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

　　借他一身华服，掩盖淮扬河畔的几缕琴声。马走宫格，花散晚潮。东都帐饮，金谷折柳。漫山蜒水，担风袖月。他来时，没有磨一锭精致的墨；他来时，忘记裁一副缥白的纸；他来时，没有润一管锋锐的毫。这秀水残月，这岚山薄雾，这舟子樵夫，不能描摹半分。固然嚣尘身后，残念繁花，已随鹧鸪的羽翮憔悴损，千红万紫，都换着草木色。鹤舞白沙，鸥翔青罗，江南春色佳处不至此，纵使那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伯之还来，他自去留无意。好色，好这无季节的色。
　　你束带齐整，娥眉黛青，昨犹我画，鬓下青丝，似乱还拢；碧绉纱，割霞锦，全衬柳肢腰，明月珰，紫玉珏，都做凤声响。莲步芳仪，画阁微寒，朱颜剥落，黔青质润。你凭栏远望，几段秋波楚天远，你弄玉搔头，几层春衫江州薄。此去别后，已经年，那人已在马蹄声里忘却了当初的那份缱绻。头上宫花依旧，戴花人手的纹路却不是那个路数。你这般眷念无悔，你这般矢心不该。南墙断犄，你穿南墙过。
　　佛前一卦，不卜来生缘，不卜今世情，问询一句，你可安好。犹记得，我宫扇半遮面为你舞落花，我素手调琴为你起诗兴，我金兽添篆字为你伴读书；犹记得，你抽剑断青烟为我补针黹，你吟哦屈平辞为我减精神，你磨玳瑁镜为我照芳容。减字木兰意断，缺笔八行思浓。你走之后，我无心再理会那丛葱绿的芭蕉……
　　磨剑石上苔花小，那柄钢剑在湖底锈色意阑。书写在石头上的笑意没有你的那一抹，浪子无情，我为浪子，情有何用。走你楼前走过，就没打算给你一个陂水长流；与你共鸳枕，就为驱散一时时乖命蹇的萧条；与你为诗作画，就为忘记堂前冷落鞍马稀的苦楚。你等你的暮云，我观我的朝雨。你若忿恨，给你一炷香，请在佛前诅咒，你若复仇，给你一柄剑，请在图上刺扎，你若痴迷，给你一枕黄粱，请在醒后忘却。
　　秋雨浸江，轩窗灯耿耿，咳血声响。那个暮秋，她消散了，冷冷的，没有棺椁，一张席子卷她沉入了秦淮河。
　　春花秋月，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这个人迹罕至处，他清心寡欲，没有疲惫，没有纷繁，一世清闲，鹤发童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