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一二九回 送传单老人受折磨 王乡长好心办错事 先说余雪红参加了两省六县清共剿匪的秘密会议后,心头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知道这一次非比以前,当接到上峰的剿杀令后,更是彻夜难眠,她不为自己的任务担心,她担心的是山上闻香姐姐的安危。尽管余雪红受到了国民党特务组织高深的严酷的特殊的强训与教化,但未能打破她与姐姐血浓于水的观念,亲情大于仇杀的浓厚的姐妹情谊。这主要归功于从小有亲生父母的教育和影响,有双重的义父义母薛振川、吴月珍和余剑棠夫妇平时的殷切教诲。特别是余剑棠夫妇不仅从生活上关心她,还孜孜不倦地教育她如何做人的道理。如莲花一般,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内心深处,余雪红就是一棵身居污泥而不染的美丽高洁的莲花。 余雪红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活到今天?她更知道爹爹薛振川为什么惨遭毒杀?母亲吴月珍为什么要下嫁人鬼两面人屈宝驹,最后被大火活活烧死?比她仅仅只大一个时辰的姐姐是如何保护和谦让她的。想到这些,余雪红恨不得马上飞到山上去,抱住姐姐大哭一场,然后亲亲热热地叙叙家常,谈谈感受。然后再商议如何给冤死的父亲平反昭雪,惩治恶霸歹人。她相信姐姐一定会同意和支持她的意见的。就在余雪红准备如何上山去面见姐姐之际,几天后不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打乱了她想好的所有计划。 说话这一天,地下党员方露霞创作好了《女子独立师》军歌词谱,因那几天学校事情特别多,请不了假,只好悄悄把歌单交给街坊邻居方大爷,让他带到四面山云龙寨去一趟,把歌单亲手交给薛天红。 方大爷是位采药的老人,为人忠诚老实,正直无畏。对四面山的地形地貌是非常熟悉的,让他带上去是最放心最安全的。出发前,方露霞反复叮咐方大爷要将歌单收藏好,不要让外人看见了,一定要亲手交给薛天红或者乔银屏手中。方大爷以为只是一张普通的歌单,也没有在乎,这种传单在街上随处可捡,上面不是歌曲,便是口号,都是鼓动人民抗日救国的,人人都可以看,也不保什么密。所以,他答应之后仍未认真收藏好,就随手裹在自己包头的白布帕子里面,便向山上进发了。 当方大爷来到四面山山脚下的双林湾路口时,碰上一队巡山的乡丁正在巡山,为首者则是县上的原清共委员会的委员,现在担任队长,姓张,身材高而瘦,三十岁不到,背就很驼了。别人便叫他驼子队长,刚开始还很不乐意,后来叫的人多了,也就习惯了。 驼子队长见了方大爷往山上走,无意间随口问道:"方草药,你到山上去干啥子?" 方大爷平时就非常讨厌这群人,心存不满,跟他们说话就有气,便没有好言语回答说:"驼子队长,你明知故问,挖药呀!我今年六十五岁了,在山上已挖了五十多年的药了,就靠这个维持生活。不像你们,在山上转悠转悠,观山望景,政府还给你关薪水。这轻巧活路卖了屁股都难找到。" 驼子队长听了心头很不高兴,也不好指责,也挖苦说道:"你不怕山上的棒客杀了你?让你婆娘守寡!" 方大爷听后,更有气了,回诀道:"你想咒你老子死呀,想得绝房是不是,等我死了,当够了孝子再说。棒客都比你们懂礼貌。他们也不是随便杀人放火的,他们要杀的是你们这些有权有势又作恶多端的有钱人作恶人,像我们这些干人,他们是不会抢的,也不会被杀的。因为我身无分文,他们抢我啥子?抢我上山去当活老辈子把我养起来。我倒担心你们这样的人才要小心点,说不定哪天一颗子弹飞来,砰,脑壳就洗白了。" 一个叫鬼眨眼的乡丁为讨好驼子队长,对方大爷吼道:"嗨!老东西,说话啷个恁么冲!你怎么为土匪说话呢?你是啥子人?是不是土匪哟?驼子队长,张队长,把他抓起来!" 驼子队长吼道:"对头,抓起来!