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欢秀在马路边的斑马线旁静候着对面的红灯如秒针一样倒计时,面前的各式车辆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阵灰尘。突然间,对面等待过马路的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竟然跑上了斑马线,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冲到了马路中央,口中朝张欢秀这边的人群高喊着什么,话音被车子鸣笛的聒噪声掩盖。人们提心吊胆为她担忧,甚至有一位阿姨都准备冒险冲过去将她拉回来,然而一辆疾驰而过的大众SUV还是将她幼小的生命终结于此。她被撞出了几米远,像个布娃娃一样在路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鲜血淋了一地,肢体如触电似的抽搐了几下,而后再也没了动静。 在人们的惊愕中,这起事故戏剧性地发生了,如电视中的某些情节,好不真实。眼前的一幕仿佛恐怖电影,让张欢秀身心俱颤。当这个女孩子颤颤巍巍的在马路上像个小鸟吱吱呀呀地喊叫的时候,张欢秀总感觉即将有不幸的事情会在她身上发生。正应了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肇事者随即将车停在路边,下来看了下孩子的状况。人行道灯终于变绿,张欢秀和等候的人们立即冲了过去,围在死去的小女孩那里。有一位男士费力地钻入人群,面如死灰,抱起浑身是血的小尸体,凄声长啸:"我的孩子啊!"他浑身战栗,泪水止不住地奔腾而下。他的悲伤情绪感染到在场的每个人,无人不为之泪下。肇事司机跪在他面前,边哭边说"对不起",并劝说他立即将孩子送往医院。事实上,稍有理智的人都明白,孩子已经当场死亡。这不过时肇事者能够想到的弥补自己愧疚的唯一途径。 张欢秀这才留意到孩子父亲是她之前相亲过的那位男士,名叫方洛川。方洛川满脸痛苦,紧紧抱着孩子,脸部贴着她已无生气的小脸上。他环顾一眼周围的人,好似在期盼着有谁能将孩子起死回生。而后,他看到张欢秀。 "你,"他用沾满血迹的一只手右手指向张欢秀,"过来抱一下孩子。" "我?"张欢秀吓得后却几步,"我不敢,我不敢。"她连连摇头。 "我让你过来!"他厉声喊道,近乎命令她。众人对他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张欢秀更是如此。她又后退几步,扭过头跑了。 在回家的路上,张欢秀心中生起很多疑团。方洛川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孩子?他又为什么要她去抱那个浑身是血已经死去的孩子。她百思不得其解。关于她和方洛川的记忆逐渐浮现在她脑海中。 方洛川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相亲过的男人。张欢秀父母很看好他,极力撮合他们走在一起。张欢秀依然记得自己第一天去见他时的情形,当时她很不自信。在这之前,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她在镜子中看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景象:她好像突然间老了十岁,眼角处纹鳞明显,肤色很差。而父母也似乎和她一样,一夜间老去了。不止他们,张欢秀身边的很多熟人几乎都是这种情形,令她疑惑不已,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另一个维度的世界。 风华正茂的年纪,这个模样实在撑不起她要强的自尊心。在镜子面前,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浓涂淡抹,总算寻回了些许信心。在忐忑不安中,她见到了方洛川。此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年纪与她相仿,但人显得更年轻一些。这就是男人的优势,时间在他们身上流逝的很慢,他的样貌在张欢秀心底能得八十五分。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方洛川的表现让张欢秀惊之又惊。她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能摸准她所有的心思。比如她喜欢吃的一些菜,她爱好的衣服风格等,他总能做到了如指掌。这些张欢秀父母都未必知晓的关于她的细枝末叶,他是从何得知,实在令她费解。 没有比逢到一位这样对自己体贴入微的男士更令人心动的了,张欢秀却没有立即答应他对自己的追求。她和一般女人一样,敏感心细,把自己摆在公主的位置,处于自负或者自卑的心机,占据着主动权,设置重重关卡来考验男人。在这样的状况下,方洛川进退两难,当他过度关心她时,很怕引起她的心烦。隔几日再联系她,又唯恐她视自己对她不够重视。在这容易犯错的时刻,男人的任何一个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一句不当之词可能都会使得这段缘分在此终结。她总是可以有千百种理由来否定他,而他却总是轻而易举地包容了她的诸多缺点。 果不其然,虽然在多处表现得圆满周到,方洛川还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栽了跟头。他过于完美,这点令张欢秀十分介怀。有时候她也搞不懂自己:他不完美,她势必会揪着那些小瑕疵不放;他完美无瑕,而她又不放心。他先后两次提出到张欢秀家拜访,并征求她的意见。在方洛川看来,这体现了自己对她重视,而她却不以为然。她认为他过于心急,并以此为由同他断了这段交往。在同方洛川周旋的这段时间,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却不知她容颜不再,方洛川依然执着于她,那是她的福分。她的父母因此迁怒于她,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满至极,并声称以后再也不干涉她的感情,由她自己折腾去吧。 有了刚刚路上看到的这段插曲,张欢秀似乎找到了可以反驳父母的理由:瞧,方洛川都有孩子了,好在我火眼金睛,早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当她惊魂未定地将这则消息告知父母时,他们的同情实在有些过了头。母亲当场嗷啕大哭,凄惨的模样令张欢秀措手不及。父亲也是老泪纵横,几度哽咽。张欢秀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会有这样夸张的反应,她走进房中,一个人静坐着。