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不曾行一个守墓人和狗的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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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辛石柱还是一个小伙子，他虽然十几岁就父母双亡，经常靠乡亲邻居接济，养成了比较孤癖少言语的性格，但他很能干，家里虽穷，但总是很干净利落。有一天，他到山外去卖柴，卖完柴再买点家用零碎准备回家。就在这时，他看到街上围了一大群人，他挤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姑娘，那中年人摧那姑娘走路，可那姑娘不肯，在那哭哭啼啼。周围有好事的就问是怎么回事，那中年人说他们是三河那边的人，这姑娘是他闺女，媒人在平谷这边给说了个婆家，穷人家也不讲究什么了，就送她这边成亲，想不到这闺女死活不同意，你看，这不为难着吗。石柱一看是这事，就准备离开。正在这时，那姑娘突然大声说：＂叔叔大爷们！你们别听他胡说！他是要卖我！＂这一下街上就炸崩了，石柱也不走了。听那姑娘说，她从小没了爹妈，她就跟着婶婶过，婶婶对她特别好，可是她叔叔，就是眼前这个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后来就拐卖妇女，他这是想把我给卖了，连亲侄女都不放过！！那中年汉子急了：＂你胡唚什么呀！俺把你养这大，你倒连亲爹都不认了，还胡说八道！＂这一下大家就糊涂了，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正在争执不休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挤进人群，一把揪住那中年人：＂好啊，老拐！你上次卖给我一个媳妇。过了三天就跑了，害得我人财两空！＂这一下人群炸了窝，大家一窝蜂上去要揍那人贩子，那人抱着头，蹲在地上。这时人群外面又来了一个人：＂让开让开！怎么回事？＂大家一看是他，就慢慢都躲开了，原来他是这街上一霸，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就是靠着耍沷耍赖讹人，水浒传里牛二这一类的人物，外号也是叫牛二，街上没人敢惹他，遇到事了，他拿一把刀把自己胳膊弄得血丝糊拉的，让你看着都害怕，庄稼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渐渐就人见人怕了。他上去拉起老拐，对大伙说：＂这位是俺朋友，你们谁敢和他过不去，俺就和谁过不去！＂那时乡下没什么娱乐，大家都喜欢听评书，什么三国水浒，大家都耳熟能详，牛二是个什么人也都清楚。原来这老拐和牛二是一伙的，关键时候出来圆场子，要不他敢从三河拐人跑平谷来卖呢，大伙一看是这样就纷纷开溜，那姑娘没办法只有嚎啕大哭，千回百转。
　　就在这时，一向寡言少语的辛石柱大吼一声：＂他奶奶的！还有没有王法？＂＂哟，这是从哪个裤裆冒出来的，找死呀？＂石柱一把揪住冒牌牛二，双眼园睁：＂老子今天就要做一回杨志，看你这牛二究竟有没有种！＂那牛二一看石柱要来真的，立马就露了馅，挣脱了手从人群里跑了，呵呵，原来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再回头一看，老拐也没有影了，石柱对那姑娘说：＂好了，你就回去吧。＂那姑娘又哭起来：＂我往哪回啊？回去了他照样卖我！＂这时有个认得辛石柱的人，就提了个建议，说你也是一个人，要不就劝这姑娘跟了你。在大家的说合下，辛石柱就从街上带回来个俏媳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听石柱喊她＂丫头＂，让全村人惊叹不已。
　　要说这姑娘嫁了辛石柱，真是化祸为福，她本也是个能干人，不仅如此，而且性格也很敞亮，对人也好。成天石柱就叫她丫头丫头的，两个年青人苦尽甘来，外有主，内有帮，一心一意伺弄这个家，日子虽然清苦，但已经叫人非常满意了，村里人个个羡慕他们好福气。
　　那年月，日本人已占领北平好几年了，只不过这山沟比较偏僻，还没有深入到这里来。所以山里人只是听说日本人如何残酷，但是听故事一般，好象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后来因为闹游击队，日本人要搞清乡扫荡，慢慢逼近到山里来，这才引起大家的恐慌，纷纷讨论应对之策，也有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参加了游击队。有人动员石柱参加，他小日子正美着呢，哪有那心思，就憨笑笑：＂嘿嘿，俺丫头不让哩。＂就这样搪塞过去。他照旧种他的地，砍他的柴，媳妇种菜，养鸡，收拾家务。打日本的事外面热火朝天，他们好象浑然不知。