老子是啥子人,堂堂一个清乡剿匪队长,有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来洗刷的吗?" 乡丁们一拥而上,要把方大爷抓起来,方大爷哪里服气,一边挣扎一边骂:"你们才是土匪,真正的土匪,万恶的土匪,祸国殃民,不得好死!"他在挣扎中,头上的白帕子便被乡丁抓扯散了,那张军歌纸条也落了下来,落在了张队长的跟前。 驼子队长拾了起来,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的字,他只认识其中的几个汉字,还有几个阿拉伯字:"女子X立师XX,24125……"他看了一阵,想把他扔掉,以为是无用之物。 这时,鬼眨眼走了过来,拿过来看了一阵,念道:"女子独立师军歌,这是杀人女魔的军歌,哟,棒客的队伍也编起歌来唱了。张队长,要不要,不要就撕了它。" 方大爷惊慌地吼道:"你们不能撕!" 张队长说:"土匪的歌有啥子好听的,撕!" 鬼眨眼说:"张队长,方草药说得对,不能撕,这是一张赤色宣传单,我念给你听,问题严重的很,你可能听不懂,你不仅是个驼子队长,还是莽子队长噻!" 张队长踢了鬼眨眼一脚,骂道说:"鬼眨眼,你屁儿虫也敢挖苦老子,认得倒几个卵尻子字,就在老子面前充起状元郎来了,看老子今夜办你的王法。快念!快念,看究竟写了些啥子我都听球不懂的东西。" 鬼眨眼紧张地说:"刚才我是跟你扯旋花的,想得点口水费。我念出来你可不要生气哈!不要害怕哈!这跟我过去看到的赤色传单差不多。我开始念啦。" 一杆红旗迎风扬,一声怒吼震川江。 姐妹兄弟站起来,四面山上闹武装。 过去当牛又作马,今天独立要自强。 富人逼我拿起枪,誓把敌寇全埋葬。 惩治恶霸和民贼,劳苦大众得解放。 一二三四震山岗!一二三四震山岗! 张队长说:"胡说,她们几个黄毛丫头也闹不成事,我一不是恶霸,二不是汉奸,三不是贪官,我怕啥子,还有没有?有,就念完,挺顺口的。" 鬼眨眼继续念道:"还有第二段,你听好!" 一杆红旗迎风扬,一声怒吼震川江。 姐妹兄弟团结紧,四面山上闹武装。 习文练武又会枪,文武双全打胜仗。 追求自由和平等,热爱祖国和家乡。 要把日寇赶出境,迎接胜利新曙光。 一二三四震天响!一二三四震天响! "完了?!" "完了!" "完了,完了,"张队长一把夺过传单,指着鬼眨眼的鼻子说:"我看你龟儿子才真的完了,你得罪了杀人女魔王薛天红了,你的脑壳不晓得哪一天就要落地啦。不过,等几天我是要走的,你是当地人,看你龟儿子咋个子收场哟。" 鬼眨眼一听真害怕了,说:"我也是为了你好才念的呀,谁让你这个当队长的不认识字嘛,那把这老头赶快放了吧!" 张队长把手枪在空中比画了一下,说:"放屁!说得撇脱,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共党分子,能放了吗?放了他,我们的脑壳就搁不倒我们的肩膀上了,走,带走,先带回警察局去交差,说不定还会领到三百块钱的奖赏咧。姓方的,这怪不着我哈,谁叫你又歪又恶,不吃豆芽脚脚。要冲就到警察局去冲吧,不怕你老了骨头硬,就怕你坐上老虎凳。走!押走!" 方大爷被带到了江津县警察局,关在了临时监狱里。 第二天,局长樊开算请来了康强、余雪红和屈贵祖等人一起审讯共产党嫌疑犯方大爷。 樊开算首先问道:"方大爷,这歌单是谁给你的?你准备送给谁?要老实交代!" "我在路上捡到的!想拿回去生火、裹烟丝。"方大爷知道办事不谨慎出了纰漏,但也不肯招出方露霞来,编谎说道。 樊开算恶狠狠地吼叫道:"你胡说,这山上人烟稀少,狼迹罕至,有啥子人往山上撒这种传单,扯谎都扯不像,我看你是个奸诈之人,极不老实。你老实说,是谁给你的?不说实话,这里的刑具花样多得很,你吃不起。不怕你人老骨头硬,再硬总硬不过老虎凳、钢丝钳、铁马鞭,披麻戴孝。说!" 屈贵祖帮腔吼道:"对,不老实交待,就把你当共产党嫌疑犯对待,就办你的王法,让你生不如死,死!" 