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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缘第十章酝酿


  高家和许家的仇恨还得从上世纪的一九三七年说起。不满足于只侵占我国东三省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又在华北地区蓄意策划了"卢沟桥事变",进一步扩大侵华规模,狂妄的侵略者叫嚣"三个月解决中国问题。"
  中华民族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四川省和西康省国民政府响应南京中央国民政府号召,在所辖地区内大量征兵,筹措抗战经费和物资,准备出川和敌寇决一死战!
  四川省主席、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兼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刘湘将军向两省军民发出慷概激昂的豪言:"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鼓励川康军民用自己对民族的忠诚和热爱,用热血和生命,向世界证明中国人民誓死捍卫民族尊严的坚强决心。
  当时征兵的政策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民间俗称"抓壮丁"。不在征招之列的梨园村青年高启亮和好朋友许鸿轩决心杀敌报国,与别处的袍哥弟兄们相约一起应征。
  二人在关帝神君塑像前结拜为弟兄,决心在抗日疆场奋勇杀敌同生共死,又去街上买了块白布,各自咬破手指,将两人的血混在一起,蘸着鲜血,纵笔写道:
  "高堂在上,逆子许鸿轩高启亮泣拜再三:倭贼占我疆土,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在国难当头之际,儿等义结金兰,誓死以身报国!保护我父老同胞不受敌寇凌辱。儿等实不忍亲历与高堂骨肉痛别之状,故留此布诀绝。万望父母们保重身体,容儿等来生再来报答养育大恩!"
  办完入伍手续,他们被分派在一个新兵连,在四川郫县经过短暂的训练后就奔赴抗日前线。
  在保卫大上海的淞沪会战里两人都立了战功,部队伤亡惨重,通过整编,他们又加入到国军的其它战斗序列,在台儿庄战役里,高启亮用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扑上来的日寇同归于尽,壮烈殉国。
  许鸿轩因为杀敌英勇,破格升职为排长,再晋升为上尉,在解放云南龙陵的战斗中被日寇的弹片削去右臂。
  抗日英雄挂了一胸脯的勋章荣归故里。高家人些心里不平衡:一样去当兵,去保家卫国,我家高启亮尸骨未还,你许鸿轩却安然无恙,还挂起花花绿绿的牌牌到处炫耀,这不是拿刀戳我家的心口么?这里面是不是有啥古怪?说不定我家高启亮是被你撺掇去参军嘞,他的军功是不是也被你一齐占了?
  许鸿轩的好景不长,还没咋风光就迎来了新政权,他的光荣反倒成了历史问题。
  农会主席高耀宗发出一连串的提问和假设:你许鸿轩在部队加入国民党没有?担任上尉连长喝过兵血没有?破坏过抗战没有?窃取过别人的军功没有?要是你的手臂没有被削掉,一定会去参加内战,说不定我们的人民解放军战士还有人要在你的枪口下负伤或者什么的。
  在民兵的枪杆子面前,许鸿轩不卑不亢,一切如实回答。高耀宗带人到许家搜查,临去搜查前高耀宗先在衣兜里装了张空白的国民党党员证,到了许鸿轩家趁民兵不注意把那党员证放在草席底下,隔一会派人去那间屋细细搜查。
  高耀宗的这招是从书上学来的,古代那些皇帝们要除掉威胁他地位的权臣和亲王们,将心腹大患斩草除根,派去抄家的亲信都会带上龙袍玉玺之类的"谋逆"证据去,一"搜"一个准。谋逆篡位,证据确凿,满门抄斩!
  其实真想篡位的人谁是傻子?等到大事成了才置办皇上的行头也不晚,为啥要先给自己制造罪证,授人以柄?
