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集

　　美文作者:鱼小
　　门铃终于响了。我撑着，确切地说，真的是拖着步子打开了门。满脸僵硬笑容的快递员要我签字。
　　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让我辗转了一个月的诗集。沉甸甸。
　　你说喜欢的诗集。
　　我知道你善于发现一些很细微的闪光，就像很少人知道而我们现在都喜欢的CH，她的声音她的歌。这次也是一样，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找它，前天出去的时候下雨忘记雨伞，然后一直发烧到现在。我一层一层褪下塑料纸，就好像帮一个小东西破茧一样。
　　然后我看见它单薄的封面。干粹纯净的蓝色。就像当年你借给我的笔记本，干净得我都恨自己在上面留下了指纹。规规矩矩，书名被粗略地烫金，下面是少为人知的作者。我这时候又联想到你的班级姓名学号。
　　我轻轻摩挲纸面，普普通通的触感，甚至让我想到课外班招生的广告手册。
　　怎么都觉得它是盗版，我很少相信网购，呵。
　　斯，有讯息。
　　女朋友的声音从电脑桌那边传来。我抬头看见她坐在转椅上转过一半身子，捋起挡住眼睛的头发朝我很开心地笑。
　　嗯？
　　从她手里拿过鼠标，握起来暖暖的。
　　是落伊。
　　佐，我买到你喜欢的那本诗集了哎！然后是一个笑脸。
　　落伊喜欢叫我佐，而女朋友喜欢叫我斯。
　　尴尬。我看着女朋友的脸，谁的表情这个时候应该都不好，而且电脑屏幕一片苍白，她应该满脸惨白吧。可是我只看见她一脸淡定。
　　佐，你要吗？
　　我更加尴尬地看女朋友。没想她居然顺起键盘。
　　你说呢？呵呵。
　　不知道，我越来越难理解你，佐。
　　好啊，给我。
　　那地址是什么？
　　……
　　好好等着寄过来吧。送女朋友回寝室的一路上两人一直默然。在她转身走进楼里的时候居然甩出这么一句话。
　　不如不说。
　　老师还在上面讲气压带风带。有两个星期了吧？反正我的地理一直在及格线上下浮动，听不懂。我从地理笔记本上扯下一页纸，开始给你写信。
　　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吧？我其实一直在想这样好像是缠着你。从认识你到现在，我除了给你添麻烦，还是添麻烦，从来没有帮过你任何忙。每次也都是我主动联系你，两个人说话的时间越来越短。奇怪。
　　所以呢，我现在把你喜欢的诗集给你，你会高兴么。
　　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能帮你了。
　　我把所谓的给你的信夹进书里，上面写满我不再麻烦你不再烦你的决然。其实我是希望它起一个反效果。
　　怎奈也只是，我想。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寝室翻来覆去找女朋友几天前要的一张画稿。
　　佐，我忘记写你的系别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落伊。
　　真的吗，吓死我啦。这样就好。
　　不想再回短信了。我看看窗外一片阴天，手机屏幕的光打出一束灰尘的转影。我突然很想咳嗽，然后真的假意咳起来。然后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我看见落伊很小心地填地址，然后女朋友转身上楼。我好好等着寄过来吧。
　　该死，我是怎么了。
　　我总以为我会做的有多潇洒，像赤名莉香一样微微一笑然后隐没于人海让你看着订婚戒指失神。但是我终于发现只要是＂我以为＂＂我想＂，那么它一定是错的，至少相对于我而言。
　　我告诉你忘记写系别的时候，你只是说，没关系的。
　　终于放下心来的同时，瞬间感到它一片空虚。
　　有的东西我注定不能改变。
　　你的轨迹。
　　你们的轨迹。
　　你们相交的轨迹。
　　下午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邮递员打电话让我去领邮件。
　　我回头看看女朋友空空荡荡的座位，拽起书包出了教室。
　　传达室的大爷看见我一个劲儿地笑。
　　你可来了，得亏这上面要填手机号，不然我们都找不到你呀。
　　我接过。包裹得严严实实。CHINAPOST，落伊的蓝色笔迹。
　　沉甸甸。
　　落伊，这是你找了很久的诗集么？
　　我收到了。我好好等着，它果然寄过来了。
　　我一边走一边拆开包装纸。这是我和女朋友都讨厌的纸质。怎么撕都撕不破，你用的力气越大，它就越容易撕错方向。我拿出公寓的钥匙在上面划，顺着划痕扯开一道裂缝。
　　浅蓝色。让我想起CH的淡远。书名撒上一层薄薄的金屑。现在还不是夕阳。冬日阳光泛在书名上，一团暖色在氤氲。
　　我随意翻着书，书页扇出的细风打在我右手食指上。细密却深入骨髓的凉。冬天我的右手食指总是很敏感。
　　落伊有在书里夹一些东西的习惯。书页突然在中间滞留了一下，然后再继续向下落。我翻回去。果然。一张笔记本上扯下来的纸。
　　我再次抬头，熟悉的身影在眼里越来越清晰。
　　斯。
　　我从书面上触摸到彻骨的凉意。
　　落伊、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给我添麻烦、真的、你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所以、我们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不要老是这样、
　　我一遍一遍念佐的信息，黑夜里手机屏幕是那么亮，晃得我眼睛酸痛。
　　嗯。我怎么忘记了呢。我是你最喜欢的，孩子。
　　我从枕头里抬起头。慢慢。慢慢地打。
　　恩、
　　他是大三的学生。北方的冬天有些冷。
　　他不和其他人住在宿舍。他住在一个没有暖气的公寓。一个人。
　　公寓里有一张向阳的写字台，写字台旁边是书架。
　　到处凌乱着黑白画稿。很多很多张。画里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微笑。细密的刘海铺散在睫毛之上，俏皮却让人有种想帮她捋上去的冲动。
　　黑白画稿之上，一抹淡蓝格外明媚。那是一本少为人知的诗集。
　　夕阳会暖暖地从窗外挤进来，诗集被铸了金色烙印的名字会迎合着那暖色泛出光芒。
　　屋主人起身，门带起一阵风，几张画稿从书桌上翩然掉落。还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纸，纸边参差不齐，纸上是蓝色笔迹。
　　他走到楼下。画稿中一模一样的女孩远远地站在她面前。头发被风吹起，刘海散乱。路灯下却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应该是一片惨白吧。
　　斯，我们分手吧。
　　她转身，风还在刮。
　　他很想上前捋顺她的刘海。
　　这时手机一阵震动。
　　一条来自南方的简讯。
　　佐，今晚有流星雨。我们能看到的。
　　发件人：小P孩
　　他把手扩在脸颊，声嘶力竭，内心声嘶力竭，而用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
　　妍，我们前几天说过，一起看流星雨的。
　　№.要有一个人允许我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