方大爷仍坚持说:"我真的是捡的……" 屈贵祖拿起手枪往桌上一拍,大声吼道:"蒸的,我看你是煮的,给脸不要脸,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是不是?告诉你,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必须老实交待。说!说!" 康强将屈贵祖拉了一下,和颜悦色地对方大爷说:"方大爷,您老人家这般年龄了,应该懂得党纪国法,你捡的那张传单是共党反对政府,推翻党国的政治宣传品,你们是不能看的,更不能藏在身上带回家去,一旦被人看见,轻者坐牢,重者杀头,这可是王法呀。" "我不认识字,是个大老粗,不晓得捡了一张废纸,这就触犯了你们的王法。"方大爷哭丧着脸,又不以为然地说。 屈贵祖见方大爷不以为然的样子,大声吼叫道:"姓,姓方的,你不要倚老卖老,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这不是我的王法,是党国的王法。王法不认你读没有读过书,你就是大老粗也一样的要杀头砍脑壳的,你晓得现在啥子罪最重吗?那就是通共联共罪,最,最重,可以一人犯罪,诛灭九族。" 方大爷听了,冷冷一笑,做出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杀吧!砍吧!我也活腻了,早就想死了,早死早翻身。我六十多岁的人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药,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人家有钱之人,六十岁不到就坐享清福了,坐茶馆,打麻将,看川剧,进馆子,吃的啥子,穿的啥子,玩的啥子?我们连人家的脚指头都当不倒。把我关起来吧!我也想耍上几天了。吃上几天不要钱的饭,也是我方草药的一生难得福气哟!哈哈哈!" 樊开算气坏了,厉声问道:"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赖上我们了是不是?不怕死,我看你本人就象一个共产党,你说你是不是地下共产党?说!快说!" 方大爷越说越有劲:"哈哈!我说我不是,你们不相信,我说我是,你们真的信吗?但我的确还不够格,我不敢冒充,也不能冒充。我以前曾经看见过共产党,象杨闇公、冉钧、漆南熏,还有很多很多,可惜他们都被你们这些官兵杀死了。象杨闇公那样的大英雄,竟被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们一刀一刀的割死了。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共产党是干啥子的,国民党又是干啥子的,我不晓得。但现在是日本鬼子打来了,共产党主张联合抗战,全民抗战,你们不去抵抗,却在大后方清共反共,抓不到共产党,就把我一个老汉(儿)毫无道理的抓来办王法,你们又算啥子党?跟汪精卫差球不多。" 樊开算见方大爷是四季豆不进油盐,气恼了,挥拳朝他打去,当时便把方大爷的一颗大牙打掉了,鲜血直流,骂道:"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再不讲实话,看老子一枪毙了你。" 余雪红急忙制止道:"樊局长,不要打人,有话好好说。老人家,你这般年龄了,吃不了这种皮肉之苦的,说出来就不关你的事了。我们只要真正的共产党,我知道你不是。" 方大爷说:"姑娘,你别劝我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对我这么好,我能出卖自己的女儿吗?"他接过余雪红递来的茶水,将口中的血水涮去了。 余雪红又问:"你家住何处?" "我没有家,采草药为生,别人叫我方草医,或者方孤老汉(儿)。" "你总有一个安身之处嘛?"康强问道。 方大爷回答说:"有,是有一处。" "在那里?"康强高兴地问道。 