  高耀宗不顾许鸿轩抗议,用他的逻辑推断:你许鸿轩既然保存了国民党党员证,入没入都不重要了,说明你思想已经加入,说明你时刻都想着要加入,是和新政权势不两立的反革命分子,一定是在等待着国民党反攻大陆,用这党员证作晋见礼。
  他马上打了一个紧急报告,并附上添油加醋的说明报到上级部门,强烈要求对国民党残渣余孽许鸿轩予以严厉处置。
  上头派人来核实。许鸿轩拿出一枚军功章讲一段和日寇浴血拼杀的故事:在黄浦江边,为了赢得向大后方转移人才和物质的宝贵时间,他们和日寇血战每一寸街道;台儿庄战役中川军将士在王铭章将军指挥下,用简陋武器和前来进犯的日寇濑谷支队血战,固守滕县,配合友军战胜不可一世的日军第五师团,取得台儿庄战役的胜利,王铭章将军壮烈殉国,川军将士血染疆场,伤亡惨重;在云南松山的每一个山岗,每一条小溪和敌人寸土必争,抗日英雄们血染山河;在龙陵……
  说到这里,许鸿轩解开衣服,露出肩膀前后深深的伤痕,从里屋拿来一个粗糙的小木盒,小心地拿出破烂军旗裹着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黑色的大拇指,他将这大拇指放在手心里,平静说道:"这是我从自己的断手上剪下来的,留着做个念想。"
  来核实的人听得心潮起伏血脉喷张,被川军将士为民族解放和尊严英勇杀敌的壮举深深感动。一致认为村农会对许鸿轩的指控证据不足,不但没依着高耀宗的意思办,还私下把他批评了一顿。
  一九六四年春天,红星大队要在流沙河边新修一座磨房,需要上好木料,高耀宗瞄上了许家祖坟后面的两颗大香叶子树,计划以集体的名义把它砍来做修磨房材料,坏了许家风水,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
  许家族人可不好惹,老老小小六十几号人一齐上阵,保卫家族风水树。锄头、扁担、砍刀、钉耙组成铁桶阵,紧紧护卫在香叶子树前。
  许鸿轩独臂横刀,威风凛凛站在最前面。
  奉命前来砍树的其他人一见阵势就知道是高耀宗公报私仇,都不愿意为集体的事得罪人,当炮灰,有的找借口走了,有的想观望事态发展,撤离到一旁。
  高万全的父亲高耀祖看计划不能顺利实施,心头鬼火直冒,向本家人些挥了一下手,他想用威式吓退对方,大叫一声,抡起斧头带头就冲上去,许鸿轩见高耀祖冲过来,轻巧地侧身一让,丁字步换成八字步,大叫一声:"启亮兄弟,我是迫不得已啊!"砍刀背在高耀祖背上一拍,顺势踹了他的屁股一脚,那高耀祖止不住力道,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手里的斧头反把自己的腿开了个大口子。
  许鸿轩向前一步,左脚踩在高耀祖伤口上部止血,把刀朝地上一插,叫道:"哪个还想来试试?" 他身后的许家汉子们都冲向前来,站在许鸿轩两边,亮出武器,准备迎战,高家人些一看这阵势,都吓得不敢向前。
  公社里派人来解决,那天在场的刚直村民都证明是高耀祖先动手,如果要真打,第一回合就会取了高耀祖的性命。
  许家人有理有节把高耀宗驳斥得无言以对,两家的仇恨从此更深。
  高家依仗权势,想通过权力优势弥补道义不足,许家人秉性正直刚烈,与人为善,在民间取得大多数道义上的支持。两家水火不容,弄得村上的人和这两个家族结儿女亲家时都要反复权衡。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全国山河一片红。有一段时间,人人都要弄一个一尺多见方木头板板,刷上红油漆,把当时最流行的语录用黄油漆写在上面,出门时都要随身带着,就是干农活也不例外。
  许鸿轩只有一只手,提了语录牌牌就没法做事,生产队派他去耙田,到处都是稀泥,语录牌没地方放,他就弄根绳子拴了挂在胸前,那木头牌子浸饱了水,十几斤重,勒得他脖子生痛,许鸿轩只好取下来,还是没地方安置,就把那语录牌子挂在牛枷担上。
