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尘上

　　我，是望世潭中一朵莲。
　　望世潭是佛前一方池。
　　潭存于天界多久，我不得而知，我只知潭中的水从未干过，潭中的莲亦未少过，一朵莲入了世便会有另一朵再生。而我，看着那些莲从一朵花变成人，已经看了五百年。
　　终于，我听到佛说，你可以出潭，但你需入世。历三生，涤情根，灭六欲，你便可以成仙。若情根不涤，六欲不灭，你便永堕轮回，你，可愿意？
　　我轻轻点头，人间，我盼了很久很久。
　　上篇
　　1.方若莲
　　我，叫若莲，方若莲。
　　我出生的时候据说方村池塘里的所有莲花都开了，开的鲜艳而夺目。我娘为我请了先生算命，先生说我本是天上的莲花仙子化生，将来是要做妃子的。
　　我娘便待我特别的好，虽然家里穷，但是我吃的用的无疑是一家人中最好的。我还有个姐姐，叫方若梨，她比我要美貌些，但是她却不得不将最好的东西给我，因为相师的一句话，我日后是要做妃子的。
　　我那时还不明白妃子是什么意思，问姐姐，姐姐就带点向往的说，妃子啊，据说是可以天天有吃不完的鸡鸭鱼肉，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那，什么叫绫罗绸缎？我问。
　　就是像村里二狗子的娘穿的那样漂亮的衣服。不，据说比他娘穿的还要好看的。
　　我说，我不喜欢二狗子娘的衣服，我不要当妃子。
　　姐姐说，那你不当，我当。
　　我说好，如果有一天有人让我当妃子，我就让给姐姐，不过姐姐若当了妃子，可要把肉让些给我。
　　姐姐说，好。
　　所以，凡是爹娘给我的好看的衣服，我都推托让给了姐姐，我觉得姐姐比我穿起来要好看，当然，只要姐姐得了什么好吃的便也都会分些给我。
　　我十六岁时，姐姐十八，那时宫里来人，说要为皇上选妃子，我和姐姐都去了，一个很是好看的男人走过来，看看我说，你这么胖也来参选，不怕出丑？
　　我盯这他看了很久，然后很是开心的笑了，选不上我是最好的，只要我姐姐能被选上。我拉了拉我身边的姐姐，我姐姐是这个村里最漂亮的。
　　他看了看我姐姐，然后说，是有些姿色。
　　他要了我们的生辰八字便让我们出去。
　　后来，我和姐姐一同坐上了入宫的马车。姐姐入宫是因为她貌美，我入宫是因为我的八字奇特。我是纯阴之体，而当今皇帝，据说是纯阳之躯。
　　2.示爱
　　一路行了约十日。
　　这十日，我的目光始终是追着戚光，戚光，是皇帝身边的护卫，亦是带我们入宫的人，原本，各地竞选美女的事是不会轮到他的，但皇帝还是把他调来了这里。有一个预言，说是在江南方寸之地会出现一位女子，她若与皇帝相交合，会使江山稳固，百姓安乐，如若找不到这个女子或者是皇帝没有得到她，江山便就不保了。
　　戚光一直在为皇帝找寻那位女子，可是江南之大岂是方寸，直到近日才得知了这深山之中的方村，然后寻到了两名女子，一名是我，另一名自然是我姐姐。
　　戚光不是不知道我的用心。因为我寻了个空档，趁着谁都没注意，悄悄溜进了他的房间。那时，他在细细的看书，很是认真的模样，似是看的入了迷，那被灯光照亮的脸闪着很柔和的光。我看他看的有些痴。
　　他似是终于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像是早知道我站在那里了。
　　他说，你可站了有近半个时辰，找我可是又要讨些什么吃的？
　　他如此说是因为这一路我总喊饿，一喊饿便问他要吃的，他总会调转马头，从车窗里扔些个吃的进来，可能是一个鸡腿也可能是一个肉饼。最差的也还是一个包子，大大的菜包。
　　我说，我不是来找你要吃的，我是有话要告诉你的。
　　他说，什么话？可是又要回去？
　　我一路跟他闹过多次，我要回家的话已经说过不下百遍，起先，他还警告我不要闹，可是我说的多了，他竟也没再冲我发火，只是每次我说这话时，他都看着我，很是无奈的笑。
　　我说，我也不是来跟你闹着要回家的。
　　他说，那是为何？
　　我说，我--------我低下头，轻声说了句，我喜欢你。
　　他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还是没听清。
