觉四肢是被生锈的铁棒支撑起来的。等到自己的名字在脑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听觉印象,我迷迷糊糊地走上台,面对大庭广众犀利的目光,那种逼人窒息的压力感卷土重来,把我拽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几秒钟的沉默后,在凝固的空气中,我微微张开了嘴唇。不管接下来我要说什么,是何等的干涩僵硬,先前那个窘迫的形象已然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