  来视察进度的高耀宗看见了,大喜过望,这下可有实实在在的把柄,他悄悄喊来附近田里干活的人作证,然后全大队立即停工,召开现场批斗会,新帐老账一起算:对伟大领袖不敬不忠、历史反革命、残害贫下中农,罪行坐得牢牢实实。
  当天晚上高耀宗就把这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上报到公社革委会,第二天,打了鸡血一样的高耀宗在社员大会上宣读公社革委会将许鸿轩定为现行反革命份子的重要决定。
  从那以后,许鸿轩的直系亲属们就低人一等,全成了反革命分子的家属。夹着尾巴做人,冬天里生产队要开会,民兵排长向明发就挨户通知成份不好的带上燃料去关帝庙里生火,供前来开会的社员们取暖。
  每当看见有人在关帝庙院墙上贴标语,许鸿轩的妻子周春花就赶快回家给老头子滋补身体,希望用营养和关爱帮助亲人逃过劫难。
  可是,任随许鸿轩怎样小心翼翼,夹紧尾巴做人,还是打消不了高耀宗要致他于死地的决心。
  两家就这样一直明争暗斗纠缠不休,不放手不服气。
  高万全又想起他家和许家几十年来的缠斗,想起大伯高耀宗临终时拉着他的手,用尽最后力气嘱咐:"万全……我们家就……交给你了,姓许嘞沾了政策……政策嘞光,我们……就暂时忍耐,等待……等待机会。那红宝石……一定要……"
  往事历历在目,大伯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形势的发展却越来越不乐观,高万全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一九七二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日,各个生产队照例要吃"忆苦饭",妇女们很早就起来,把萝卜白菜洗干净,在集体的晒坝里烧起七八口大铁锅熬清汤寡水的菜稀饭。
  高耀宗亲自来检查,不许谁在稀饭里放一粒盐一点油,稀饭要稀得照得出人影子,这样才好让大家更深刻体会那万恶的旧社会是啥滋味。
  许多人都知道这"忆苦饭"没盐没味,出门时都悄悄带了盐巴、豆豉一类的调味品,舀起饭趁村干部和积极分子没注意就丢到碗里。
  人们吃饭时还要听老贫农忆苦思甜,控诉解放前人民遭受的苦难生活,想想现在当家做主的幸福。
  今年轮到李锡林的大爷爷李有田诉苦,他从十一岁跟地主家当长工讲起,讲那时候正吃长饭,从没感觉肚子饱过,讲着讲着把话题扯到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说起那段饿肚子的艰难日子,吃观音土屙不出大便的难受滋味,桃林大队的方老三不想当饿死鬼,把积攒下来的一撮箕熟洋芋摆在地下,一口一块,最后是要摇摇颈项才咽得下去一坨……
  主席台上的高耀宗听李有田讲跑题了,急忙上去扶着老人说:"大老辈子,您说累了,先来歇口气。"
  李有田正说到兴头上,哪里愿意停下来,摆摆手说:"高书记,我还有好多饿倒人的情况没讲呢,动员我讲嘞是你,不要我讲嘞也是你……"
  台下的听众,稳重的在心里笑,沉不住气的就把那笑意挂在脸上,不懂事的娃娃听说屙不出屎用手抠,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边的大人急忙一只手紧紧捂着娃娃的嘴,另一只手将孩子的头按下去。
  高耀宗听见下面有笑声,放开李有田,大走到台前边,叉着腰,虎着脸,凌厉的眼神在全场巡视,闹哄哄的场面陡然间安静下来。
  高耀宗看见许鸿轩低着头,想从他身上开刀,挽回颜面,厉声喝道:"许鸿轩!站起来跟大家表个态,控诉一下旧社会的罪恶!"
  许鸿轩小心翼翼站起来,正准备说话,高耀宗还不甘心,又叫道:"上台来说,你没资格混在贫下中农里头!"