　　我仰起头，很大声的冲他喊，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下你总听清了？
　　他愣在那里，好半天才说，小丫头，你喜欢我？你可知我快三十岁了。而且，你是皇上的要的人，做臣子的怎么可以抢皇上的东西-------即便他不要，我们也是不敢染指的。
　　这后一句他说的很轻，似是说给自己听。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叫悲伤的东西映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了他良久，问，你可喜欢我？
　　他似是没想过我会问这个问题，抬头，看我，他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我很是落魄的回了房，姐姐问我什么我没听清，倒在床上，泪就落了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3.进宫
　　第二天以后，我没有再和戚光说过一句话，没有再冲他要东西吃亦没有再闹着要回家。他偶尔看我我也是别过脸去。
　　如此十日后，我们到了京城，住在行馆，说是要择一个良辰吉日再入宫。
　　而后，我再也没见过戚光，照顾我和姐姐的人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没胡子的说话很娘娘腔的男人，据说他叫赵公公。与我们一起住在这行馆的还有十三个很是绝色的女子，据说是要一同入宫的。我这才知道原来皇帝是可以有很多妻子的，我，却是不喜欢。
　　我在很多个日夜都在等，我希望我可以等来戚光，让他带我走。即便他不喜欢我不愿娶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带我离开，只要我不进宫，不嫁给皇帝。
　　可是我终究没等来戚光，我等来了很多的人，有公公有婢女，也有带刀的护卫。就是没有戚光。
　　那一日是八月十五，月亮照在天空很是明亮，我心里却是苍凉如冰。
　　我们被打扮的花枝招展，被一顶顶的轿子抬进了宫。然后，我和姐姐分开。姐姐的轿子进了仕女苑，而我的那一顶则进了韶和殿。
　　我刚下轿，即被几个婢女拥着进了一间房，我后来才知道，那个有着大池子，池中还冒着热气，还有很多花瓣在漂的房间是浴房。而我，在被洗干净了后身子光光的裹在一条大棉被里被那些叫公公的人抬进了一个房间，然后，我又被扔在一张床上。
　　见人都出去了，我便从被子里爬起，想到自己没什么衣服避体，便又裹着被子，赤脚下了床，我下床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饿。
　　从被戚光拒绝那天起，我已经很多天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姐姐在进宫前还夸我说，妹妹这几日是越发的苗条了，也越是好看了。只不过气色差了些。
　　姐姐若是知道我是饿的，定然很吃惊。不过，姐姐近日说话也越来越是，温柔。
　　我看到桌上摆了六盘糕点，我只认得其中一盘是月饼，其余便觉得是造型美观，只看一眼便可让人口水直流，至于叫什么我却是不知道的。
　　我一手拽紧被子，一手去拿糕点，可是被子太重太厚，很不方便。
　　我便扔了被子，抽出床单，将床单系于胸前，陋出两只手臂和肩膀，虽是暴露了些，但为了吃我也就不去计较，而况，这房间本没其他人。
　　正当我蹲在椅子上吃的津津有味，左手一块方的，右手一块圆的，准备左右开吃的时候，门突然就开了。
　　我的左方右圆同时掉在了桌上。
　　4.皇帝
　　来人是一个和戚光差不多年岁的男子，着了件很是平常的白袍子，头发挽成了一个很是平常的髻，只是那看人的眼多了分玩味。
　　我意识到自己的姿态不雅，便赤脚奔上了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头，睁着眼看着他，而后我说，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出去！不出去，我便喊人了。