方大爷坦然地说:"在四面山的野猫(儿)洞,碰上落雨我就住在那里面。天晴了就把采集到的药拿到各乡场去卖。" 康强见方大爷完全是一副点石不化的态度,也十分气恼,说:"看来这人一定是中共地下党的交通员,先把他关起来,让各乡来人指认,一定要顺藤摸瓜,把共产党来个一网打尽。" "好!来人,把这老顽固关起来,饿他三天饭,看他招不招。"樊开算高声喊道。 方大爷被人带走了。余雪红对樊开算说:"你对犯人用肉体折磨是不对的,应该用精神感化,特别是老人,朽木一根,一打便死了,你还摸啥子线索哩。生活上要改善好,以赤诚之心换来他的良心,温度到了钢铁也可以熔化的。" 屈贵祖冷笑道:"余专员,你这副菩萨心肠,共产党恐怕不会受你的感化的,只有老虎凳才压得出真话来。" "滥用刑具就是违背党纪国法的,这是总裁的训导,我们不能犯糊涂。"余雪红对屈贵祖十分讨厌,生硬地说。 屈贵祖把手枪放在手掌上玩,说:"哈哈,余专员都是上面下来的人,你们搞不搞刑具逼供,估打成招,不比我们糊涂?再说,就是我们不用刑法,可共产党逮住我们,照样要用刑法呀,点天灯,放风筝,挖坟亮尸,千刀万剐,棺材装活人,啥子手段使不出来呀。象你这样漂亮的女子,被共产党抓去,那就更惨道了,剥光衣裳,千人爬万人……!" "叭叭!" "咚咚!" 不待屈贵祖说完,脸上便挨了两耳光,身上挨了两拳,一下被打倒在地上趴起久久爬不起来了。 "你这个无赖流氓!" "不许你这样与余专员说话!" 原来,屈贵祖是被余雪红和康强同时打倒的,出手之快,用拳之狠,让屈贵祖还未发觉,便晕了过去,待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康强和余雪红已走了多时了。他大声骂道:"日你妈的,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啥子了不起,老子要去重庆告你们包庇共产党,看你们有好歪,有好恶!总有人能抽你们的拽筋。" 樊开算立功心切,待康强二人一走,对屈贵祖说:"老局长,不,屈部长……" 屈贵祖不满地说:"你不要乱喊哈,我阿亚才是屈不,部长,就叫我屈主任,这个主任比你县长还大几级哩。" 樊开算说:"对,屈主任,我看康专员和余专员是一对小,不,大草包,大大的草包,办不成大事,对共产党讲怀柔政策,能行吗?我看不来硬的,共产党是查不出来的,屈主任,你说对不对?" 屈贵祖说:"对,也不对,共产党也有打不屈的,掉了脑壳也不讲一个字的,碰上这种人,你再有本事也拿他无法,徐庶进曹营,一声不吭,大奸雄曹操都无计可施嘛。" 樊开算说:"那姓方的就有那么顽固?我不相,我不信,他就是钢牙我也要给他敲掉,撬开。" 屈贵祖突然来了兴趣,兴奋地说:"走,我陪你审问去,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二人来到关押方大爷的监狱,对他连哄带骗地收买了一通,方大爷只是冷笑,不作回答。 樊开算恼羞成怒,挥起铁鞭一阵乱打,方大爷被打得遍体鳞伤,一声声惨叫,可就是不交待一个字。他昏死了一次又一次,刑具换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双腿被打残了,双手被打断了,歌单的来历却未吐一个字。樊开算无可奈何,只好把他关起来,等乡长们来指认。 三合场的王乡长来了,他一眼便认出了方大爷,见他被打成这个样子,问道:"方草药犯了啥子罪哟?打得这样惨道。" 屈贵祖问:"方草药,他是你们乡的吗?" 王乡长回答说:"是呀,他是我们乡出了名的草药郎中。哎,他犯了啥子事嘛?你们下手也太狠了点。" 樊开算也怕担责任,一口咬定说:"他是中共地下党的交通员,凶恶的很,又吵又骂,死不开口。" 王乡长听了十分好笑,不以为为然地说道:"哎呀呀!出门打狗,带错了棍子。他怎么成了共产党了,他在我们街上卖了几十年的草草药,从来不过问政治,别人叫他参加袍哥他都不干,还参加啥子共产党嘛?再说,参加袍哥还得到一点好处,走到哪里遇到困难,还有人资助点钱财。