那个孩子恐怖的死相又出现在她眼前,好似一场噩梦,拂之不去。 父母的哭声一直持续到晚上,令她心烦意乱。在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方洛川打来电话,约她于她家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地方相见。正当张欢秀还想追问他从何得知她家所在地的时候,他毫不客气地挂上了电话。 不一会,张欢秀在那里见到了方洛川。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还没等她开口提起白天的事,他便抢先发话:"你什么都别说,今天你只要静静听我说就行。因为那孩子的原因,我一直都保持着自己对你的克制。如今孩子去了,我没必要再对你这样的女人有任何的尊重,所以你只要乖乖听着就行。" 张欢秀万分惊讶,方洛川言语中好像与她苦大仇深似的。她容不得自己被如此冒犯,转而怒火万丈,要转身离去。 "你知道那孩子今天在马路中央喊的是什么吗?"她刚转过身子,方洛川便追问。 她又回过头来。"喊的什么与我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她喊得是‘妈妈’,路那边的人都能听到。你知道她冲着谁喊吗?"方洛川继续以这样的方式来对话。 "是谁?"张欢秀也很好奇。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女人。"方洛川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张欢秀好似听到天方夜谭的奇闻一样,"我是她妈妈?" "是的,她就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现在死了,明白吗?" 张欢秀感到一股寒气袭遍全身,无边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扉。"不可能,不可能!"她直摇头,"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啊!" "我们是夫妻,你敏感多疑,必须要掌握我每天的实时信息。我在外边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回到家中却总要受你无端猜忌和指责,任何一处没得你的心意,便会招来你的训斥。一次争吵后,你忍无可忍,摔门而出。一不留神,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到了头部,失去了部分记忆。醒来后,你一直以为自己才二十来岁,其实你早就三十多了,还有个五岁的女儿。拜托你赶快醒醒吧!别再做你的大小姐梦了。" 张欢秀还在抱着脑袋摇晃,口中不停地嘟哝着:"不可能,不可能!" 方洛川不管她的感受,继续说下去:"医生说你记忆的恢复需要很长的过程,只能循序渐进,不能求快。但是我们这个家庭需要你,尤其是女儿,离不开你。于是我和你父母再次给你安排了这么一次相亲,以这种在你看来正常的途径将你领回家。我自认自己表现地很完美了,对你的关心无微不至。而你呢,依然不忘耍着自己的大小姐作风,好像只有千年一遇的好男人在你面前出现,你才能答应。女儿等不及了,所以自己一人悄悄跑来看你,才遇上了事故。" 张欢秀还在机械地摇头否定,但泪水断了线似的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下。 "想必你也照镜子看过自己的样子了,你难道就没怀疑过吗?之前我对你的这种状况感到愧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现在女儿的死,让我对你彻底绝望了。如果你早点答应我,走入家门,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故啊!你那挑剔的性格啥时能改掉啊!虽然说这话可能无情了些,但我还是要说出来:遇到你这样的女人,是我今生最大的败笔!" 说罢,方洛川扬长而去。剩下张欢秀一人在漆黑的夜幕中,蹲着身子,啜泣声如小鸡啄食一样窸窸窣窣。良久,她站起来,回到家中。她要找父母对质,虽然她心底已经基本确认方洛川所言非虚。当她来到门前时,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声,她开门的手便停了下来。 "欢秀真可伶啊!连自己的孩子死了都不知道啊!"这是母亲的声音。因为哭得太久,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是啊,以后该怎么办呢?"父亲长叹一声。 张欢秀擦干了泪痕,微笑着走进房内,冲着父母和气地打声招呼,并告诉他们今天晚饭由自己做。而后她走到厨房,认真地洗菜、炒菜、烧饭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将父母扶到餐桌前做好,笑嘻嘻地陪着他们吃完了这顿饭。 夜深后,父母都已安然入睡。她走进房中,将一瓶安眠药全都灌进嘴里,凄笑一声,带着报复自己后的快感闭上了双眼。 几天后的葬礼上,方洛川神情悲伤地站在张欢秀的遗像前,为她默哀。他在心里为她留下一通评价:想必你临死前,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悟:我们家的悲剧很不一部分原因都出在身上。你从未将我与你放在平等的位置对待,相反,你认为自己是女皇,而我天生是奴隶,为你服务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严于律人,宽于律己,你把我对你的好当成天经地义的事,我的错在你眼中如针棘般不除不行。久而久之,在你眼中,我几乎成了一无是处之人。你是弱势的女性,处于被保护的地位,我为你奉献无可厚非。但你却把这种守势当做你的武器,以此来要挟我对你言听计从。认为男人就应当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哪怕是你的错误指令,你缺点的无限放大,我也要恭敬遵从。这世上男女生来平等,你却从未有此见地。这种劣根的思想已经深入到你的骨髓,如病毒一样侵遍你的五脏六腑,直至如今你已烟消云散。往事如风,且让它随风而去吧。愿天堂中的你安好,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而我还要继续自己的人生,找到另一位理想的伴侣,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名字我已想好,和我们的女儿一样。我们的缘分到此尽了,你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