  许鸿轩只好来到台上,低着头想说些啥才不让高耀宗有机可乘,能过得了今天这关。
  高耀宗见许鸿轩迟迟不开腔,骂道:"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又在打啥恶毒主意?"骂完绕到许鸿轩身后,在抗战老兵的脚弯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许鸿轩早有准备,身子闪了一下,没跪下去。
  李有田觉得许鸿轩今天遭难跟他有关,仗着自己根正苗红,年纪大,又是李家的老辈子,伸手阻止高耀宗的下一个动作:"高书记,大过年嘞,都是乡里乡亲,你赏我一张老脸,别动手,让他说。"
  高耀宗看见下面有许多愤愤不平的眼神,怕犯了众怒,人丁兴旺的李家也不敢随便得罪,便哼了一声:"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夜,大家都要图个吉利,早点散会回家准备过年,许鸿轩,我看在李老辈子面子上,你跟大家唱首控诉旧社会罪恶嘞歌就算过关。"
  许鸿轩还是有所顾虑,他知道高耀宗今天用心险恶,自己只要开口就容易被他抓把柄,在心里翻江倒海的搜寻合适的歌谣,迟疑着不敢开口。
  高耀宗在心里冷笑;只要你开口,老子就有办法整你!故意把语调放缓和了:"许鸿轩,大过年嘞,你就放开唱嘛,唱完我们就散会,大家都在等你呢。"
  许鸿轩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认真地回味他能想起来的每一首和今天主题相关的歌谣,审查里面的言语会不会让高耀宗有可乘之机。
  台下同情许鸿轩的人们都暗暗为他捏一把汗,静静地等着,出奇的安静更让许鸿轩心乱如麻,过了一小会,这位身经百战的抗日老兵稳着情绪,想起年轻时在茶马古道上背运货物唱过的一首民歌,还符合高耀宗今天的要求,于是开口唱道:
  好个清溪县,衙门像猪圈。
  税银见风涨,不论灾荒年。
  大堂打板子,草鞋坪都听得见。
  许鸿轩刚刚唱完,高耀宗站起来把拳头一挥:"许鸿轩!你是啥意思?我叫你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指的是解放前国民党黑暗统治时期,你却去控诉汉源还叫清溪县的明清时代,离现在八十八丈远。你的意思是国民党统治时期不黑暗?不值得你许鸿轩控诉?是啊,要不是国民党败退到了台湾,你许鸿轩现在应该是高官厚禄作威作福了,我们红星大队这些贫下中农只能给你当牛做马,任你欺凌。看来在你嘞内心深处还念念不忘反攻倒算,还想重新骑在我们头上,让我们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现在代表红星大队革委会宣布:现行反革命分子许鸿轩贼心不死,时刻梦想复辟,我们应当提高革命警惕性!从现在起,对反革命分子许鸿轩实行二十四小时严密管制,让阶级敌人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一直昂然站立的许鸿轩还想为自己申辩,突然看见台下脸色青灰的右派分子陈问山在对自己轻轻的摇头,就把冒到喉咙管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大年三十傍晚,关在观音庙小屋里的许鸿轩吃完妻子送来的团年饭,盘腿坐在泥地上,背靠木板墙回忆艰苦卓绝的抗战岁月,想起那些为了保家卫国慷慨赴死的川军弟兄,他们的亲人们这时候是不是也在怀念着他们,年迈的父母在这万家团圆时刻,一定也在泪中想念着长眠在异乡的儿子,许鸿轩想着想着,浑浊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在外屋看守他的民兵连长高耀祖从窗口看见许鸿轩在流泪,以为这次终于把对头按服帖了,得意地举起酒瓶说:"许鸿轩,老子看你还硬气不?那回在你家祖坟前头,你把老子的腿都砍了个大口子,这笔账老子一直跟你记起在,哼,总有一天,老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把年过完,看我们咋收拾你!"