这参加共产党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要拿命去栽。怪哉,他真的不想要命了。" 樊开算问:"王乡长,你这个人话真多,别人打屁,你敲啥子锣嘛。你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别人肚子痛,人家自己才晓得,你打啥子标票噻。我问你。你说她不过问政治,他为啥子晓得杨闇公、冉钧、漆南熏这些老牌的共产党员呢?为啥子身上还带着这种赤色歌单呢?" 王乡长有哈哈笑道:"你凭这个就说他是共产党嗦,哎呀,樊局长,樊大人,屈部长,屈主任,你们搞拐了,这种歌单在我们那里到处都是,你看我也捡了七八张带来了,正准备交给你们咧。四面山的棒客硬是凶哟,他们的歌单一夜之间撒了好几个乡。至于他为啥子认识杨闇公、冉钧、漆南薰这些共产党的大人物,因为这些人以前都在三合场住过,经常找他抓药看病,怎么又不认识呢?再说这些人死了十几二十年了,对他又有好大关系嘛。以前是国共合作搞毛了,抓共产党,杀共产党,那是形势所逼,现在又是国共合作了,你还管他那些旧事情干啥子?" 樊开算说:"你不晓得,共产党厉害得很,他们人虽然死了,可他们的思想和精神要管几十年,几百年。" 王乡长说:"听说你叔爷樊县长也找他看过病,还不止一次两次。不信,你问樊县长去嘛。难道,你……" 樊开算听了王乡长这一番话,象六月间的茄子——焉了。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抓错了人,打错了人?真是这样,方家的人找上门来后,自己可不好下台呀,但在下级面前也不好认错,便说道:"对于共党,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放脱一个,这是委员长的命令,我们作为下级,只能执行。让他吃点皮肉之苦也好,二天也不敢去参加共产党了。你把人带回去吧!好好教育教育,二天再不要捡这些赤色传单,再不要给共党分子看病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睡也不要说啥子了。" 王乡长一看方大爷也真成了残废人了,害怕沾上这祸事自己说不清,不敢带回去,说:"我还是让他家里的人来领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办。"说完,脚板抹油溜了。 方大爷被抓到江津警察局去后,受尽了重刑拷打,但却没有吐露一个字,他为什么有这么坚强的意志,这里有必要向大家交代一下。 方大爷原本姓邬,五岁时,因父母双亡,被一方姓人家收养,改姓方,取名方有金,后娶妻吴氏,生有三子二女,五个儿女病夭一名,被豹子叼去一名,军阀混战火中死去两名,剩下一个儿子,因参加江津兵暴,脸上被刺字,无处安身,抛下父母妻儿,跑到远方去了。后来,邬云龙在四面山起事,对他家另眼相看,救济不少,方大爷一直感恩戴德,寻找机会报答,可邬寨主却遭警察局暗杀,他当然把警察局的人恨之入骨。最近三合场又来了一个方老师,虽然是做老板娘的,又是教书先生,对人却非常好,他的药摊子就在她的店铺面前,有时人多时,把她家的店铺的路挡得死死的,但她从来不生气,也阻止店小二出来干预。空闲时还给他们讲了许多山外的新鲜事情,弄清了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日本鬼子为什么敢侵略中国?他认为方老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个大好人,女中豪杰。如今自己出了笨,但决不能把她攀扯出来,让她去受折磨。所以他来了一个铁嘴锁钢牙——打死不承认。气得樊开算束手无策,只得下狠心毒打,结果把方大爷打成了残废。 方大爷在监狱遭毒刑拷打的时候,三合场小学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情。