　　那一天早上起来，石柱照旧上街卖柴。忽然街上乱起来了，人们惊惶失措，有的人背起大包小包往外跑了。隐约间听人说，日本鬼子从北边斜插往边墙方向去了，说不定就要到这边来。那一带是游击队活动的地方，鬼子去那儿是完全有可能的。石柱一听急了，立马就往家跑，大约一个多时辰功夫就看得见辛峪了。他远远就看见村子里火光冲天，他跑到村里，不少房子已被点着，鬼子已经走了，沿路一片狼籍，村子里一片哭声和咒骂声。石柱也顾不了看，顾不了问，心急火燎地往自家赶。到家一看，门大开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他媳妇全身一丝不挂，躺在血泊中，胸脯上一个血窟窿，旁边还有个已经成形的胎儿。石柱傻站着，好象在一场恶梦中。他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喊一声：＂丫头！＂一下子抱住媳妇和孩子的尸身，嚎啕大哭，就这样哭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哑了；他哭累了，就傻坐在地上，又这样傻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吃了几个地瓜，喝了几碗水，就倒下去睡着了，又睡了一天一夜。第四天，他起来把媳妇和孩子的尸体包起来，一直扛到五里开外的一个山沟沟，在山脚下挖了一个大坑，把她们娘俩埋下，垒起一个坟包来。
　　完了他就坐在坟前发起呆来。那个地方有他开出的一小块地瓜地，也是他过去经常砍柴的地方。那时，一忙起来，就常常忘了时间，他媳妇就把饭送到地里来。小两口亲亲热热坐在地头吃饭，饭虽粗糙，味道可香哩。有一次，他估摸着媳妇差不多要来了，就故意躲起来，媳妇一看他的锄头、还有他穿的坎肩都在地头，就是不见人影，传说这里也有野兽出没呢，吓的大呼小叫，看她急得都哭了，他再突然跑出来。媳妇钻到他怀里又哭又笑，他哄了半天才算平静下来。这些甜蜜的画面就象过电影一样在他头脑里一一闪过。而今事过人非，就是铁人也要落泪啊。正是：＂千山万水不曾行，魂梦欲教何处觅＂！
　　那天以后，他就失踪了。那时家家户户都受了这样或那样的灾，死人的，烧房的，整个村子都笼罩在悲伤之中，自己都顾不过自己来。村里谁死了，谁还活着都没有人去清点，谁还注意突然看不到石柱了呢。几个月过去了，人们才忽然发现好久没看到石柱了，就在大家东猜西想的时候，石柱突然回来了，不过还带回来一只狗。要说明一下，这当然不是前面说的那只黑狗，狗没有那么长的寿命。这条狗也是一身黑毛，中等个，按狗龄计算，大约算是少年吧，很温顺的模样，和平常的狗比起来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后来，人们发现石柱经常一个人关在家里，在里面吆喝什么，还听到屋里有打打斗斗的声音，时不时听他喊＂黑子＂、＂黑子＂的，好象是叫那只狗的名字，似乎还有狗的喘息声。村里人以为他变傻了，不务正业，就知道和狗在一起玩；或许是他老婆没有了，感到分外孤独，现在找一个活物来，使家里有一点生气，聊补丧妻之苦。其实人们都猜测错了，从后来石柱的只言片语中，大家才知道他那是在训狗呢。
　　他早就想弄一只狗养养，后来娶媳妇了，就忘了这个茬，现在媳妇没了，重拾旧梦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就现在而言，他弄这只狗回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还没人知道。他曾听说，密云那边有个人，特会伺弄狗，不仅会养，而且会调教。他有一套好方法，经他调教的狗，绝对是主人的好帮手，看家护院，狩猎捕鱼，舞台杂耍，甚至照顾老人孩子，就看你的需要了。当然不是随便一条狗都可以按你的需要调教好的，根据你的需要，首先是要选择一个好苗子，要看它的遗传，看它的眼睛、鼻子、耳朵、牙齿、四肢、体形，还要看它的嗅觉、反应灵敏度、奔跑跳跃能力等等，有好多门道；训狗那就更不要说了，一套套的，要方法、要耐心，关键还在于和狗的沟通，技巧多着呢。当然，最后还要看你如何去使唤它，狗也是需要不断学习的，熟能生巧嘛。
　　石柱就是奔他去了。他就说想弄条狗玩玩，也学学训狗的本事，那师傅说我是不收徒弟的，他说不收就不收吧，你给我挑只好狗，给我说说怎么训它就可以了。师傅说，你要狗是干啥用啊？他说，玩！要猛一点，灵光一点，别象个女人，也别象个熊包。师傅说，你有钱吗？他说，没有！我给你白干几个月活。那师傅看他是个干活的料，不象偷奷耍滑的人，也正好手头有点事缺个帮手，就答应下来了。他一边干活，一边学训狗，就这样，他弄条狗回来，给狗起了个名字叫＂黑子＂，成天伺弄，有时在家里和狗玩，有时又带着狗满山转，也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有一天，村里一个小孩子叫铁锁的很好奇，想看看这石柱到底在做什么，就偷偷爬到院旁的一棵大树上，看到石柱不知从哪搞来一套破衣服，穿在一个草人身上，头上还戴了顶破帽子，那黑狗蹲得远远的，石柱轻轻一声：＂黑子，上！＂那狗就唰的一下象闪电一样冲上去，直扑那草人的脖子，三下两下就将那假脖子撕开，还流出来很多红色的水来，冒充鲜血，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再说那狗，动作之快如迅雷不及掩耳，动作之猛如饿虎下山，就象和真人格斗一样，把小铁锁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他跑回家把看到的对他爹说了，他爹说，这倔驴要拼命了，这不是送死吗。又嘱咐孩子对谁也不要说这档子事，只当什么也没看见，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2016，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