  许鸿轩瞟了一眼高耀祖,轻轻擦去脸上的泪花,哼了一声:"高耀祖,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老子是在想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的命比我好啊,慷慨激昂,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死得瞑目啊,哪里像我,人不人鬼不鬼地苟活着。高耀祖,你别不服气,要不是看在你家三爸高启亮嘞情分上,老子那天就砍下了你的头!还轮得到你今天说大话?你们家一直把我当仇人,以为高启亮是我撺掇起上战场嘞,以为我抢占了他的军功,启亮兄弟为国家命都舍得,我还解释啥呢,随你家人些咋想,老子问心无愧。"
  高耀祖又灌了一大口酒,冷笑道:"你们死无对证,你咋说我们家都不会相信,你就好好等到我家消磨你!"
  许鸿轩也冷笑一声:"苍天在上,我许鸿轩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国家,日本人都打不死我,还会怕你们几个?"
  高耀祖哼了一声,不理会许鸿轩,一口菜一口酒的轮流吃着。
  半夜里,外屋火盆边高耀祖的鼾声一阵高过一阵,许鸿轩被冻醒了,他认真地思考,咋才能渡过这场劫难。高耀宗高耀祖决心要置他于死地了,不晓得还会有啥手段使在他身上,他预感到更大风暴在等着他,觉得这样下去只有挨整的份,不如先避避这风头,他相信政府早迟会改变政策,会善待他们这样的抗战老兵,相信会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天。
  今年元旦时,许鸿轩在报子上看到一位大干部视察各县农田水利建设的照片,确认那位大干部就是他当年的团长辜效禹。
  许鸿轩想,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出去,想办法找到当年的老上司,请他拉自己一把。
  打定主意后,许鸿轩伸手挨着按了按背后的木板,发现立柱旁的那块木板有些松动,他把墙上的钉子拔了一根下来,用钉子尖在木板和横木结合部用力划,不一会就将那木板划断了。
  许鸿轩轻轻取下木板,侧身钻了出去,将那木板靠在原来地方,来到院墙下,轻轻跃起,独臂抓着院墙顶,脚在墙面凸起处一用力,旋即将独臂靠上墙顶,一翻身就跳到了墙外。
  他悄悄跑到自己家窗下,拍了拍木板,周春花心焦丈夫的安危,急火攻心,牙疼得厉害,昏昏沉沉中听见窗外好像是丈夫的声音,低声问道:"是你吗?"
  许鸿轩压低声音说:"是我,我就不进来了,高耀宗想把我朝死里头整,我只有想办法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扭转嘞机会,你给我把衣服布鞋包起,我先躲一躲,等风声紧过以后,才想办法去找人。春花啊,你跟我遭大罪了,我如果下半年还没回来,你就带着娃娃离开家,给他们找个成份好的爹……"
  周春花一边低声哭泣一边为丈夫收拾东西,包好后从窗户送出来,踮起脚在丈夫耳边哭道:"鸿轩啊,我相信你能回来,就是回不来我们也永远是夫妻,你在外头要注意安全,放心去吧,老人娃娃有我照顾,你要会想啊,我们总有一天会熬出头嘞……"
  许鸿轩不敢久留,摸了摸妻子粗糙的手背准备离开,周春花意识到丈夫这次离开也许就是生离死别,眼泪牵了线一般往下流,低沉地嘶叫一声,在丈夫手臂上咬了几个牙印。
  她想拿一样小巧的东西给丈夫贴身带着做念想,让丈夫有顽强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可是家里太穷,身边啥都不合适,匆忙中把手伸进嘴里,狠劲一把将那颗微微摇动的痛牙齿连同牙龈一齐扯下来放在丈夫的手心里。
  许鸿轩捏着爱妻血淋淋的带肉牙齿,跪在地上,朝父母睡觉的屋子磕了三个头,提起包袱,连夜逃向鹤鸣岭的老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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