　　他看我只是笑笑，而后居然关了门。
　　我吓的往床里又缩了缩，我说，你知不知道，你，你进的是谁的房间？你，你知不知道，我，我是谁，谁的人，你------
　　他却仍是往我的床前跑，他问，你可是方若莲？
　　我说，是，你想怎样？
　　他居然坐到了我床前，眼睛定定的看着我，他说，不想怎样，只是，想和你睡觉而已。
　　我的手什么时候伸出去的，什么时候落在他脸上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那一巴掌似乎很是让他惊讶，他捂着脸，愣愣的看着我。
　　我说，你个色狼，不要脸，皇帝的女人你也想染指，你是-------
　　我的嘴被封住了，封住我嘴的是那个男人的唇。
　　他轻薄我，在我打了他一巴掌后，他竟然还敢轻薄我？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狠狠的推他，使劲的推他，尽管将裹住自己的的被子也一并的推落了我也不在乎。
　　他终于离开了我的唇，我便使劲的用手去擦自己的唇。他说的一句话让我停止了动作，他说，你不要觉得吃亏，朕就是皇帝，你的丈夫。
　　我两眼直直的看着他，我说，我不信。戚光说皇帝穿的是龙袍，是黄的，你穿的不是。
　　我记得我问过戚光，我说怎么才会知道哪个是皇帝，皇宫里男人那么多。
　　他起先笑，而后说，皇宫里只有一个是真正的男人，那个人一出现所有人都向他跪拜，他穿的是龙袍，黄颜色，很好认，皇宫里只有一个人才能穿黄色的龙袍，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
　　那个自称皇帝的人看着我笑，他说，没有一个人敢拒绝朕，你是第一个，而且，居然还敢出手伤朕。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我说，你真的是皇帝？
　　他说，你认为这皇宫里还有谁敢进这里。
　　我说，你的龙袍呢？你把龙袍拿来给我看，我就信你。
　　他看了看我，突然大笑，有意思，戚光说的果然不假，你真是个难缠的丫头。
　　他向门外喊了句，门外便很快传来一声啧，不多时门外就有了回复，启禀皇上，龙袍送来了。
　　他便亲自去门外取了进来。
　　当黄色的龙袍展在我面前，我才不得不低下头。其实我早在心里承认了他是皇帝，只是一直心存侥幸，我刚刚扇了他一耳光，而他竟然是皇帝。
　　他把龙袍挂在衣架上，冲我笑。他说，这下，你可相信了？
　　我抬头看他，他一脸的高深，眼睛也是深不可测。
　　我说，我打了你，你可会杀我？
　　他坐上床，将我搂在怀里，朕不舍得杀你。
　　5.封妃
　　当夜，他和我睡在了一张床上。他没有碰我，只是隔着床单抱着我。可能是因为他要与我亲热，我下意识的反抗使他很是扫兴，也可能是他有过太多女人，对于我的发育未完全他也没什么兴致。
　　第二天，我醒来，他已经不见了，只是见着床前的一个婢女，她说，奴婢参见莲贵妃。
　　那个婢女叫小蓝，是皇帝派人送来的，几日后我和小蓝熟了，她告诉我说，我是很幸运的，自古以来，还没有一个刚进宫的美人第一夜被皇帝宠幸就成了妃的。当了妃子，自然有一所单独的宅院，我的院子是皇帝的亲笔题名，莲秀宫。
　　可是，我不喜欢当妃子，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我不要当妃子。我也不喜那处单独的宅，太冷清也太寂静，与姐姐亦是分开的。
　　姐姐见我时，她冲我行礼，我吓了一跳，我问姐姐这是为何，她说这是宫中规矩，你现在是贵妃，自然要比我尊贵。
　　对于规矩，我向来不理会，姐姐却熟悉的很了。姐姐说，她想见见皇帝，自进宫之日，她还未见皇帝一面。
　　从进宫至现在已有半月有余。
　　我很是诧异，因为我是可以天天见到皇帝的，虽然他几乎不在我那里住。因为我还没有习惯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碰我。但他总是会在我这里呆个把时辰，每次来都会带些吃的。虽然他看上去还是很像色狼，但是我已经不再讨厌他。