这一天,从陪都重庆来了一支文艺演出队,宣传抗日救国,动员民众募捐,献金献粮,青年入伍当兵,妇女义务赶制军衣军鞋。他们一行六十多人,客栈住不下,便住进了学校。这些人绝大多数是青年学生,爱说爱唱,爱写爱画。他们在办公室发现了方露霞创作的《女子独立师军歌》的草稿,一唱挺有力的,有人建议把它刻出来散发给民众,不过他们改动了标题,改成了《女子独立师抗日军歌》。在散发传单时,王乡长特别多要了几份放在身上,恰恰帮了方大爷的大忙,解除了军警们对他的追查。 这王乡长今年五十多岁了,平时办事比较谨慎,为人老实忠厚,在乡亲中口碑较好,所以山上闹了几十年土匪,也没有拿他来开刀。抢钱的土匪见他穷官一个,没什么油水可捞,也不愿光顾他;复仇的土匪,见他平时做好好先生,胆小怕事,谁也不得罪,找不到出气之处,也只得作罢,不同他计较。所以,他能左右逢源,遇难成祥,没有遭到大劫大难。 这次他被召集进城,见了方大爷被打成这个样子,晓得祸事砣砣来了,借故赶快跑走了。他急急忙忙回到三合场,又赶快去通知方家的老婆,告知了实情,让她赶快去把人领回来。 方大娘听了,急得团团转,正无法可想,恰巧方露霞来了,她只好把方大爷的事情向她详详细细的说了。 方露霞听后十分着急,方大爷他是为我办事而遭此苦难的呀,可自己又不好直接出面,那样就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党的秘密组织。怎么办?她想了想,对方大娘说:"大娘,我们还是只有去求王乡长,请他到警察局再跑一趟,无论如何要把方大爷救出来。他这个年纪了,哪里受得了那伙歹毒人的折磨。" 方大娘担心地说:"他肯去吗?这种事别人躲都躲不赢,是要担大风险的呀。再说,王乡长平时就胆小怕事,灯草落下来都怕砸到头了,叫他担这个风险他愿意吗!?" 方露霞说:"去试一试吧,我看他还是个好心人。如果需要钱财打点,我们想办法,我知道他是个穷乡长。" 方大娘说:"那汤药钱叫不叫警察局付?" 方露霞说:"只要人不死,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叫他们拿钱出来,这不是老虎嘴里抢食吗?算了,方大爷二天的药费由我去想办法凑,我绝不会让方大爷吃亏受苦的。" 方大娘擦着眼泪说:"哎,那就多谢你了,方老师呀,你真是个大好人呀!" 二人来到王乡长家,对王乡长说了,王乡长犹豫了好久,才说:"哎,看在我们多年乡亲的份上,我就再跑一趟吧,我看多半没有啥子戏唱的,你们在家等倒起,我快去快回。" 王乡长赓即又去了县城警察局。他找到樊开算要人,并说了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樊开算说:"你这个人才是不落教,昨天叫你弄回去你不干,害怕沾上祸事砣砣了。今天一早我把他交给康专员了,要人,你找他们去,我是再不管这件事情了。" 王乡长一听,心头有些懊悔,问道:"康专员是谁?" 樊开算鼻子歪了歪,说:"康强呀,是上峰派来的督办,哼,不晓得是属于啥子级别的官,啥子人啥子事都要管,比过去皇帝派的钦差还凶。屈贵祖这么歪恶的人还被他打了一顿。差点命丧黄泉,当小鬼去了。这次,喊他干啥子就干啥子,就像龟儿子似的。哼!我才不料理他们哩。" 王乡长又问:"那方草药关在啥子地方?" 樊开算耸耸肩,说:"四牌坊呀!" 王乡长一下想到了屈贵祖的老家四牌坊去了,脱口而说道:"啊!这么远?" "有好远?近了人家不放心,人家不搞点油水出来,怎么显示自己有水平,有本事。我忙得很,你自己去找吧!"樊开算说罢,便哼着调子走了。 "忙个?,你呵老子不懂是不是,想去和你那个小菊花小妖精调情才是真的。"王乡长只好返了回去,把情况向方大娘说了:"哎呀,方草药的案子犯大了,被弄到四牌坊关起了。" 方大娘着急地问:"哎呀,这如何是好呀,王乡长,你说说,这四牌坊在啥子地方呀?" 王乡长说:"远得很,听说是屈贵祖屈主任的庄园。肯定是他龟儿的屈贵祖勾结姓康的想吃点钱,不然弄到他家里去关起干啥子?