　　这日，他又来我这里给我带了冰糖莲藕。
　　我问他为何不去看我姐姐，他似是很不高兴，他反问我，为何要将他一再的推向别人的怀。
　　我说，你本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我也是接受不来和很多人共有一个你。
　　他说，身为帝王，本就是三宫六院。
　　我说，那你为何不去看我姐姐？
　　他甩袖而去，那莲藕吃在嘴里竟是苦的，我难以下咽，便吐了出来。
　　第二日，小蓝告诉我说我姐姐被封妃了，是梨贵妃。我笑，我说很好啊。小蓝说她长这么大伺候的妃子很多可就是没见过我这样的，皇帝待我是有目共睹的好，而我却一再的推却，如今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姐姐，而自己什么也没得到。
　　皇帝自那日后再也没来过，我有点想念他带来的小吃。听说他近日总在姐姐那里，我很是欣慰，我记得我小时候说过的，要把妃子让与姐姐的，如今虽我是妃，但她亦是。
　　6.玫妃
　　闲来无事，我便四下走动，这皇宫甚大，我走着便与小蓝走散。我在一处庭院外看到了戚光，他站在院外，徘徊不进。那院子很静也很是萧条，似是被人遗忘的存在。
　　我最终看到戚光远去的身影像是带着无限沉重。我的心便突突的疼痛。原来，我以为会忘的，见到了却仍是放不下。
　　我推开院门，看到一扇破败的门，再推开那扇门，便看到阴暗里的那个蜷缩在破旧被单里的不断发抖的女子，从那散落无光的发中，我看到她一脸灰败。
　　那女子，叫玫，本是皇帝宠爱的女人，后来被人陷害说她用巫术害人，她便被打入冷宫，这里便是冷宫，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一个囚禁了所有失宠女子的角落。如今，玫病了，病入膏肓，可是记得她的人却是没有的。
　　我说，我看到戚光在院外，他似是想来探望你的，这里的看守估计也是让他支使去了别处，不然我也未必能进的来。
　　她听到戚光，惨败的脸有了些光彩，她说，戚光是我的表哥，他一直很照顾我的。
　　我日后便总会挟了些吃的和药材来看她，自然也会先打点好那个看守冷宫的守卫。不过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满脸的风霜。他见到我会对我笑，他说，小姑娘，你可真念旧。你一来，我老头子又有酒喝了。然后，他把钥匙交给我，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钥匙。他以为我不过是一个婢女。曾经伺候过玫的婢女。
　　我的所有行动都没有告诉小蓝。玫告诉我，不要把这事声张出去，与冷宫里的人来往，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会于我不利。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很少看到戚光，看到也不过是一个背影，很是模糊。我怕我出现在他面前我会克制不住要去拥抱他。玫偶尔会对我说起戚光，那时我便听的格外认真。玫说，你喜欢戚光。
　　我点头。
　　玫说，你不要爱上他，你已经是皇帝的人，就不能爱他，不然你们会有灾难。
　　我点头，我说，我会不爱他的。我只会偷偷的在心里喜欢他。
　　玫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后的某日，我再去见玫，却看到紧闭的门。老人说，玫妃已经过世。
　　我很是伤心了一阵。小蓝问我是否是因为皇帝待我的疏忽，我不语。我只是告诉了姐姐。将这件事完整的告诉了她。她安慰我说，一切会好的，只要皇帝一直将你记在心上。你便不会拥有玫妃那样的命运。
　　7.变
　　我可以在很多时候见到戚光，御花园，长廊，甚至是我的莲秀宫外。
　　每次见他，他总对我笑。笑的很美很诱惑的那种。终有一日，小蓝不在我身边时，他拉住我的手，说了一句我认为是这世界上最好听的话，他说，莲儿，我等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是很不守礼节的女子，当我的头靠在戚光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我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宫廷的礼仪，女子的操守，作为妻子的责任，在戚光面前早就烟消云散了。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爱他，我爱这个男子。皇帝的日渐消瘦和看着我时忧郁的无望的眼在我眼里都是一片朦胧，我看不到，除了戚光以外，我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
　　当我和戚光处在很暧昧的关系，差点达至出轨的边缘时，在我的身边发生了一件事。
　　皇帝染了风寒，御医束手无策，后来请了巫师，他说宫里有人要害皇帝，暗中施了巫蛊。最先查的是我的莲秀宫。我以为会什么也没有，可是，在我的床上翻出了小人，一个写着皇帝生辰八字的小人，上面扎满了针。
　　我在牢里的时候很是仔细的想过，那个小人的出现，必定是有人设计。可是，去我宫里的人向来不多，除了皇帝自己，便只有姐姐，戚光，而跟我接触最多的是小蓝。这几个人都是我最为信赖的，怎么也不会是他们。
　　皇帝来看我，他久久不说话，看着盯着墙发呆的我，他似也发起呆来。
　　终于，他说，可是你？
　　我看着他，我说如果说不是我你可会相信？
　　他说，前段日子你去过冷宫，据说和里面的玫妃关系密切，可是跟她学的巫蛊之术？你可是怨朕忽略了你。
　　我说，你怎知我去过冷宫？我亦从无怨恨过你。
　　皇帝良久不语，而后长叹一声。他的眼看着我，那里面充满了困惑和不解还有那一点点的深沉。最后的话是，朕会查清楚这件事。如果不是你，朕会还你清白。你，等着朕。
　　我突然有点想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鼻子竟是酸酸的。
　　8.真相
　　很快便查清楚了那件事，从字迹从布料，竟然是小蓝。
　　皇帝亲自审讯，我隔着帘子听着。
　　小蓝说是梨妃要她放的那个小人，亦是梨妃向皇帝透漏我去过冷宫的事。
　　后来，姐姐就被打入冷宫。
　　我曾替姐姐求情，可是皇帝不为所动。
　　我看到姐姐一脸灰败的瘫倒在地上，看向皇帝的眼满是痴迷与怨恨。
　　她喃喃的说，不必求情的，他本就不再乎的，不必求情的-------
　　而后，她脸转向我，露出的却是憎恨，她说，为何，我哪一点不如你，为何，他就是看不上我。他如此残忍，抱着我时却呼喊你的名字，为何，他为何如此待我？
　　我现在才知道姐姐爱皇帝如此之深，而皇帝对她的宠信是源于我，然，我却无所回报。对姐姐，我尽不了任何的力，对皇帝，我亦是给不了任何的情。
　　戚光，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自我出事以后，他一直了无痕迹。我以为他离我而去，在所有人都离开我的时候，他也离开了我。但是，我又见到他，他在那长廊的尽头，映在莲叶里的明媚的笑脸，那样让我心动。
　　我说，你跑去哪里了？
　　他将我抱起，他说，他去寻一条路，一条我们可以安然离去的路。
　　戚光给我一包药，说可以治好皇帝的伤寒。只叫我每次在他饮茶时放上一些。我问为何要如此麻烦。他说，只有皇帝痊愈了，他才不会呆在你这里，只有皇帝痊愈，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见面。
　　我贪图和戚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我希望皇帝不要再到我这里。自打姐姐进了冷宫，皇帝便时常住在我这里，尽管我并不大理他，但他仍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只让小红每天一杯茶的伺候。我的丫鬟已经变成了小红，小蓝被遣送出宫了。