这公家的事办成了私人案子,看来这里面名堂多呀,方草药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人穷赶上灾荒年,屋漏偏逢连绵雨。难呀!难呀!我这个穷乡长是帮不你的忙了。" 方大娘一听,更着急了,她急得六神无主,说:"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里有钱去救人哟。方老师,你说咋个办呀?唉!急死人啰!急死人啰!" "大娘,您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方露霞一边在安慰方大娘,一边在想:方大爷犯的是异党嫌疑罪,为什么往四牌坊送呢?莫非真是屈贵祖想榨方家一笔钱么?可当时的她手头也十分拮据,党的地下活动经费本严重不足,又哪里有那么多钱去营救人呢?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薛天红,她可能有许多的钱,因邬云龙劫船的财产,传说山上的人十年不动手都吃不完的。 她去请示了上级领导老肖同志,老肖也无更多的钱物拿出来办这件事,只好同意方露霞的救人方案,上山去求女子独立师的薛天红帮忙营救方大爷。 方露霞选了一个星期天,带着学生搞登山野营的名义上了四面山,和山上的乔银屏取得了联系,把情况向她详细讲了一下,要她立即转告薛天红,请她出手帮忙营救。 乔银屏送走了方露霞后,当即赶回木樨园,又向薛天红作了详细的汇报。 薛天红听后,十分着急,对大家说:"屈贵祖这条疯狗,心狠手毒,方大爷哪里经得起他的折磨。方大爷是为了女子独立师才遭难的,我们要赶快去营救他。我对四牌坊庄园是很熟悉的,我要亲自去救方大爷出来。乔银屏、山雀,我们一起去,甘五爷、屈大叔留下防守山寨。我们最多五六天就赶回来了。" 于是当即点了五十余个精兵强将,当天下午就浩浩荡荡向兴隆场四牌坊开去。 出发前,甘吉高、屈子元特别叮嘱薛天红说:"闻香,你放心去救人,我们一定守好山寨。但我们在这里的消息暂时不要告诉家里的任何人,免得他们为我们担心,受影响。现在屈家的势力还很强大,我们不能回去,真苦了她们了。" 薛天红说:"二位长辈,你们安心在山上干吧,她们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已经考虑好了,下山后给她们留下一些钱,让她们渡过难关。一旦时机成熟,如果她们愿意跟我上山来,我就把她们全部接上山来和你们团聚。" 甘吉高感激地说:"太谢谢你了,闻香啊!你就象你爹薛大哥一样,行侠仗义,受人尊敬。" 薛天红说:"二位长辈说话见外了,当年你们跟我父亲一起斗恶霸势力,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我应该报答你们的,怎么反倒谢我呢?好,你们好好守山,我们走了!" 屈子元叮嘱道:"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特别小心,屈氏父子鬼板眼特别多,你们要警防他们耍花招,一是不见钱不放人;二是向你们打黑枪,放暗箭。还有就是……" 山雀抢话说道:"哎呀,屈大叔,你的担心太多了,我们天红姐是啥子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你看我们这次五十人下山,回来将是六十个七十个。" 屈子元说:"你这毛丫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俗话又说:‘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一定要保卫好薛司令的安全。" 山雀故意拖长声音说:"听见了,啰嗦大叔!" 要知薛天红这次下山情况如何?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