　　我把药一点点的放进了皇帝的茶，起先，他有起色，而后却越来越是萎靡。御医说是皇帝郁结难解加之操劳过度，所以病情才加剧。我看到卧病的皇帝，消瘦的脸，深陷的眼，干燥的唇，我突然很是难过，我也突然很是想念那个在我面前谈笑风生，有时又满是怒气的皇帝。
　　他睁眼见我看他，便扯了抹笑，他说，你在担心我啊。
　　我摇头说没有，他就仍是笑，笑的咳了，我才慌了，我说你不要笑，要笑也要慢些。
　　他便不笑了，拉着我准备轻拍他肩的手，定定的看这我，他说，朕有没有说过，朕很喜欢你。朕从没喜欢一个女子如你这般的深。
　　我心里咯登一下，我说，有说过。
　　他问，何时？
　　我说，刚才。
　　他便笑，笑的很是猛烈，笑的我又很是迅速的帮他拍背。
　　9.阴谋
　　我有问过戚光，他给我的药是否是有问题的，戚光说，不会。药是一个老神医开的，而且御医也说皇帝的病是因为心结与劳累。
　　所以我便没有怀疑，我仍是下药。
　　可是皇帝仍旧没有好，他说，可能是因为他一直没得到我，所以那个预言要应验。世人都知道的，那个预言，如果得不到我，皇室会面临灾难，江山可能不保。
　　我说，可是现在江山很稳固啊。
　　皇帝笑，他说，是很稳固啊。
　　可是，在我看来如此稳固的江山却在顷刻间就迎来了狂风暴雨。
　　邻国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可是因为皇帝的病，很多的政务没有及时处理，临时代政的王也是无能为力。所以，皇帝郁结攻心，已经是奄奄一息。
　　现在，戚光可以很光明正大的来我的宫，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护卫。也因为他成了护城的将军。他给皇帝带来消息，那些消息加速了皇帝的病情。每次，他总会看向我，那神情是欲言又止的柔情。我不知道，病中的皇帝是否看到。
　　终于，城破了，戚光来到我的宫，当着皇帝的面，牵了我的手，他说，现在，若莲是我的了，这国也是我的了。他说这话时对着皇帝，一脸的得意，还有示威。
　　我很是不解的看着他。而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时候，我的脸转向了皇帝。
　　他一脸的悲怆，看我眼里居然凝满了泪，他说，若莲，你可知你看错了人。
　　我甩开戚光的手，我说，你是否一直在利用我？
　　戚光看我的眼显的很不自在，他起先点头，而后摇头。他说，原本是想利用我，可是现在他是真的爱我。
　　原来。我一直是个傻瓜。我不信戚光的话，因为我突然记得了很久之前，那个夜晚，我向戚光表白，他最后的悲伤，那悲伤，我原本早就应该知道是为谁的。只是一直沉在玫的那句话，玫说的，戚光是她的表哥。
　　可是我早该看出的，戚光爱玫，爱的如此深刻，爱到要颠覆整个国家来为玫报仇。自然，我对戚光的爱成了他的武器，伤害皇帝的武器。
　　我看向皇帝，对他笑，很是温柔的那种。我说，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笑的如此多情过。
　　皇帝也笑，他说，是啊，以前你一直很吝啬。
　　我说，你下辈子不要做皇帝好不好。
　　他说，好，下辈子我不做皇帝，我只娶你一个。
　　我笑，笑的眼里满是泪，我说，好啊，下辈子我会好好的爱你，只爱你一个，也只嫁你。
　　他细细的看着我，似是要将我刻进心里。很久，他问，那，这辈子，你可爱过朕？
　　我说，爱过，现在才知道，我原来一直是爱你的。
　　他笑，笑的很开心，我重来没见过笑的这么开心的皇帝，那笑凝在他的唇边像是恒久不变的雕刻。
　　我转过头，看着身后一直未语的戚光，我说，下辈子，我不要再遇见你。
　　然后，我抽出了他的佩剑，直直的刺向我的胸膛。我倒向地面的身体被戚光接住，他看着我竟流了泪，他说，莲儿，我爱你的啊。
　　他像个孩子埋在我的胸前苦泣，那样脆弱和无助。我想安慰他也不行。因为我的魂飘在了身体之外。然后，我的意识慢慢消散。我突然间忆起很多事，关于戚光，关于皇帝，关于玫，关于小蓝，还有我的姐姐，以及我那身在宫外的父母。那些鲜活的面孔都一一的消散在空气里，我，也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